於是我真的关闭了。
下班後,我独自坐在电脑前,几个按钮就结束了长达七年的网路创作。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汽球摊在椅子上,情绪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我终於决定做了这件事,这疯狂的决定。
会有人这样吗?为了等待合约结束,一夕之间丢弃自己的所有,抛弃那些始终不曾离开过我的读者们,只为了自私的自由。
当初没看清楚就乱签约,导致创作上的坚持都消失了,失去了初衷与原则,且销售量也没有因此变好,到头来我几乎快忘了,最初享受创作的美好。
不平等的合约以及不明确的版税计算,更不用提自己的创作每次都被包装得文不对题,面对这些失望,我终於到了极限。
很多事情是需要冲动的。
如同当初冲动签约,舍弃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也是一种冲动。
将创作改成地下式,也没有不好,只是几年合约期过了之後,一切都必须重来,读者的累积需要重来,努力让大家看自己的创作也要重来。
「没什麽不好,归零吧。」
在这段长长的时间里,找到自己真正渴望的创作,也没什麽不好。
但为什麽还会想哭呢?明明感到解脱了,脸上的眼泪似乎在诉说,舍弃这麽多年的努力,有多麽不甘心。
「不但没有飞,还跌到了地底下呢。」
但是也只有真正一无所有,才能无所畏惧,因为也没什麽好失去的了。
「好想跟谁说说话。」做了这麽重大的决定,却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悲伤,什麽时候我竟然变得这麽孤独?
多年来我的眼睛总是只看得见梦想,多久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了?
拉开窗户,我盯着外头稀少的车辆,一些大学生们骑着摩托车慢慢经过,充满青春洋溢的笑脸,竟然那麽让人羡慕。
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很小的时候就学过,可却从来没放在心里过。
「就像我现在这样吧。」跑得太快,经过的风景都还来不及记住,很多感受都还来不及见证,就累得再也跑不动了。
於是,什麽也没有得到,除了疲惫。
「你怎麽了?」柚子不知何时进来的,站在房门口轻轻呼唤。
「我靠!吓我一跳!怎麽没听到开门声?」
「看看你刚刚有多出神,发生什麽事了?」
「我的脚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其实不需要再这麽频繁的来找我了。」我继续看着窗外。
「一定是发生什麽事了,说吧,我听。」
「柚子……」
「嗯?」
「我的问题说给你听,也没用的。」
「怎麽说?」
「因为我寂寞得快要死掉了,好想跟谁分享我的内心,寂寞得快疯了。」就算再怎麽好的朋友也没用,那份最心底的情绪,心和心没有连接在一起的人,是没有办法说的。
「……」
「有女朋友的人,快回去温暖的怀抱里吧,这里很可怕的。」转头,我咧嘴一笑。
「别这样。」
「嗯?」
柚子的表情变得认真又严肃,平常总能猜到他在想什麽,此时的空气却渐渐凝结起来。
他欲言又止,接着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我听着门的声音直到上锁为止,突然没了力气,就这样倚在窗边。
刚刚那个氛围是怎麽回事?
我不愿意去思考,因为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较好,尤其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装傻过日子就好,因为有些事情,是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
脑海,想起了晴也的曲子,想起了我的词。
如果你有天回头找不到爱傻笑的我
能不能够有一点点的难过
到底当时为何写下这首歌词呢?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想起来,我不知道。
柚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就算我顾着创作失了连络,永远也不会弃我不顾。
我最自豪的是,我们即便是异性关系,却能保持着纯友谊,不是吗?
「我只是,太寂寞罢了。」
因为太寂寞,所以此刻才会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
当时已经跟柚子交往一个月,在晚餐後一起散步到了公园,交往一个月来,我们从不牵手也不接吻,可是我们却有聊不完的话题。
「欸柚子,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不然怎麽会追你。」他理所当然的说着。
骗人。明明我昨天就听说,你对女朋友的方式不是这样的,你会很温柔体贴,你愿意为她做一堆浪漫的事情,来堆砌你们的爱情。
「那吻我。」
「现在?旁边有很多人欸。」他瞥了眼一旁跳着土风舞的殴巴桑们,甚至还有些小朋友在旁边玩着游乐器材。即使只有晕黄的光线,我们如果接吻的话还是很突兀。
下一秒,我已经不等他反应,直接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他,他呆若木鸡地接受了这个吻,却没有任何的回应,我简直像个自己扑上前的饿女,饥渴得试图索取他的吻。
几秒後,我松手转身,「呐,你不觉得我们更适合当朋友吗?」
「……」
我笑了笑,「没有感觉呢,这吻。一点心跳感都没有,也许我们更适合当好朋友,你也是这麽想的,对吧?」
「嗯……对啊。」他也笑了,那一刻我们像找到了共识,可是我知道,胸口微微刺痛着。
我把那份痛,藉着昏黄的路灯,悄悄隐藏在黑夜里。
我假装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在他告白的瞬间就心动了,假装久了,就会忘记了。
一阵冰冷的风从窗户窜近房内,冷得让我回神,「怎麽会想起这个。」
下意识地打开脸书,发现晴也并没有上线。
可我却自顾自留言起来。
此时此刻,这里彷佛是能冲破寂寞的唯一出口。
艾:几天都没看到你上线,该不会是对我的词感到太震撼,沉浸得无法自拔了吧wwww
今天,我终於在自己创作的这条路上,做了个了断。曾经我一时迷惑对现实低了头,天真地和版社做了妥协,如今想来真可笑,因为只要一个妥协,之後就得无数地妥协下去,在这往来之间,我的创作早就失去了意义。
我现在才明白,虽然有点太晚。
可我终於做出对得起创作的决定。
即便这必须连那些支持我的读者们都舍弃。
还是会害怕呢,害怕自己会不会真的,从此失去了创作的能力,但我做得到,对吧?
这种自问自答,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凄凉。
想要找一个懂自己孤独的人,却发现自己早孤单得什麽也不剩了。
只剩下你了,不,你不回应我也没关系。
我只是……很想说说话而已。
期待,你将歌曲完成。
按下了发送,我累得倒向床铺,不想动。
用毯子将自己裹紧以为会得到温暖,却只有更多的空虚包覆着自己。
闭眼之前,我彷佛看见那个国中上课时,偷偷写着小说的自己。用着丑丑的字迹,写着故事内容乱七八糟的小说,只因同学说好看,给了我满满的动力。
那才是最初的热情。
而我,还拥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