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仰望 — 3

叮咚──

超商的门再度开启,来来往往的人,有的匆忙拿瓶饮料结帐,有的拿了报纸还插队,理所当然跟後面的人说:『我这个十块而已结很快』,有的则是漫无目的在超商逛来逛去,茫然的表情好像突然失忆了般,有的学生放了学,成群吵闹的跑进来吹冷气。

我常在特定的一段日子里,跑来超商里坐着,买了瓶十块的饮料,无赖地坐上好几个小时。

这段特定日子,大多是我的书出版上市时,也许这样真的很无聊,哪有人一天到晚赖在超商,盯着书架看的人呢。看着许多人经过书架,或是稍微驻足,当他们拿起那本不起眼的书又放下的同时,内心感到相当失落,当有人抱着疑惑的表情,却还是拿去付钱时,高兴得差点冲到人家面前,谢谢他的购买。

我都选在附近同一间超商做这种事,有的时候只要几天就好,有得时候却持续一个半月,直到看着书被下架为止。

我看着手机,从昨天就回应讯息的晴也,他就只回了一句话,那句话却让我顿时语塞。

──你也想飞吗?

忽略了一大堆废话,他就只问了这麽一句,是抱着什麽样的心情说的呢?那个问号我又该怎麽回答好呢?

我不知道。

也许有过吧,曾经好久以前,还没有出版过半本书之前,我的确很想飞,可是不知不觉,对於展翅的渴望,竟然随着时间被磨光了。

从何时开始,我变成只仰望天空,却不再希望能飞。

「好不容易回我了,总该说点什麽吧。」我撑着下巴,皱着眉头发呆,这阵子很常这样放空,以前放空的时候都是在思考小说,现在则是到了无我的境界,甚至还厉害到能发出鼾声呢。

「一共是两百元。」店员结帐的声音,把我即将去梦中的途中给拖回来,我揉揉眼睛,看着前方的人手上正拿着我的书结帐,并且面无表情地离开,是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老实说他那表情让我高度怀疑,他是要把书买回去拿来当泡面的垫子用,奢侈的两百块的泡面垫。

算了,反正卖出了,而我的站岗任务也算结束。

走出超商,突然感到有些冷,一年四季好像都是样过的,在才刚感受到热就变冷,才刚觉得冷又变热,好久以前的男友曾说过,是我反应太慢了。

目光忍不住寻找刚刚买书的男人,此时他开了车门准备离开,那本书就这样被丢在副驾的椅子上,那是他要看的吗?还是给女朋友呢?又或者只是帮人买?我揣测这麽多,其实也只是希望买下的人,能够好好的阅读一次也好。

忽然,我好像知道该回答晴也什麽了。

──曾经,我拥过一半翅膀,那时很想飞,如今,我早就丢了半翼,选择仰望就好。

发送完後,才发现这次的日文打得很顺,虽然变得很口语就是,敬语完全被我省略了,啊啊……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今天是个悠闲的休假,本来以为会在超商待很久,可现在也才下午三点多而已,忽然想看场电影。

在等待区一个人坐着时,周遭来往的人,都会多看我几眼,当然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说过了我的长相就是平凡到不会想让人多看一眼的那种,是因为,我是一个人。

好像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一个人去逛街买衣服、一个人看电影犯法了似的,被多瞧几眼就算了,还会视若无睹地被议论纷纷。

但是一个人去旅行却不会被说什麽,反而还会安慰我说:『希望下次看见你来能够不是一个人,回去别再跟男朋友闹脾气罗!』……拜托我不是失恋,我只是一个人旅行罢了好吗?

被人这样议论着的我,也只能装做没听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那种没朋友的人,个性一定很差。」

「对啊,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很难相处。」

「不过还有勇气一个人看电影也算厉害啦。」

「那就代表了她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吧。」

活在自己世界。

又来了,又是这句。

该说讨厌吗?嗯,我想是讨厌,我讨厌别人这麽说,讨厌什麽都不懂,就擅自下结论。

尤其是这句结论,我最讨厌了。

但讨厌有什麽用,现在的人早就变成没有团体,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在这种喧嚣的城市里,在发达的网络里,人们变得愈来愈爱比较,比较工作、比较外表、比较另一半,最重要的,还得比较受欢迎跟人缘的程度。

太累了简直是。

但我相信,还是会有小小一部分人,不是这样生活。他们仍忠於自我,就算被归类边缘,也能不受影响活得很快乐。

这就是所谓的,城隐吧。

也能说是很任性地活着,就好比我在电影才开演三十分钟,突然像是家里失火般,火急火燎的冲出电影院!

电影很好看,真的。

但谁叫它放了一首很有感觉的歌,彻底激起灵感。快速冲回家,打开电脑抓着那瞬灵光一闪,手指彷佛在键盘上跳舞,编织着未知的世界。

一口气拼了近万字後,舒服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忽然大笑起来。

「啊啊好过瘾,那部电影太诈了,怎麽能放那种音乐呢……」

瞥眼时钟,短短一天假期就这样度过了,看着天花板,轻轻哼起充满灵感的歌曲。

明天早上再去看一次好了,不然故事看了一半搁在心里,怪难受的。

手机传来脸书讯息的通知声,我的心跳忍不住一揪,紧张地跑到电脑前,点下了脸书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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