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梅熟成 — 羽衣

如果说世界上除了亲人,还有谁令我牵挂,不需任何犹豫的,我会说,是你。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够让我放弃一切事物,不需任何犹豫的,我会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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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趁外子去上班,整理了家里。

平时多亏了他,很多事情我鲜少亲自动手。举凡洗碗、洗衣、扫地、拖地,他总是一手包办,曾经试着反抗,却被他用那所谓「男人当家,天经地义」的怪异定理给反弹回来。是说,连诺贝尔胡诌奖都没拿过的定理,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看来我真需要同我那「自我感觉过於良好」的老公好好「促膝长谈」才行。

虽说万能老公什麽都做什麽都不奇怪,但在填饱肚子这方面就甭提了,让亲爱的他做饭将会是全世界最糟糕、最愚蠢的选择。这天才食神(根据他的自吹自擂)可以将盐巴当成糖、乌醋看做酱油,就连煎个荷包蛋也可以把厨房弄得七荤八素犹如第三次世界大战在我家发生。碗盘碎裂的碎裂,散乱的散乱;焦炭似的不明物体死命卡在平底锅上头,用美工刀胁迫也不愿离开。除此之外,天才的食神甚至在一个月内让消防人员全副武装冲进屋里三次。从此,我们家便被列入大厦黑名单的第一名。想来即便有健保补助,这医疗费和修缮费也是挺昂贵的,为了自身性命安全与存款着想,我还是在厨房门口拉起封锁线,自称食神的人一概不得进入。

今天的目标是整理完书房,但没想到才稍微整理好几个地方头就开始发晕,我那看似有被虐症的老公居然一点怨言也没有的把事情都抢去做,还是以「追求完美,近乎苛求」的态度在处理,就此,我决定以後要对外子更好些,例如破例让他进厨房倒水喝。

在强迫着自己和一堆推的废纸进行赤身肉搏後,我坐上外子专属的椅子稍作休息。为什麽不坐我自己的反而要坐他的呢?因为上面充斥着外子身上特殊的迷人香气。喔,这是题外话。

悠闲的喝了点茶、吃了点饼乾、看了点电视後我正想起身继续努力,抬眼便看见书柜上一本手工图画书,我一时心血来潮,拿起来翻了翻。(突然觉得如果家里真是我在做家事,说不定到地球毁灭家里仍是一团乱。)

『织女的羽衣被藏起,只好留在牛郎身边。』

「啧啧,这牛郎真糟糕,他是木头吗?连问都没有问,就把人家织女留在身边,还好织女也喜欢他,不然就头大了!」我看着那天隔壁可爱小妹妹送给我的,她自己做的小故事书碎碎念。

本来就是啊,如果织女不喜欢牛郎,早就哭的唏哩哗啦的,并且用尽各种手段叫来天兵天将「解救」她,甚至向玉皇大帝告状,说牛郎因贪恋美色而绑架她。若真是如此,这哪里还会有所谓王母娘娘把银河给搬上了天的桥段?

果然,童话就是童话,总是这样的美好,这样的不切实际,却又令人莫名的向往。

我把书放回电脑桌旁的书柜。那柜子早叠满了小妹妹送我的东西。从小看着她长大,过去每天下午总会看见她蹲在家门口发呆。由於父母忙着工作,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孩子,每次放学回家不是看电视就是画画,要不就是蹲在门口发呆。

让一个孩子在这样小的年纪就习惯孤独不是我的风格,因此,我总是让她进屋子,抱着她念故事,或是陪她一起做美劳。也因此,这可爱孩子的作品几乎要把我的书给淹没,每次拿书都得先搬下一堆陶土玩偶和画作。

说来这邻家小妹还真有天份,每个陶土玩偶都做的唯妙唯肖的,做什麽像什麽,厉害极了。哪像我,连沿着边剪纸都有问题,还差点让好友S把我拖去看精神科。不过美劳作品做不好真的是要挂精神科吗?这部分我倒是非常好奇。

捧着书我一页一页的翻着,突然脑海闪过一道灵光。我着魔似的站起身,拖着脚步走进房间,移走挡路的衣橱,自衣橱後方搬出了个精致却古老的箱子,一个打从嫁给外子便不曾再开启过的看似刻意被我遗忘在屋子角落的却深深烙印在脑海的那个箱子。

几乎是迷恋的、无意识的,我伸出手指轻触褐色木箱上头隐隐散出金色微光的锁链。几乎是同时的,锁链碎裂成金黄色碎片,箱子「伊呀──」的一声打开。瞬间,里头那微醺的缠绕着淡淡乡愁的檀的香气溢满鼻腔,我无限眷恋的抚了抚箱里整齐叠放的粉色丝质衣裳,轻柔得近乎空无的触感,使封存在记忆底层的回忆如浪般迅速涌出。

亲爱的他发了狂似的跪在泥泞中拿着水瓢儿舀水,焦急的泪水与溅起的河水混杂成一块儿,分都分不清楚。眼前景象犹如被糨糊沾黏过般糊成一片片的色块。母亲大人怒不可遏的河东狮吼以及姊姊们不断求情的娇弱哭喊在耳边幻化成朦胧,最後消散於翻腾水雾之中。

唯一进入耳中的是那一声声近乎绝望的嘶吼;唯一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漫出浓郁哀伤以及破釜沉舟决心的红肿眼眸,还有最後被亲爱的他拥紧,几乎要揉进骨子里时,点亮那憔悴脸庞的绚烂微笑和坠於发丝的比未落冰雪还要晶萤洁净的泪珠……

与缓颜妥协的母亲大人订下的……

「叮--咚--」

门铃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我按了按眼角,再次看了箱中衣裳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碰──」的一声阖上箱盖。箱上隐隐散着金色微光的锁链立刻如蛇般敏捷滑过,将箱子牢牢缠住。我把老旧箱子推回衣橱後方用衣橱遮挡好,把回忆压入脑海中,更加阴暗潮湿的角落。

我跨步远离那不会再开启的箱子,一步接着一步地走出房间,看着来人,我漾出微笑:

「亲爱的,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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