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有班班 — 09

第九章

在梦中,我拿一把熟悉的钥匙,开启一道门扉,大步踏入,只见室内一片黑暗。

这是我住了几年的『房子』。

我穿着皮鞋的脚停在玄关,将手中的公事包和外套放在玄关处的置物柜上,我点开室内的电灯,环视空无一人的冰冷客厅,心底隐隐泛起寂寞万分的感觉。

韶昕的『家』,在养了小鹿以後,多了好多好多粉红色、粉蓝色、粉黄色等等粉色系的摆设,还有许多软绵绵的娃娃、玩具之类的东西,在温暖的木制地板上滚来滚去,只要一置身在韶昕家的温暖气氛里,就让人流连忘返,一刻也不想离去。

好羡慕。

但羡慕的同时,我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没有任何人等我的『房子』,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应该要忍住寂寞,安分的待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才对。

我不应该在得知『这个世界上,有可以只属於自己的东西』这件事,就兴高采烈的开始认真工作、努力存钱,然後一头热的冲进宠物专卖店里,订购宠物卵。

我不应该将那带回来的可爱生物,取自己喜欢的名字,每天一遍又一遍的喊牠、拥抱牠、亲吻牠、陪牠玩耍,在牠长大以後,由着牠每天一遍又一遍的喊我、拥抱我、亲吻我、陪我嬉戏。

我不应该让牠碰触我的身体、住进我的心,在十指交缠的时候,激动的发出不知羞耻的喘吟。

这些都是不应该有的回忆。

好後悔、我好後悔,早知道我会难过到几欲发狂,一开始就不应该把班班带回家才对,我怎麽会奢望可以有任何改变?我怎麽会以为伤痛总有痊癒的一天?我怎麽会?

到底要後悔多少次,才能记取教训?而我又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的心添加伤痕?

明明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啊……

「阿庞……阿庞!」

我茫然的眨动眼睛,一醒来,就发觉韶昕的脸靠得好近,他使劲按住我的身体,不让我自己伤害自己,同时不住呼唤我、轻轻拍打我的脸颊,希望能让我回神。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病房内的灯光还留了一小半,透出些许黯淡的光芒,但是这个单人病房却一点也不安宁,痛苦的呻吟声不绝於耳,好一会儿我才醒悟到,那声音是从我口中无意识发出来的。

距离我刚被送进医院那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据说我肩颈和胸口由野兽所造成的严重撕裂伤,伤及了动脉,差点因失血过多而回天乏术,好在送医及时,否则後果不堪设想,再加上我动不动就害得伤口恶化,已注定要留下难看的疤痕了。

在治疗的过程当中,我逐渐的丧失了时间感,只知道我曾短暂的在加护病房里待了几天,之後情况逐渐趋向稳定,才转移到普通的单人病房,为了避免我像刚进医院时那样地失控,韶昕和阿威两人会日夜轮流守在我身边,今晚似乎是轮到韶昕负责照看我。

我经常在作恶梦,只要作了恶梦,便会发生一些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情况,比如不自觉喊着班班的名字,或是说一些没有逻辑性、莫名其妙的话,严重的时候还会大闹一场,随着我作恶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的精神也越发的不稳定,几乎是一阖眼,就会瞧见各式各样的场景,不论是过去或现在,每每梦见,就令我痛彻心扉,一想到这就是所谓的『报应』,我终於支持不住彻底崩溃。

我紧拽着韶昕,在夜深人静的医院病房里,嘶哑的低喊着:「韶昕,好痛……我好痛……班班呢?班班——」

不论是韶昕或阿威,在我问到班班的时候,总是千篇一律的答道:「班班没事,你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休息。」

「我要见牠,带我去……」

「不行,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里?」

对於我的无理取闹,韶昕断然拒绝,语气非常强硬,同时查看我身上的伤有没有因为我的挣扎而再度迸裂。

我颓然松开韶昕,脸上表情无比的凄惨。

连日来的焦躁情绪,已经逐渐把我逼入穷途末路,在失去了班班的同时,我的心也丧失自我复原的能力,如今只是靠着一股想要知道真相的执念,才强撑到现在,或许是担心造成我情绪上的波动,大家在我面前总是语带保留,尤其是班班的事情,他们一再的告诉我,班班很好、牠没事,要我专心的养伤,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到我痊癒之後才肯告诉我。

然而光是这点,已经让我无法忍受。

「让我见班班。」我再度要求。

「伤好了,你想见谁都让你见。」韶昕淡淡的回应。

闻言,我猛的挣扎起来,愤怒的低吼:「你们不能什麽事都瞒着我!」

这句话,让韶昕平静无波的表情陡然变色,他一把将我按着,厉声回吼道:「你不也什麽事都瞒着我们!」

韶昕眼中闪烁着怒火,我想起三年前那时候,在我家门口,韶昕也是这样怒骂着我。

「叫你养伤,你就给我乖乖养伤,我说过多少遍,你别老是勉强自己,才几天不见人影,一接到消息人就只剩下半条命,我们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不说,偏偏让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你才甘愿,怎麽,折磨自己很好玩吗!」

我痛苦的喘息,脸上闪过忿然之色,手指紧揪住雪白的床单,有股无以名状的情绪郁结在我胸口,我与韶昕两人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的往事一幕幕闪现。

我总是追在韶昕身後,却永远及不上他,我与他之间的差距,无论我怎麽努力都无法拉近,包括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这种人才不懂!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我首次对韶昕的话生出反抗之意,不自觉粗着脖子将内心深藏已久的话尽数吐露,声音因身体虚弱而相当微弱:「或许你从来不在乎别人怎麽想,活得很自在、很潇洒,但是我怎麽也学不来,韶昕你不也怪我总是让你收拾烂摊子吗?那我不麻烦别人,自己收拾总可以吧!你们有你们的作法,我也有我的不是吗!虽然……到最後还是……还是证明我的失败……我知道我自己很窝囊,我都知道……」

想起班班,我内心的酸意一阵上涌,坚持了半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的唇瓣,忍住因说话而扯动伤口的疼痛。

反而是韶昕先一步平复了心情,默默的看着我,不发一语,於是整个病房内,便再没有人说话,只有我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其间。

良久,韶昕才动了起来,替我倒了杯水,迳自将我的病床支起来,让我呈卧坐的姿势。

在我僵硬被动的将水吞入乾涩喉咙的同时,韶昕淡淡的吐出一句:「我说过,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当个笨蛋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想。」

这一席话,我听得懵懵懂懂,但韶昕也不求我懂,只是将闹了一阵已经疲累万分的我强压着睡下,不再给我反抗的机会。

接着,我又持续痛苦的捱了几天,虽然我身体和精神症状皆有所减轻,但整体情况仍是很不乐观,阿威像往常一样一放假,便直接赶来医院,和韶昕一起陪着我。

宠物医院不管怎麽样,仍然必须继续营业,吉赛儿、丽蒂雅、小鹿都在医院帮忙,钟医生本人也只能在中午休息时间前来探病,这阵子,她一直为了我的事而到处奔波,鲜少在我醒着的时候出现。

不过这次,她带了一个人来见我。

那个人,正是害得班班被强制看管的人——官派驯兽师陈尚喜。

◇◇◇

「阿庞,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见他的话,我可以请他离开。」钟医生让陈尚喜等在门外,弯身盯着我阴郁的双眼,纤手轻轻碰触我轻微渗出冷汗的苍白脸颊,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徵求我的同意。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因此不确定钟医生对整件事了解到什麽程度,不过,既然她碰上了陈尚喜,应当多多少少把事情理了个大概。

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和韶昕表明,不希望他们事事都瞒着我,钟医生等人才决定让我自己和陈尚喜见面的吧。

抬眼望了望一脸平静、眼底却闪着不快情绪的韶昕,和阿威那想让我见又不想让我见的复杂表情,我想我猜得不错。

其实,这时候我只要说一声『我不愿意』,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韶昕,都不会反对,他们一直希望我将班班的事暂且搁下、安心养伤,等我好全了再说。

但我哪可能说搁就搁呢?只要是班班的事,我从来无法放下不管。

况且,陈尚喜会来找我,说实在话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并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深知我那一通打回本家的电话背後所带来的影响力。

何氏跨足银行业已不下数十年,向来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仅与多家银行有密切的资金往来,政商关系更是通达,兼且外界形象良好,对这样坐拥诸多优势与特权的大企业来说,要对付一个小老百姓那还不容易,许多事情只消一句话,自然有人会喜孜孜的买帐,还不忘做得乾乾净净,一点把柄都不落下。

当陈尚喜发觉自己在各家银行所存的大额款项,无一例外的全面遭到冻结,只余下邮局之类地方的几千块钱可以运用,再来个人有模有样的『通知』一番,便知道自己开罪了谁,不来才是怪事。

若我没有住院,我想我还会耍弄他好一阵子,但事到如今,不论我曾经做过什麽又或想做什麽,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结论就是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让他进来吧。」我颓然说道,声音中有着浓浓的疲惫意味,我好累,身累、心也累。

阿威还想开口,却见我态度颇为坚决,踌躇一阵,只好随韶昕他们一起退到一旁,顺手开门让陈尚喜进来。

陈尚喜一席普通人的正常装扮,表情有些惊惧,韶昕他们不客气的注目礼,让他好不容易才能壮起胆子进病房,脚步轻而缓,似乎是怕过度惊扰我。

他慌忙的将顶上的软帽给脱下,以示礼貌,粗黄的发丝和着汗水胡乱散落着,褪下驯兽师制服的他,看起来更加平凡了,脸色显得比我苍白,还微微憋青了脸,他局促万分的捏着帽子,立在病床不远处,各种难解的情绪在他脸上闪现。

我只是漠然的望着他,并不想费神猜测他在想什麽,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

钟医生在一旁冷声道:「你想说什麽快点说吧,阿庞身体状况不好,不能耽搁太久。」

陈尚喜点头表示知道,朝我乾涩的开口:「何、何先生……」见我没有丝毫要回应的意思,陈尚喜显得越发慌张,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

「非常……非常抱歉,」陈尚喜深深地一鞠躬,我可以看见他位置有些偏左的发旋:「我不知道会把事情弄得这样严重,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求您务必……务必……。」

瑟瑟发抖的乾瘦肩膀、弯得彷佛随时要跪下来的膝盖,或许是错觉,我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模样竟然比我还要更凄惨。

恍然间,陈尚喜的身影,竟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

当年,老爷子的情妇,也就是小叔叔的母亲,也是这样低声下气的求我『放过她的儿子』。

年近半百的老女人,用尊崇的语气,恳求一个不过才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只因为在确立我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选之後,他们已经无法承受家族之间以我为媒介所给予的滔天压力,他们争不过我,便像战败的狗一样,人人落井下石,导致老爷子交与小叔叔管理的分公司因资金周转不灵面临倒闭,那是我故意要让他们嚐的滋味。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你求我也没用。』

老女人的要求我一口回绝,还在她面前笑得好不得意,别无选择之下,她只有失望的回家,终日抑郁不已,没多久便患了病,病情时好时坏,不到一年就死了。

小叔叔则受到我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制造出来的诸多流言所害,被老爷子安排到乡下一家小工厂内当厂长,和普通工人做一样的工,过清苦的日子。

小叔叔飞黄腾达之路,被我一手掐断,对於这样的作为,我从来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要在庞大的家族里生存,本来就该不择手段,更别提什麽亲情了。

直到我上了高中、遇到韶昕,才让我首次对自己选择的路产生怀疑。

在我眼里,韶昕是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从来不会轻易被外界的风风雨雨所影响,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便会贯彻到底,而他所想的,从来也都是对的事,他的眼睛里,有着我所没有的东西,厚脸皮如我,也不可能理直气壮的说『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但是韶昕他可以。

他坦然面对一切的模样非常耀眼,当我发觉我有可能永远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时,我突然害怕起来,同时感到无比的孤独。

不论我在家族中得到多麽高的地位、铲除多少挡路的石头,我还是一点也不快乐,就算脸上笑得再开心,笑意也达不到眼底,在一旁支持我的人,各个都是皮笑肉不笑、虚情假意的老狐狸,不像韶昕,他讨厌我,便毫不掩饰的直接说出来,此後,也是真心真意和我交往。

韶昕的存在,使得待在他身边的我显得好肮脏,甚至根本不配称为一个人,而是让争权夺利的大人们玩弄在鼓掌之间的工具。

所以,我後悔了,後悔自己曾经那麽势利,只因为有可能丧失老爷子对我的关注,便不惜代价的去折磨一个人。

在高中毕业前夕一年一度家族聚会中,见到小叔叔被安排在角落位置、无比落魄的样子,我便知道後悔已来不及,所以我想,只有将位子让给小叔叔,才能弥补我所有的罪过,展开真正属於我自己的旅程,临走前还不忘让老爷子付出点代价,当作从小到大受他摆布的补偿。

如今,相似的场景再度发生,我承认,陈尚喜的确彻底惹怒了我,我也动过让他从此消失在世界上的念头,在住院期间所产生的梦境当中,我便对他发泄所有愤恨、不甘、焦躁与烦闷,并徒手将他撕成碎片,让他生不如死。

但是一见到他本人,我反而犹豫了,他跟我印象中很不一样,在梦中,他的长相说有多邪恶便有多邪恶,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捏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在我的掌中渐渐失去声息。然而此刻站在我眼前、跟我鞠躬道歉的,只是个和老女人一样的可怜人而已,不禁想,我为什麽非得逼得人这样求我不可?

是,他对不起我,但我凭甚麽用钱或者地位试图去操弄一个人的人生?难道我所招来的报应还不够吗?我还要失去多少东西才成呢?

陈尚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我仍兀自沉浸在瞬息的思绪里,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陈尚喜习惯性舔舔唇,结结巴巴呐道:「班班的事……」

一听见班班的名字,我重新回归现实,反射性的凌厉看了他一眼,陈尚喜惊得一跳,还是努力回视我的目光,奋力解释。

「当初、当初我只是想,将班班囚禁个一、两天,让你心急,之後找到机会再放牠回去,想不到在我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商量,他们就将班班已经接受强制看管的消息报了上去……」见我越发危险的神情,陈尚喜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续道:「消息报上去之後,情况就跟我当初所想的不太一样,也、也就是说,如果要放班班回去的话,训练中心就必须承担胡乱捕捉的错误,赔偿饲主一切损失,并且登报道歉……这是宠物专卖店所规定的作法,我们这些新上任的同仁们为了省麻烦,同时为了不影响到考绩,经过讨论之後,决定将错就错,强迫班班狂暴化。」

「班班牠……班班牠一直表现得非常温驯,很安静的待在囚房里,无论怎麽激怒牠,牠都不作反应,驯兽师的命令也都一一遵循、照三餐作息,不再有任何踰越的行为……如果有来自外界不当的举动,导致宠物出手反击的话,就属於宠物的正当防卫,这是刘先生在训练每只宠物时都会说的,所以我想班班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断的用他的表现,来证明训练中心根本就没有将牠强制看管的必要,因此,我们不得不喂班班专给猛兽系宠物吃的、参有迷幻性质的麻醉药物……」

阿威眉头大皱,生气的插话道:「是R-18吧?」

「是,这种药物无色无味,混在三餐里的话,班班是察觉不出来的,这药本来就用在医疗上,所以并不会伤到班班的身体,顶多晕个几天吧,只是我们多了一道步骤,就是下暗示。」

「我们藉各种方式来暗示班班,说……说您已经不要牠、再也不会带牠回家了……之前我们也曾对其他宠物作过这样的处理,通常都要个两、三次才会见效,我以为班班不会这麽容易被暗示,我、我完全没想到班班牠仅仅一次,就……」陈尚喜颤着唇,将来龙去脉一次交代完毕後,便弯下身来,大声喊道:「对不起!我……我当时太生气了,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我……」

听完陈尚喜的话,我突然有种很可笑的感觉。

所有人都不明白,但是我清楚得很,班班不只一次告诉我,牠最害怕的,就是我总有一天会不要牠,这样的恐惧,因为一个愚蠢的暗示,在班班的梦境里成真了。

於是牠疯了,为了保护自己,牠狂暴化了,将所有有关我的回忆全都忘掉了。

是谁让牠这样的?

是谁让牠如此害怕、只是一点小小的暗示,就让牠害怕到慌不择路的求生?

是我。

我待在牠身边,可真正放在牠身上的心思,却少之又少,尽管围绕在我身边的人这麽多,我仍下意识的认为,自始至终,我都必须孤独一人。

到头来,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我自己。

早知如此,我就该说出来,说出自己对牠真正的想法,每天都告诉牠我在乎牠、我不能没有牠,早知道……

果真是,後悔也来不及——

「哈、哈哈……」我虚弱的乾笑,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伤口阵阵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疼。

「阿庞……」

阿威赶忙冲到我身边阻止我,钟医生和韶昕也过来一同安抚我的情绪。

陈尚喜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在门边傻傻的呆站着。

好一会儿,我止住了笑,努力平复呼吸,抬眼瞪向陈尚喜,咬牙说道:「我会把属於你的东西还给你,你滚。」

「何先生……」

「趁我还没反悔,快滚。」

陈尚喜憋了一阵,还是冒着被我用眼神杀死的险,踏前几步,结结巴巴说道:「何先生,你、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带着班班到训练中心来,那时候我的心情非常低落,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一行,就是因为你笑着鼓励我,我才能开心的继续坚持下去,所以我、我真的……」

我打断他,嘲讽的道:「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不是单单只对你,那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我也早就忘了,若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恕我实在消受不起,从今以後,别让我再看到你,你滚。」

「何先生……」

我抓起身旁唯一可以拿来丢掷的枕头,不顾韶昕他们的阻止,奋力往陈尚喜的方向砸:「滚哪!」

枕头并没有砸到陈尚喜,而是触碰到墙壁後摔落。

陈尚喜不得已黯然退出门外,而我,也从此将这个人赶出我的脑海。

打一开始我就不认识他,以後也不用再认识他了。

虽然就这麽原谅他真的很蠢,根本就是一个烂好人,不过,就把他当作是对过去自己的惩罚吧,我真的好累、好累,累得想大哭一场,但身边却没有那散发着暖暖熟悉味道的宽厚胸膛,所以,我仍旧选择一个人承担。

「阿庞……」

阿威又喊我一次,我将脸撇到一旁,回避他们的目光,这是我唯一能够保有自尊的方式。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韶昕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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