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就是所谓的自掘坟墓。
在我第N次梦到自己被抓去马戏团里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惊险特技险些断气以後,我脑海里浮出了这麽一句话。
由於呼吸极度困难,标准时间清晨五点整就被迫转醒的我,无奈的望着压在我裸露的胸口上,睡得一脸安稳、体型硕大无比、长手长脚缠得我肺部只剩下50%的空间可以吸气的半兽宠物,班班。
班班,一眼就看得出来,牠是划时代生物科技的产物,结合黑豹(美洲豹的一种)特点和性格的人类,有着一头黑发和隐约浮动着金色斑点的耳朵和尾巴,体态威武矫健,大型猫科动物的气势展露无疑,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俊美脸蛋,镶着金黄色的美丽双眸,即使牠现在闭着眼睛熟睡,我仍然可以凭记忆回想起牠的瞳孔在黑夜中散发的璀璨光芒。
当初因为寂寞,所以养了牠,原以为我带回家的,是一只小巧玲珑又可爱的宠物,会越养越大只是我始料未及的,身高逼近190公分模特儿身材的班班尽管和我想像中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也已经没办法退货,因为牠老早就已经成为我生活的重心,投入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
棉被外充斥的寒气冻得我一阵发抖,很好,说过几百遍不许半夜扒光我衣服。
我根本没有裸睡的习惯,然而这只不肖宠却宁愿让我赤条条的得感冒,也不愿放弃这种对我而言太过紧密的肌肤相亲。
『我会长大,把庞庞包起来,就不会感冒了。』牠是这麽对我说的。
天知道我当下真想一头撞墙死算了,本大爷何宇庞打从出生以来,就只有抱人的份没有被抱的份,如今像个Baby一样光着屁股被裹在男人……更正,宠物怀里成何体统?而且三年下来我竟然还不知不觉习惯了,就算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和班班光溜溜的缠抱在一起,从一开始的吼叫责备,到最後也变成见怪不怪了。
『谁让你平时那麽宠牠。』
某人曾经说过的话,现在想想,真是金玉良言啊……。
我那个闷骚孤僻又经常和他的宠物鹿搞失踪的友人韶昕,话少得可怜,不过总是一针见血,然而就算我後悔当初不听劝告,也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的班班,压根就是恣意妄为的最佳代言,我这个主人在牠眼里老早就没地位了,悲哀啊。
「喔唷……走开啦班班。」我困意十足的咕哝着,用手使劲推,得到的回应却是纹风不动的雄性身躯、一声从喉间发出的舒服叹息,以及更加紧缚的拥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恨恨的啧了一声,我费劲的转动身子,终於找到不会被班班铁壁一般的肌肉给磕痛的姿势,皱着脸极其痛苦的入睡。
◇◇◇
何宇庞,一个活在世上就注定要万人迷的绝世好男人,也就是本大爷我,今年二十有八,担任席奥服装设计事务所的艺术总监,主要负责的内容,大则决定整个事务所的风格走向以及安排席奥所有对外大小型的服装发表会,小则负责调度化妆师、发型师、摄影师、模特儿……等等与服装时尚界相关的人事物。
虽说不是太理想的工作,不过薪水还算优渥,勉强可以养活我自己和食量其大无比的班班(相信此番言论若是被某人知道,肯定又要被嫌弃,说我的大少爷脾气他消受不起要与我彻底断绝朋友关系云云……),至於我为什麽能够进事务所一年就坐到艺术总监这样的职位,我从不讳言,有一半的原因是由於我家那个有钱老爷子的缘故。
『何宇念』这三个字对一些在商圈里打滚几十年的老狐狸们来说,绝对是毫不陌生且望而生畏的,从他们在我表明绝对不可能继承家业之後,仍然一见到我就忍不住过来巴结两下就可略知一二。
也因为老爷子事业这麽大,我又是家里的独生子、老爷子的长孙,当我为了养班班而表示愿意讨一份正经工作时,老爷子一声令下,就给我安了这份差事,不过老爷子脑袋到底还是清楚的,他只要求主管试用我半年,若是这半年内干不好,就算把我调去洗厕所他也不会吭一个字。
我何宇庞是什麽人,从小受过精英式教育的温室大少爷当然不可能沦落到洗厕所的地步,很快的,我的工作步上轨道,一干就是三年,最近还有升职加薪的机会出现。
我从来就明白自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同一份工作,有的人愿意安安份份干一辈子,可我就是没办法,如今仍然维持着我干这份好薪水的工作的最大原因,当然就是——
「班班!你!你又撕烂我衣服,这样叫我怎麽出门啊!」我气急败坏怒吼着。
没办法,一打开衣柜发现没有一件上衣可穿,是人都会有脾气。
「那就不要出门啦。」班班在床上悠哉的单手支着脑袋,下半身还盖着床单,上半身大方坦裸着,每一寸奋起的肌肉,都彷佛是伟大雕刻家凿出来的一项得意作品,只见牠抖抖与牠俊美长相莫名相配的豹耳,还有在身後刻意闲适舞动着的豹尾巴,奸诈的表情实在让人不生气也难。
「你说的容易,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要钱,包括你撕烂的衣服都是要钱的。」
今天下午有一场小组会议要开,我这个负责人非到不可,好在我早有准备,从其他柜子里翻出平常备用的衣服,这才稍稍解决了燃眉之急。
班班看着我忙进忙出,还一派慵懒打呵欠,一边伸起大懒腰,微微上吊的金黄色双眼舒服的眯起,凌乱的黑发落在床上,线条分明的肌理受到阳光的洗礼,可谓极致美景,只可惜这样的班班随着年龄增长,有越来越比主人还要厚脸皮的倾向。
「哼,看我回来怎麽修理你。」我咬牙切齿的喃道。
一大早被班班搞得一肚子火,偏偏还得认命的准备吃的给牠,否则回到家,厨房会是什麽样的光景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下厨的技术不是很好,即使已经向友人韶昕恶补过一段时间,但三不五时就会被菜刀切到、被油锅烫到,不甚美味但总归能吃,就将就一下,只要落实低盐低油,以及不要误将沙拉脱扔锅里,在维持宠物健康上面还是60分低空飞过,至少班班几年下来还是活蹦乱跳的。
唉……从不嫌弃我做的食物,是牠唯一的优点了吧……。
扯下随意乱绑的围裙,回厅里收拾了一桌上整理好的资料和设计师要求的图样,我拿起提包三步并成两步冲出家门,准备直奔事务所。
「班班!该死我的鞋呢!」
百般阻挠我出门,似乎就是班班生活最大的娱乐之一,牠灵活的豹尾巴在空中回旋轻点,一点也不为这声怒吼而有所反省。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洗衣机里发现那几双被搅烂的高级皮鞋,眼见上班的时间迫在眉睫,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套上,路上再想办法,然而尽管时间是如此紧迫,我却还在门口跟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的大宠物没完没了。
「班班!你够了!」
班班健壮的手臂一把将我禁锢在怀中,我的双脚都离地了,吼了半天也不见他要放我下来的意思,牠不停的嗅着我的颈窝,时不时彰显所有权似的用牙齿啃啃,我的身上到处都是牠咬过的微红痕迹。
「留下来,陪我。」
从来没想过,这麽有磁性的男低音,撒起娇来可爱加倍。
我无奈攀着班班的背脊,挠挠他的豹耳,牠舒服的用脸磨蹭我,可恶,就这种时候最会装可爱。
「乖啦,放我下来,我会打电话回家。」我亲亲牠饱满的额头,代表承诺。
班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我放下来,临走之前还不忘拉起我的手,在我的虎口留下浅浅的牙印。
终於重获自由,我从门外探头进来,严正的警告牠︰「不许搞破坏,我很快回来。」
班班随意的拢拢飘逸的黝黑发丝,好像有听进去又好像没有听进去,一味的在我眼前展露牠慵懒性感的野性,甚至摆摆手要我快点出门。
好啊,这时候倒是在赶我走了,哼。
碰的关上门,我踩着一双惨不忍睹的皮鞋下楼,从车库里开了车,心里一边想着要顺路去鞋店买双体面点的鞋,还有等等要开会的大致内容,接着想起自己该找时间去丽蒂亚宠物医院看看钟医生、阿威、丽蒂亚和吉赛儿,过几天还得去警察局张贴寻人启示通缉一下飘洋在外的小鹿和韶昕……等。
然後,我想起了班班。
每次才出门,就想牠了,自从有了牠,我不再习惯寂寞。
脸上漾着大大的笑容,我意气风发的转着方向盘,耳边似乎还缭绕着,班班有些粗野霸道的话语。
『留下来,陪我。』
◇◇◇
匆匆忙忙步入工作场所,已经比预计的时间迟到了半个钟头,我养了班班以後,十次里有九次肯定会迟到,席奥服装设计事务所的上班时间已经非常有弹性了,但家里那只罪魁祸首,仍让我堂堂登上迟到大王的名号。
「何大总监,又迟到了,今天是什麽原因啊?不会又是外星人带你去环游宇宙了吧?」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发话的人正是吴春觉,工作室里仅次於我的霹雳大帅哥(附带一提,我是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之无敌限量版霹雳大帅哥),算得上我优秀的左右手之一。
他这样调侃我,我当然不甘示弱︰「唉~非也非也,我庞大少还不就是听你春叫一晚上太亢奋才迟到的嘛。」我摆出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坏坏的说道。
「总监,我那是春觉,『春』眠不『觉』晓的『春觉』!」
吾春叫……不对,吴春觉真的红眼发怒了,我暗暗吐了吐舌头,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转进办公桌,浏览早摆在我桌上的会议章程,对吴春觉的怒吼没有丝毫歉意,整个事务所,也只有身为他上司的我胆敢这样开他名字玩笑的。
唉~要是换成我的换帖兄弟韶昕,直接就摆张冰脸给我瞧,非要我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以他的宠物小鹿当武器,才有办法听到他难得的怒吼,挑战性比吴春觉要高多了。
「总监哪~~」
「什麽事呀甜心~~?」
被我唤作甜心的,是工作室里公认的席奥之花萧月眉,娇艳可人,不禁让我想起韶昕的编辑好像也是这个级数的。
「怎麽你身上的咬痕越来越多?你女朋友也太热情了吧?」
甜心手上捧着准备给我确认的走秀场地规划表,洋娃娃般的长直发散发微甜的香气,她凑近我,伸手按压班班留在我颈子上的红肿咬痕问道。
我不着痕迹的拨开她嫩白的小手,痞痞的笑道︰「是啊,我都差点精尽人亡了呢,看起来是不是越来越消瘦啦?」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则是用来打哈哈。
三年前韶昕因为养小鹿而被变态教授盯上的事件还历历在目,我庞大少大胆如斯,却也不敢拿我的爱宠开玩笑,故有关於班班的事,我鲜少主动告诉外人,甚至很多时候是刻意隐瞒的,比如,像这样半真半假的玩笑式答法,通常就会让问话人就此打住。
果不其然,席奥之花听了以後双颊羞涩,嘴里骂着讨厌讨厌,便不再深问,嬉闹了好一阵子,她才终於想起来找我的目的。
「啊,对了总监,之前那个……呀!」
萧月眉倾身和我讨论工作,穿着细跟高跟鞋的脚一个没踩稳,竟整个人扑倒在我身上,坐在位置上的我赶紧抱住她,周遭同事纷纷往这个方向行注目礼,吴春觉为此还贱贱的吹了一口哨。
「总、总监,那个,真、真是不好意思……!」
萧月眉羞红了脸,挣扎着起身,身上的美丽套装有点儿凌乱,她手忙脚乱的整理,刚才我隐约感觉到她胸部软软的抵住我,浓郁甜美的香水味,也就顺利留在我身上。
我嘴上说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今天走桃花运』来安慰萧月眉,但心里事实上已经凉了半截。
惨了,班班从以前到现在,最讨厌我身上有香水味,尤其是别人的香水味,因为牠的嗅觉太过敏锐,就连我日常生活也是选用香味极淡的洗发精、沐浴乳和洗衣精……等,而且就算我接触的模特儿和设计师不胜枚举,偶尔沾到也是难免,不过从没让人整个抱上来的,这种甜腻浓郁的香水味,肯定会让牠臭歪鼻子进而大发雷霆,而不是只有皱皱眉头就算了。
怎麽办?去旅馆借浴室?不行,临时根本买不到我家里那个牌子的卫浴用品,看来只能用清水了,至少洗到让班班闻不出来的地步,天,那要脱几层皮啊?
呃啊……我不敢回家了……。
我僵着笑脸,还在努力理解萧月眉接着交代的工作内容,眼角余光一飘,竟看见——
吓!肩膀上这是口红印吗?还是防水的那种!
我晕……
◇◇◇
一连深喘好几口气,我远远站在公寓的楼梯间,抬起手往自个儿身上四处闻,确认没有残香留下,但仍然很难保证逃得过班班敏锐的鼻子,世界上也只有我这个窝囊主人,会因为害怕宠物发飙而千方百计的把自己漂得乾乾净净(话说以班班那身材,一拳把我打扁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我总算是进了家门,班班似乎是算准我快到家了,老早就懒懒的等在门边,我先探了半颗脑袋,确认安全才敢把腿踩进去,弱弱的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平时班班听我说完这句话,就自个儿晃到别的地方玩去,不论我怎麽叫唤都爱理不理(只有食物和逗猫棒才有可能吸引牠的注意力),这次却反常的抱胸挑眉,锐利的视线刺得我皮肤好痛,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我竟然还觉得眼前这个一身简单的休闲衫和深色有型纹饰牛仔裤底下那双结实长腿(是的他终於学会自己穿衣服了,花了我一年四个月教导之下的结果)简直帅到掉渣,真不愧是我庞大少的宠物,无奈啊。
我感觉毛细孔都快喷出冷汗来,心里忐忑不安,那副尴尬又心虚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发现,对他人扯谎面不改色的我,在班班面前却是无所遁形。
「庞!」
班班仅仅粗暴的吼了一声,抓着提包的我几乎跳了起来,心脏大大的抽了一下,忍不住倒退︰「等、等一下你听我解释……」
我被班班一把扛上肩,大步的踏进一天下来被班班搞得有些凌乱的客厅,我好歹也是个六、七十公斤的大男人,慌乱之际我舞动着手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扔到特制大号沙发上像颗毛球般被班班的大掌乱滚一阵。
「不打电话,身上还有怪味道。」班班不甚满意,甚至像是摸到什麽脏东西,用食指跟拇指捻起我的手臂。
该死,我忘记了。
我翻了个白眼,想起自己整个下午心神不宁,满脑子就为了处理身上的『异味』和不该出现的口红印,压根忘了给班班打电话,这下好了吧。
「啊……喂,很痛耶。」
脑袋还在发晕,就发现班班硕大的身体已经跨到我身上来,往我胸口闻了一阵,便充满惩戒意味张口往我肩膀啃下去,牠的眼神透露出肃杀(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光芒,若是敌人的话,说不定就被大卸八块了吧。
我手脚并用奋力挣扎,导致班班越咬越起劲,好不容易从缝隙钻出来,竟又被牠拖回去,宛如待宰的猎物压制,这样不断来来回回,我和牠纠结成各种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奇怪姿势,浑身凌乱不堪,被班班咬过的地方又痛又麻,虽然知道牠已经斟酌过力道,可是……
就在我因为一记发狠的惩罚式啃咬而痛得唉唉叫时,电话响了。
「班班,电话,让我接电话……啊!喂,你太过分罗!」
班班埋在我颈间,在接近衣领的地方留下一排牙印,过不久肯定瘀血,可恶,老爱咬在这麽明显的地方!
我用手掰着牠的肩膀,手里隔着一层布,却仍然清楚的感觉到底下奋起的肌肉所带来的强劲力道,这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手无缚鸡之力似的,明明我的体适能都是标准值以上啊,到底为什麽?是我让班班吃太好吗?还好吧,那他怎麽会长成这样,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念韶昕的宠物鹿,多乖啊那孩子……。
电话仍是不断叫嚣着,我也嘶吼到快失声了,最後忍无可忍,我终於板起面孔:「班班,我要生气了。」
班班金色瞳孔危险的眯起来,想试着恫吓我,我蹙起眉头,说什麽都不想妥协,虽然管不住牠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可是偶尔也得让我有机会翻身吧?否则我这饲主的面子往哪里摆。
原以为班班会依然故我,想不到意外的乾脆,牠一个翻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得远远的,豹尾巴摇晃着消失在卧房。
我压抑着剧烈喘息,终於得以爬起来接电话,顺手拨了拨一头凌乱的发丝。
「喂,哪位。」
『何先生您好,我是训练中心的驯兽师刘正洋。』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猛兽系宠物训练中心,负责训练班班的驯兽师刘正洋,他是个感觉上温文儒雅,不太像驯兽师的人,也因为他,让班班比起刚破壳时乖了不知道几百倍,从此我对他的感谢真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三年前班班在中心毕业以後,我仍会找时间往那儿跑跑,吸取一些猛兽系宠物的定期资讯,因此和刘先生一直都有短暂的联络,距离两人见面,也不过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
「刘先生啊,一段时间没见了呢,有什麽事吗?」
『是这样的……最近中心要进行一系列全面的追踪调查,所以可能必须麻烦你带班班抽空来中心一趟。』
「追踪调查?怎麽这麽突然?」
『只是小小调查一下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相关的事宜,不知能否留到我们当面详谈呢?』
「这样啊……」我歪头想了一阵︰「明白了,我什麽时後过去?」
……
和刘先生约定时间,我挂上电话,心中充满疑惑,不过既然只是追踪调查,想必没什麽大事吧。
耸耸肩,我将注意力回到家里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宠物身上,刚走到卧房门口,就发现自己被关在外面,顿时脸上布满斜线。
「班班,该死的,开门!你那麽大只了闹什麽脾气!给我开门……」
……请稍待片刻。
「好啦我错了,开门啦,好班班、乖班班……」
看来,我注定给班班吃得死死的。
◇◇◇
「调查?」阿威放下手边厚重的参考书,推了推脸上读书时才戴上的眼镜,纳闷的问道。
程晟威,就读某顶尖大学医学院,原本读的是人体外科,三年前他的宠物蓝尼因病逝世,使得他改变志向,经过一番努力,现为兽医组三年级高材生。
「嗯啊,刘先生是这麽说的。」我嘴里咬着阿威拿来招呼客人的仙贝,口齿不清的回答。
自从韶昕和小鹿开始经常性的蒸发,偶尔意思意思从国外寄来一张象徵他们还活着的风景明信片以後,我便将闲暇之余盘据的地点,从韶昕他家改成阿威的公寓,此时的我正悠闲地霸占阿威家的长椅,右手使尽吃奶的力气,推挤老想扑过来抢我嘴里食物的班班,内心大叹为什麽我连吃个东西都这麽累?真是够了。
「这样啊……他有说为什麽吗?」
阿威丝毫不在意我打扰他读书,低头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写几笔,以阿威的聪明程度,一心二用是很容易的事情。
「没有,他说等我们见面後再谈……喔!班班你烦不烦!」
我终究不敌班班的蛮力,硬是让牠按着啃了一口,嘴里还没咬完的盐味仙贝就这麽渡过去,想牠是想吃的想疯了,於是恨恨的开了一包新的给牠,牠却失去兴致似的在一旁发懒,可饼乾开了就得吃,我一往嘴里送牠就往我这儿扑,如此反反覆覆,我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不烦。」班班理直气壮的说。
我气得揪了牠耳朵一把,牠吼了一声,在我脖子上添一排新的牙印。
对於我与班班之间无止尽的格斗,阿威早已习惯成自然,只见他笑了笑,便接续着之前的话题︰「会不会跟前阵子政府公布的新法规有关联呢?」
「又来了,他们吃饱没事干哪?」我不以为然的哼哼。
这三年来,政府当局对於半兽宠物做了许多制度上的调整,然而有些法规一被提出来,就遭到赞成派和反对派两方围剿,一路跌跌撞撞,虽然略有小成(像是兽医正式执照的核发),但失败还是占大多数,估计这次又是什麽无聊的东西等着被大家唾弃吧。
「最近我忙着考试,详细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不过既然和宠物专卖店有关,问问钟医生可能快一点吧?」
阿威咕哝着,眉头皱了起来,看来是遇到弄不懂的问题了。
任由班班将有力的双臂缠绕腰间,我无奈的叹道︰「我有空再去找她吧,不管怎麽样,这事儿最好别犯到我头上来。」
和班班又瞎忙了一阵,阿威也总算做完功课了,将一本本厚到能砸死人的原文书阖上叠起来,俨然是一座小山,从书本的破烂程度,可以知道他到底多麽用功,简直倾尽了所有精力。
「阿威。」
「嗯?」
「……你还伤心吗?」我禁不住这样问了。
阿威楞了楞,脸上随即浮出一抹微笑,淡淡的说︰「不了,我太忙,没时间。」
「喔……别搞坏身体了。」我说。
「放心,我知道照顾自己,倒是阿庞,你确定你不想想办法?」
阿威指指不知何时把我牢牢捆在怀里、像在抱一只小鸡的班班,我真不敢相信我已经习惯到毫无所觉的程度,刚刚还想着後头暖暖的挺好靠,阿威这麽一问我才惊觉过来,原来我已经下意识形成最舒服的姿势坐在班班的腿上,真是丢脸丢到外太空去。
我咬牙,扯扯班班黝黑的发丝低吼︰「放开我啦!」
理所当然的,班班连理都不理。
◇◇◇
午後接到工作室来的电话,不得已只好离开阿威家,原本应该要直奔事务所的,我却选择和班班一同忙里偷闲,到家附近的小公园溜达。
我嘴里叼根草像个地痞流氓蹲在凉亭的椅子上,看着这几个月下来难得被放出来、一整个就是变野了的班班,牠脱了鞋袜,赤脚踩在草地上,和其他饲主带来的宠物疯狂追逐玩耍,枉费我给牠穿了一身好衣服,其中几件还是名牌,几分钟下来全糟塌了,不过以我目前的形象,也没资格说牠啦。
班班玩得很尽兴,一些犬类宠物见到牠都跃跃欲试,一番比拚下来,难免败下阵来,我对班班的自制能力很有信心,但其他饲主却不一定会这麽想,每当自己的宠物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倒在地,他们总是会朝我的方向紧张兮兮的看一眼,就怕班班把他们的宠物给吞了。
「牠通过温驯评监了,哪。」
我摇摇手上由宠物训练中心核发的猛兽评监卡让他们过目,确认巴掌大的磁卡上头标示的是绿色,也就是安全的意思,而班班也确实除了和宠物们疯狂的滚作一团,没有出现任何攻击的迹象,这才消弭那些饲主从班班一出现在公园就升起的警戒心。
只要带班班出门,这张磁卡就从不离身,这是不得不的作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韶昕一样胆大,或者像阿威或钟医生有的是办法制服牠。
感受到手机传来的振动,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事务所打来的。
唉……也真亏韶昕能够忍受他编辑的夺命连环叩了。
「班班,走了。」我朝班班喊了一声。
班班没两下子就奔到我跟前来,满头满脸都是激烈活动下的汗水,但呼吸却很平稳,牠用大掌捧住我的脸颊,暖暖热热的,我禁不住舒服的叹息,感觉上,就像整个人被牠包覆起来似的。
从小到大,我虽备受疼爱却非常寂寞,内心的寂寥感,总会在班班这样的行动下得到缓解,说到底,也许在某些部份,我和韶昕是很像的吧?否则我也不会老爱在他面前游荡惹他生气,人说物以类聚嘛。
「工作?」班班将额头靠上我的。
「嗯,工作。」
「不准去。」班班横眉竖眼。
唷,敢命令我?这只不肖宠真是皮在痒,我恨恨想巴牠的头。
班班敏捷的一把抓住我的手,长长的指节紧紧扣住,牠维持着跟我额头贴额头的姿势,将我的手拉到他的唇边,任性的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