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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蛋糕最後果然没吃完,小桐用汤匙舀了边缘有些破损的地方,也吃了一些上面舖饰的水果,但那毕竟太腻了,自己又没有大啖甜食的习惯,所以很快就停了下来,倒是徐子尚吃了不少,他像是在报复什麽似地,大块大块地挖着。小桐没有问,但他自己说了,晚餐是蓉妮订的餐厅,本来还有说笑几句的,然而吃不到一半,却谈起徐子尚的经济问题,主因在於徐妈妈找了儿子几天都没消息,电话打到蓉妮那里去,还跟她说了儿子保险费、生活费都没给的问题,请蓉妮代为转告。
「就这样?」
「就这样。」徐子尚摊手。
「但那如果是你的保险,那你妈来跟你要,这也很合理吧?」
「我连保险内容是什麽都没搞清楚过,保单当年也是我妈替我决定、替我签名的,保险受益人是谁我都不晓得。」徐子尚摇头,「我甚至到底一年几万块的保费是缴给哪家保险公司都不清楚,你说这笔钱谁拿得心甘情愿?」
「那生活费呢?儿子孝敬父母不也天经地义?」
「我妈一个人住,有自己的房子跟工作,存款簿内容大概比我多五个零,但是每个月还跟我要一万五的生活费,这老太婆是镶金的吗?」
「噢。」咋舌,小桐决定闭嘴,但转念想想也不对,又问:「那,她为什麽还帮着你妈说话,难道她不晓得这些不合理的事?」不想指名道姓说出蓉妮的名字,小桐只用了一个「她」字。
「好笑的地方就在这里,」徐子尚苦笑说:「对一个月领五万多块的品牌部经理来说,那些在她眼里只是小钱。」
没再说话,点点头,小桐给了徐子尚一个安慰的拥抱。
一整晚,小桐没怎麽睡,她打开平常为了节省电费而不舍得多用的冷气,徐子尚怕热,一张小床挤了两个人就连翻身都有困难,这是徐子尚头一次在这里过夜。她忽然觉得心里好矛盾,不时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的男人闭着双眼,呼吸变得云缓,已经渐渐睡着。小桐看着他,仔细端详这男人的五官,他的眉毛并不粗,但有好看的曲线,睫毛也不长,只是恰到好处而已,至於鼻子则大了点,瞧着还挺福相,嘴型呢,算是中等的吧,并不特别迷人,但说也奇怪,他的吻却总让人有种甜甜的感觉。小桐想起那次在徐子尚工作室的顶楼,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这个男人整体而言并不算很帅气,就连睡着时,偶而也会皱皱眉,像是梦里也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似的。
她喜欢看他的睡相,喜欢这种占有他的感觉,只是不免也要感慨,除了几次相偕出游之外,自己所能分享到的,关於徐子尚的世界,那是何其有限,却又充满了苦难呢?徐子尚画不出图时,会打电话跟她诉苦、跟正牌女友吵架了,会向她抱怨,甚至连这阵子生活拮据了,也只能把这种丢了稳定工作不要,却自立一座风雨飘摇的门户的甘苦对她说说。
我可以跟你多要一些快乐吗?小桐心里偷偷地想着,不要多,就像一般的恋人那样就好,把一些你的快乐也告诉我,好吗?不是你对蓉妮所粉饰出的那种太平样貌,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些,可不可以也分给我一些呢?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但他没有回答,过了好半晌,徐子尚忽然醒转,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女孩还醒着。
「怎麽不睡?」他轻轻地问。
「我好像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小桐说。
「已经过十二点很久了,生日早就过了。」他抱着小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快乐不是生日这天才需要的,对吧?」
是呀,快乐不是生日这天才需要的,但如果连生日这天都不快乐,那人生是不是就悲哀到极点了?小桐觉得庆幸,起码徐子尚这个生日的最後一个小时里还有一点开心的感觉,而这开心的感觉是她给的,只是,这种庆幸未免太卑微了点。
听说有台风要来,学校里做了不少防台准备,难得才有一个侵袭北台湾的台风,跟每个人一样,小桐心里也期待着台风假,反正大四这一年,也没几个老师愿意认真上课,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只在毕业制作上面。很多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会提早开始准备就业计画,但设计系却不行,毕业制作已经让每个人焦头烂额,大部分人都在走一步算一步的状况下,战战兢兢地过活,谁还敢想到未来要怎样?
小桐的制作虽然掌握到了发展方向,展开图也已经定稿,但剩下的全都是琐碎的工作,许多要黏贴到主体包装盒上的东西全都得靠她跟郁青两人手工进行,为求更简化,她又跑来找河豚老师,但无奈的是老师却没提供太多意见,反而提醒她要认命,该做的就是得做,想逃都没得逃。
「做了这些,你们就会知道,设计这条路绝对不好混。」河豚好整以暇地坐在吸菸区的椅子上,一边抽菸,一边说:「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做设计很简单,图画一画,丢给厂商处理就好,这哪有那麽轻松呢?你怎麽知道自己以後一定是坐在椅子上画图的那一个?搞不好工作应徵到印刷厂去,届时你就有折不完的纸盒。」
「早知道大二就转系了。」小桐懊恼地说。
「放心啦,也不是每个设计系毕业的学生都会吃这行饭,男生才要怕入错行,你们呀,只要别嫁错郎就好。」
「那万一嫁错了怎麽办?」小桐边说着话,还不忘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堆纸板来,她最近已经养成了走到哪就折到哪的习惯,深怕耽误了进度,「这样比起来,当男生可好了,入错行,递一张辞呈就可以走人,女生嫁错了可就完了。」
「嫁错了就跟我以前一样,离个婚而已,这还不简单?」对自己私事从来都很大方公开的河豚说:「签个名,什麽都搞定了,比写辞呈还简单。」
「就是有你们这种连生活都太艺术的人,社会才会动荡不安的吧?」小桐忍不住调侃,反正师生间除非遇到需要认真以对的大评场合,否则大家早就没大没小惯了。
「开什麽玩笑,离婚也是有好处的。把不对的、不好的、不适合的怨偶都拆散了,劳燕分飞後才有可能再找到更适合的对象呀,社会动荡不安的问题应该找总统跟行政院长去讨论,至於我,我可是促进两性和谐的专家哩。」
「你?」小桐嗤之以鼻。
「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对付男人呀,千万别跟那些无知的小女生一样,只会亦步亦趋跟着对方的脚步,要知道,男人对回头就看得见的女人,是从来也不懂珍惜的,你跟那麽紧,他不要说回头看了,光听脚步声,都知道你就在那儿。你说,谁会吃饱撑着没事干,就回头去看看自家车库有没有别人跑进来乱停车呢,对吧?真正聪明的女人,就应该学会欲擒故纵的技巧,他要往东走,好呀,那就让他去嘛,你偏偏往西走个几步,让他知道,原来你也是个有想法的女人,这样就对了。」
「都分道扬镳了还有戏唱吗?」小桐有些狐疑。
「有人告诉你一往西就火力全开的冲刺吗?」河豚瞪眼,说:「走个几步就好,你的男人发现你没跟上,他自然就会乖乖回头来找你,到时候,主客易位,领头羊就换人当了。你千万别傻傻地就往前跑,万一真离得太远,他回头找不到你,小心这男人就真的放弃,改找别的女人去了。」
「别开玩笑了,谁知道要走几步才算刚好呀!」小桐抗议。
「孩子,这种本领是很讲天赋的,就跟设计一样,」河豚老气横秋地吐出一口烟,还说:「加油,好吗?」
-待续-
我在爱情里从不是有天赋的那种人,我只知道,你在哪里,我就在那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