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Story|下界】
岁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凯恩的离开。
没有凯恩和卫、任务契约球的日子并不难捱,因为岁马上就被纷飞而来的考卷和复习考给淹没。只有当夜深人静时,才会只身走上二楼,感受他们残留的微量气息。
如果感到寂寞,她会看着窗外的月亮唱起凯恩告诉他的那首歌。为了祈愿什麽呢?明明知道不可能的。自从被凯恩吻了哭了之後,「视之泪」已经从她的眼眶中逸散了。凯恩没费工夫去收集那滴泪水,因为触被放逐、契约球都夺回来了。
彷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这间房间安静如昔。未来哪天想必会有他人入住吧?在那之前,她想要好好记住这间房的每一面、每个角落、每个时空发生过的事情。一如她正在着手书写的小说一般。
她也还没问出凯恩的代号是什麽意思,只知道是勿吻--如果勿触是碰触了会产生电流影响对方,跟凯恩接吻的时候也会产生什麽作用吧?但是没有,那天到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原来这就是一个人守着记忆的感觉……」岁苦笑,但她并不会後悔。这份回忆将成为她找到凯恩的指标。一定会的。
接下来到考前的三个月,岁拚了命将自己投入在课业上。又接连拿了几次全校第一、中区模拟考前十名等。虽然这些并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却为她在课余时间使用电脑创作产生莫大帮助--自主自发该念书就念书、成绩不需要家人操烦,自然就不会干涉她使用电脑。
三个月後,岁如愿考上中区第一志愿,是间绿色制服的全女校。她抱着成绩单喜极而泣。好友们也抱着她激动尖叫。
岁回家将那份稿子印了出来--算是完成跟自己的约定吧?毕业前,要将跟凯恩、卫、触之间发生的事情写成小说。而如今她写完了,没打算投稿或出版,只是为了确保这份记忆的存在。万一将来哪天脑部受创或是老了,这份不能说的秘密也不会就此消失。
岁抱着文稿,品嚐着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眼泪滑落颊边。她很高兴。人生第一次有了完整的结束。但这才只是开始而已。她的未来还有许多可能性和令人期待的发展。
而第一步,就是三个月前的约定。
岁沿着记忆一个人来到市区荒废的地带,有些不安地走在残破没落的街道上。她知道身旁流浪汉正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她--一个规矩良好的女孩子,怎麽会到这种地方来?
终於有个人动了。岁拔腿就跑。但号称体育白痴的她依然逃不过几名壮汉的围捕。
她大声尖叫、四肢挣扎着,却依然被两名大汉从旁抓住手脚,正要推往小巷时,有道人影闪了进来,抓住卷发大汉的衣服往墙壁摔去,抬腿扫向另一人的下盘,摔倒後又重踩他的鼠蹊部,最後一名被他击中腹部後倒地呕吐不已。眨眼间已经撂倒三个大汉。
「你没事吧……咦?」
对方发现岁後说不出话来,惊魂甫定的岁同样瞪大双眼,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哭。
她作梦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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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了让岁小姐一个人过来会有危险。」
「我们店里的後门这麽多扇,凯恩硬要带她走最危险的正门我也没辙。」店长摇着杯子,冰块锵当晃动,「听好了,下次你还要再来,往後火车站的方向走,看见酒厂後、右边第二条巷子卖中式早餐的旁边,有一扇被漆上店徽的门,你从那里进来就好。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店长敲了岁一记,她这才回神。酒保克银瞅着她苦笑。
「啊、有,我知道酒厂在哪,那边也热闹多了。下次我会记得从那边来的。」
语罢,眼神不禁又朝布幔後的舞台方向飘去。
「你看起来很意外啊?」
「……有点。我还以为刚刚会没命呢,没想到最後还是顺利来到这间店了。」她原本以为这里也是一场梦。
店长兴然问道,「你很想念之前的生活?」
「嗯,想念归想念,但是没有办法啊,他们跟我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岁握着橘子汽水,露出满足的笑容。「我还能够保有这份记忆,就已经非常幸福了。」
「什麽这样就幸福,你才几岁而已?刚考上高中吧?任性一点好不好?」店长啧了声,「活了上千年看见一个毛头小子说出这种话来,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你想见到凯恩吧?既然如此,贪心一点说你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啊。」
店长直白的说法让岁瞬间脸红,「可是就算这麽说,也不会有人帮我吧?」
「没错,我不能破戒帮忙。」店长坦率的口气让我失笑,她指向舞台上拨弄着吉他的人影,「但他可以。」
是触。自从那天後,凯恩没有多谈触的情形,所以岁还以为他失踪或是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触怎麽会在这?」
「这说来话长,他好歹是前逃亡犯,保证知道某些潜入的通道。快去问他吧。」
「咦?真的可以吗?」
「他刚刚都能在混乱中救了你,难不成他会到这才对你下手?别忘了我才是这间店的主人,他不敢乱来的。」
岁拎起橘子汽水走向舞台。StarrySnake店内的气氛很令人放松。现在是开店前两小时,所以没有客人。触站在约莫一人高的舞台上,背後没有翅膀,身上穿着普通的黑色套装,手上还挟了个拨片。
「那个……触……」
「哼?」
触头也没抬,专注於手上拨弦的动作。电吉他跟堕天使?这什麽怪异的组合?店长又为什麽要收留他?他不是被放逐了吗?
反正店长在这嘛,没什麽好怕的。岁鼓起勇气,「我有事情想问你。」
「问啊。」他轻笑两声,「但我不一定会回答。别忘了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我想到上界去,请你告诉我方法。」
触这下抬头看岁了,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左手扶着琴颈,右手不停拍着大腿,笑得停不下来。
「笑什麽啊没礼貌!我很认真的!」
「就是你那认真得像要寻仇的表情才好笑,你这样哪像是要去找情人?」触放下吉他,来到舞台边缘坐下,一脸嘲讽地俯视着岁,「先不说你到底要去寻仇还是见情人,你知道凭你那瘦弱的人类之躯,去上界等於赴死吗?连我最轻微的电流拷打都撑不了,你怎麽可能到得了上界?那时要不是有勿吻那小子的血誓挡着,你早就全盘托出了。」
岁想起那段回忆,也为自己的屈服感到羞耻。
「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告诉你是无妨,反正你也不见得能成功。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答应你。」
「在她的地盘内我还能轻举妄动吗?」触瞄了吧台一眼,口气像在谈论天气般自然,「我快死了。凯恩他们应该有跟你说过我被放逐一事?能量慢慢逸散削弱,即使有店长的药丹我也撑不了多久。」
岁屏住呼吸,「我能……为你做什麽?」
「记住我的名字。」触低语,「修弗,我原本的名字叫做修弗.肯楠亚。後面的姓氏就甭记了。勿食则是璐。我和她死後没有资格被记入非礼的名册中,所以我想请你记住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这样一来至少还有人能证明我们曾到世上来走过一遭。」
岁感到怅然。触的愿望如此简单渺小。她想起他在叛乱前,也是非礼忠心耿耿的一员,甚至为了其他成员执行任务的安全,被培初安上引诱梦魇的法术,独自一人面对群起的攻击和追杀。
「要是我也死了呢?」
触愀然道,「至少你的家人会记得你。我呢?会有人记得我吗?」
「当然啊。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遇到凯恩。所以我感谢你,少把自己贬抑成这样,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你这家伙,还真嚣张呐。」
触不服气地笑道。他倾身向前,狠狠给了岁一个拥抱。她脑袋轰然作响,不知道做何反应。
慢着、他是触啊,不想被电死的话应该要推开才对吧?但是和触接触的部位只传来微弱的麻痒感,在人体的接受范围内。
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呈现强烈对比的绝望和轻快感。
「你要庆幸我现在已经被放逐,能量流失所剩无几,不然还真没有多少人能捱过我一个拥抱。」
触推开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岁对他的视线感到焦虑。
「呐、你还没说啊?」
「嗯?我刚已经告诉你了啊。」
「咦,你明明什麽都没说啊,你只是抱我一下而已。」
「我的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触弹了下岁的额头,这举动让岁错愕不已,「回去後找到你们联系最多的场所,心无旁鹜地睡一觉,之後能不能见到他就全凭你的努力了。」
「我不懂,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再多说就不好玩了。」
岁见他果真不再对自己多说什麽,闷着回到吧台处找店长抱怨,但店长也是耸肩,说触已经给了最大提示了。
「这几天你考完试没事的话,就过来店里实习吧。」店长掏出红铜色的钥匙交给岁,「这是本店钥匙,我的本名是逐红炎,要是有非人生物敢找你麻烦就报上我的名字,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非人生物……听起来怎麽挺不详的。岁汗颜,但还是接过了钥匙。反正到九月开学前还有足足两个月的暑假。
「你也发觉了吧?」看着岁离去後,店长趴在舞台边缘,一边听触试音,「那孩子身上的『纹链』是凯恩留下来的。」
「是啊,凯恩那小子还真恶劣,明明留下线索了却什麽也不跟她说。」触失笑,「我把那『纹链』的力道增幅了些。」
「笨蛋,你直接告诉她密道不就好了?这麽做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
「反正她跟我承诺了。」触露出释然的笑。放逐後被带来这里,反而卸下重担也懂得笑了。「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我倒想早一点去见璐……」
「你跟我可是签了五年的卖身契,要是你提前翘了,信不信我到冥王那把你拖出来,少做几天就鞭几次屍!」
「店长,早跟您说了趁人之危是不对的,哪有人在人昏迷时强迫盖手印的……」
「克银你给我闭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