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得更加寒冷,走在路上连血液快要被冰冻。
这个礼拜间我和凯恩又回收了五个契约。一个在校内,四个是晚上瞒着家人外出时回收。契约回收上我没有什麽帮上忙,我能做的就是在一旁替他注意周遭的动静。卫说不管触有没有使用电元,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所以我是不可或缺的。
校内的契约者除外,大部分的契约者都远在他处。凯恩带着我执行任务时,他自己会展开双翅飞翔浮空,一边指示我踩上团聚在脚边的微风尾随於後。行进速度快得可怕,但我知道凯恩就在前面随时注意、引导着我,心中一片踏实。
很奇妙。也许是我不曾跟家人以外的对象如此靠近过,总觉得……他很不一样。虽然我也跟卫单独相处过几次,但这种感觉只有在凯恩身边时才会特别明显。和对彦朗的喜欢又有点不同,难以言喻。
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我看到他的笑容……我会觉得很安心,很开心。
「岁,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累?」
颜妤敲着自动笔,把陷入思绪的我给拉了回来。我揉了揉太阳穴,放下考卷。
「毕竟下礼拜就要期末考了,让我有点焦虑吧。总觉得念不太下书。」
我吁了口气,暂时将这阵子严重干扰我日常作息的天使、契约等字眼赶出脑海。为了协助凯恩回收契约,好几天都将近三点多才回房就寝,还差点被起床的奶奶给发现。
与上礼拜第一次回收桃景松老师的契约相较下,虽然还是会感到沮丧和难过,但至少已经不会再情绪失控。
当我们离开後,卫也会将结界自客房撤除,避免无谓的能力消耗。凯恩现在出去教室外面游荡,尽可能一点一点散播着鸦量,试图把触引出来。反正我在上课的期间,他也无法进行契约回收的动作。算是钻卫的漏洞吧。
至於卫则留在我家待命。如果触找上门来,他还能暂停时间争取求救的机会。卫能够使用的魔法(对,我称之为魔法)类型偏辅助型,无法展开主动攻击。虽然能够牵制触,但当时元用罄後,仍然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今天是星期六,加强班为了升学率要额外多上一天的课。当然这是不收费的。
中午休息时间,我和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吃,前面的彦朗照惯例回头咧嘴一笑。
「你吃不吃茄子?不吃吧?海带呢?也不吃齁?那我夹走罗。」
我挥挥手随便他夹走便当里的菜。其实我不挑食,不过这麽做能够增加和他的接触机会,心中淡淡的感到愉快。
「你期末考准备得怎麽样啊?」
「差不多了,就按照进度念啊。」
「吼!念什麽念啊!你这个怪物不用念了啦!快点去玩电脑!」
这什麽结论?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跟身边朋友畅谈我这个怪物有多夭寿、整天玩电脑还可以考得这麽好……
也许我会认真念书、拚过这个班级的第一名,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也说不定。
「你们寒假有什麽计画吗?」蒋德问道,一边喝着和彦朗用老师请的饮料加上午餐甜汤泡成的炭培乌龙西米露。
「还能有什麽计画?」颜妤指向黑板左上角的倒数数字,「要是被老师知道我们趁寒假出去玩,铁定会被当爆。」
「而且我们还有寒期辅导呢。」文允扬凉凉地提醒大家。
「可恶!这样扣掉过年,寒假不就只剩下一个礼拜了!」
「谁叫我们是考生?」我摊了摊手。
这种犹如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生活固然令人抱怨,有时也紧张到产生窒息感。但大家都在你身边,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而且我还有另一个抒发管道——写作,还有和凯恩、卫相遇後的一切回忆。
「你喜欢他对吧?那个彦朗。」回家的路上,凯恩不经意地冒出这句话。
我霎时间脸颊像火烧似的热烫起来,有这麽明显吗?
「关你屁事。」惊觉自己口出秽言,我连忙深呼吸修正自己的语气,「是又怎麽样?不、不关你的事啦……!」
凯恩笑笑地说,「问问而已嘛。不打算告白吗?」
告白了那又如何?我很清楚将来我和他绝对不可能考上同间高中的,他有他的目标,我也有我的梦想。无法维系的远距离恋爱,未免太不安全了点。对於这种几乎没有结果可言的爱情,我宁愿将那份感情放在心中等到将来再慢慢回味。
我从不主动出击,被拒绝後的痛楚真的可以比拟撕心裂肺——特别是对於骄傲的我而言。
「……不,我不会告白。」
我自顾自地笑了,没有人问过我这些,我只有在网志中写过。
「『喜欢』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情绪和习惯而已,不会形成冲动。看到他的身影会觉得心情好,他快乐自己也跟着感到快乐。人活在世上就是要拚命蒐集快乐吧?如果他喊了我的名字或是无意间碰触到手,这些小小的细节就能让我开心一整天。」
彦朗总是将模拟考题本交给我改,就算换位置後彼此各踞教室一角他也硬要把题本传过来。这样的举动常让我觉得莫名开心。
但我仍坚持不谈没有结果的恋爱。告白了不管成功或失败都很麻烦。成功了就一定能厮守终生吗?如果知道一定会吵架分手,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和感情去经营这段交往?没有办法共度一生的爱情,在我眼里都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没有把握他就是生命中的Mr.Right,我是不会轻易告白的。」
已婚的二姐说我这种想法太天真,恋爱就是让自己在不断受伤中学会坚强。如果害怕受伤害就不去尝试,那麽以後肯定会後悔的。我却不这麽认为。每个人的恋爱观都不一样。
「再说,我并不是为了和彦朗告白才喜欢他的。」我说,而凯恩则静静地听。
沉默良久,他开口:「那你为什麽喜欢他?」
「因为,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我所没有的特质。」
我搬出一个在心中反覆思量的答案。我想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喜欢的对象总是跟自己形成互补。
其实这点凯恩也是。他的笑脸、莫名的乐观开朗都是我所向往的。待在他们身边能让我在考坏受打击时迅速复原。
凯恩若有思地笑着,「这样啊……好好加油哦。」
……真是的,这个连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是怎麽看出来的啊?
我一直到洗完澡,抱着参考卷回到客房,都还在想这件事情。卫在我进门的瞬间展开结界。纵使这几天我不断经历着超常事件,家人却没有半个人察觉异处,一切都要归功於这个结界实在太万用。
「今天没什麽状况吧?」
「是的,一切正常。」卫双手交握在身前,依然是那副拘谨的模样。
「一切正常反而才奇怪呢。触沉寂得太久,还是他身上受的伤远比我想像还要严重?」
眼睛突然一阵烧灼剧痛,像要剥离似的肿胀灼热,我尖叫着往後退步,撞到柜子脚下踉跄、差点跌倒。
「岁、怎麽了?是不是触靠近了?」
「岁小姐……!」
我强压下那强烈痛楚,静下心探索四周。触的气息是如何?夹带电器的紫黑云雾?撩过草原的深色飓风?……没有。身边除了凯恩试图安抚混乱的苍绿微风,还有卫舒缓疼痛的治癒蜜光外,没有任何气息。
「不、不是触……」
疼痛陡然消散,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不停喘息。
凯恩蹲下身,拉开我掩住眼睛的双手仔细端看。即使眼睛已经不痛了,和他这样对视却使我感到不安和恐慌,他在看什麽?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什麽好看的啊……!
近距离望进他的眼,才发觉湛蓝深处是薄薄的闇紫‥…
「……没事了,已经不痛了。」我推开他的手,瑟缩到角落。
凯恩蹙眉,站起身,双手环胸「……没有流血和其他异状。但我想可能是这几天视感能力使用过度,造成身体的负担。」
换卫跪在我面前,掌心渗透出淡蜜色的光芒,像上次治疗指尖伤口般笼罩着患部,我闭上眼,方才疼痛带来的紧缩和抽搐渐渐消散。
这就是所谓的治癒系吧?
「咳嗯。」卫轻咳两声,凯恩口气略为转变:「没有考虑到你的体质,我很抱歉。这几天你就先休息吧。」
「不行,万一触这时候堵到你,影响契约回收该怎麽办?」
凯恩看了卫一眼,後者浅叹,「我会在身上设下结界,能在隐身的同时泄漏一定的能量引来触。但相对的,这间客房就无法设立结界。岁小姐必须待在平常该在的地方,不能让你的家人起疑。」
「你可以洗去他们的记忆,不是吗?」
「我不能重覆抹去一个人的记忆,消除的同时也意味着离开。」卫看了凯恩一眼,後者,什麽意思?「再者我的时元存量也有限,触的电元可以透过电器随时补充,但时元只有满月时得以补充。我必须平均分配着使用。上次时间暂停已经耗去大量存量,再消耗下去,将无法应付下一次和触的正面冲突。」
「我帮不上忙了吗?」我不甘心地问道,喉间又不争气地哽咽起来。不要哭、我才没有要哭呢……可恶……
为什麽老是这样?我只要情绪激动、生气或是感到不甘心,喉间哽咽後下一瞬间就会开始掉泪。明明不想哭的,却因为这样引来好几次的围观注目,最後对方只好退让妥协。
我不想当哭着讨糖吃的孩子。但如果我真的已经派不上用场的话怎麽办?我不想这麽快就从这场梦境醒来啊……
「你误会了。」
凯恩露出温和微笑,摸了摸我的头。有种被当成小孩子的感觉啊?但他大我八岁,在他眼中我可能就真的只是个小孩吧。
「你是第一个能够看见我们的人,在没弄清楚是什麽原因导致你的眼睛产生剧痛前,我只能先假设是用眼过度。但你也确实在短时间内协助了好几次的契约回收,是应该让你休息一下。」
「如果你坚持要跟的话,现在就睡一会让眼睛休息,晚上我们再决定要去哪。」
躺在床上,我半阖着眼看着背对我的凯恩和卫。
「你这样信口开河没问题吗?我记得言大人给你的非礼祝福是言之谶。」
「放心吧,我还没用到那份能力。我可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呢。」凯恩露出自信的笑,卫受不了地转移视线。
言之谶?他们在说什麽?又是我不懂的事。跟非礼……有什麽关系……
眼皮越来越重,最後意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