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玥入了屋,倒是对尚未就寝的汦苍悔不感意外,冷淡的对烟波下令:「将温家的背景全数交代出来。」「是。」烟波先是理好一切思绪,接着沉声禀报:「温家现任家主为温苏恩,亦是德妃娘娘的亲父。温家人员并不众多,但与彤芳县张家交情颇好,温苏恩同任职县令衙门书官,算是名六品小官。本家和旁系的关系亲密,旁系的一名幼女更被张县令收为妾室。据传深得宠幸,甚至在前年产下一子。因此,张家和温家的互动又更密切亲近。」
「原来如此,想来德妃在後宫中,受到温家不少帮助,才能避过许多风波。」寒玥褪下一身亲王简袍,换上普通的里衣,又再说道:「跟我说说德妃的事。」烟波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寒玥有多不愿插手後宫斗争,是众人皆知的事,连嫔妃们的家世背景都欠缺兴致,懒的询问,没想到这回竟会开口过问。「有什麽好惊讶的?」剪水乌瞳淡淡的瞥向烟波,寒玥凉薄的道:「我说过,只要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这次都被欺压至头顶上了,你觉得我该忍下这口恶气?」
烟波愣愣的摇摇头,而在旁一直沉默的天一则开口汇报:「德妃本名温贤璟,为温家家主温苏恩的二女,本家的嫡小姐。温夫人是塘知郡着名书香门第家族,枖家的幼女,只为温苏恩诞下德妃一女。温家长女温嫪琴是一妾室所出,那名妾室亦替温苏恩产下一子,名温溘楠。三女温潇潇是另一妾室所生,这名妾室颇有背景,让温夫人万分警惕,因而自幼培养德妃琴棋书画及心机城府,并将她送入後宫,成为当时尚是太子的陛下,两名侍妾其一。」
「看来那位温夫人,倒是个不简单的角色。」汦苍悔淡淡的开口:「你说那位有背景的妾室,是何人之女?」「那名妾室名舒墨香,是彤芳县当地大家舒家的独女,舒家有二人皆在朝廷任官。一为舒墨香的大伯,任职工部侍郎,另一人是舒墨香的亲兄,位在翰林院学士。」寒玥一听,望向天一问道:「舒家是皇上的人?」「是,但温家和张家并不知情。」「温家家主可有动念,想将舒墨香身份抬高些?」「温苏恩确实曾有过这想法,可被德妃受宠这事给压下。」
寒玥托着腮,懒懒散散的敲着茶几,突兀的问出这问题:「天一,你觉得德妃这女子如何?」「这…」「不必感到为难,今夜相谈的内容,皇上绝不会知道。」天一抿了抿唇,轻声的说:「属下非常不喜德妃。她心机手段过狠过深,又最是做作矫情之人,虽是进退得宜,可仍让人厌恶。」「後宫深院,没有心计便无法存活,与本世子相比,德妃双手染上的鲜血算少了。」「少爷是为了保命及亲人而染血,德妃是为了权势和私利杀人,两者并不相同。」
天一一席话,倒是让寒玥露出略带感叹的浅笑:「你也是个会说话的,回去会让皇上多给你排休。」「属下惶恐。」「寒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名妃子?」汦苍悔平静的开口:「一名後宫嫔妃能渗透帝王的暗部,绝不能留。」烟波则将苦思许久的疑问提出:「温远山是如何杀害二十四的?」「温远山师出点浪剑派,身手寻巧阴毒。小四他…」地一有些尴尬的说:「他性子单纯,又长期在紫霖阁当差…」
「一名暗部竟对嫔妃日久生情,倒是让人大开眼界。」汦苍悔不屑一笑:「事情约莫是这般发生。有日德妃遇到危险,那蠢货便现身相救,接着中了迷魂汤,被人利用致死,当真是丢尽耀天帝的脸面了。」烟波和地阁暗部们脸色全是难堪扭曲,可深知汦苍悔言之有理,只能闭口不语。寒玥微微拧起眉,若真如汦苍悔所猜测那般,耀天帝待她极其特殊一事,怕是瞒不过德妃。那温家想尽办法想杀害她,也能有所凭据了。
将视线投向离魂,寒玥抿紧唇瓣问道:「现下情况已脱离掌控,用信鸽恐怕太迟。离魂,你可能和太阿对谈?」「你想亲自见他一回吗?」「这可能办成?」「你想见皇帝也行。」离魂嫌恶的说:「虽然我百般不愿,但这回暂且通融一次。」寒玥平静的吩咐:「天一、烟波和地一留下,其余的先去歇息。」「属下遵命。」离魂则看向汦苍悔:「苍悔,你可要避开?」「无碍,耀天帝恐是无暇分心。」
待屋内仅剩寒玥几人後,离魂深吸口气,咬破指尖,用血在地瓦上绘下法阵,随後起身施咒。阵法缓缓散出幽浅白雾,逐渐形成模糊人形,当烟雾不再浮聚时,太阿的身影已出现在阵法中央。太阿先是环顾一圈,在看着汦苍悔的身影後,微微一顿,随即将注意力转向离魂,皱起眉问:「有什麽事吗?为何如此突然?」「太阿,我想同皇叔谈谈。」太阿诧异的看了寒玥一眼,立即应声:「是,请您稍後片刻。」
法阵中的烟雾再次散开,而後又缓缓聚集出帝王的身影,当耀天帝完整的出现在阵中央时,天一和烟波、地一三人已跪身问安:「属下参见皇上。」「平身。」「谢皇上。」欧阳亘轩一面打量淡然啜茶的汦苍悔,一边询问:「玥儿如此匆忙寻朕,可是有重要事情?」寒玥静静的点头:「皇叔,寒玥猜想,德妃娘娘已知您的盘算,因此温家才想将寒玥铲除。」「你是指朕将册封你为皇贵妃一事?」「是。」
无视天一三人满脸错愕,耀天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寒玥,似笑非笑的说:「难得玥儿会承认此事。」「皇诏不可违。」女孩四两拨千金的转开话题:「话说皇叔,您的暗部被渗透了。对此,您有何看法?」屋内的氛围瞬间充满压迫和冷意,帝王眯起渐渐染上杀气的凤眸,斜睨着已跪地颤抖的烟波及地一,发出简短的询问声:「嗯?」「属下该死,望陛下严惩。」「朕自然不会放过你们,把事情讲清楚!」「属下遵命。」
待烟波将二十四被温远山冒充一事解释完毕,欧阳亘轩浑身所散发出的杀意和残暴气息,让众暗部们恐惧万分,深知他们在完成此次任务回至澜沧後,怕是六阁全体暗部皆会连带受罚。二十四到底透露多少秘辛给德妃,已无所谓,因为眼前怒意滔天的帝王,根本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更别说身为地阁首领的烟波,大概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正当烟波面如死灰的等待耀天帝接下来的命令时,寒玥突然开口道:「烟波,你们先出去。」「这…」烟波和天一地一皆拿不定主意,犹豫是否该听从寒玥的命令,直到帝王寒冷的声音响起:「滚出去。」「属下遵命。」「汦公子、离魂,我想和皇上单独谈谈,能劳烦你们在外头等候吗?」「吾知晓了。」「法阵至多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你且快些将事情交代妥当。」汦苍悔同离魂一道出了房门,仅留寒玥和耀天帝两人对望无语。
「皇叔…」「朕知道你要说什麽。」不待寒玥说完,耀天帝直接开口道:「你希望朕饶烟波一命,可对?」寒玥歛下瞳眸,用极轻的声音回答:「…是。」「玥儿,你可知朕为何如此生气?」欧阳亘轩抿起薄唇,抑郁的说:「地阁暗部是历代帝后的专属暗部,为保护皇后而存在。朕将地阁全数暗部派至你身边,便是想护你绝对周全,可今夜,朕却差点失去你,朕能不气不恨吗?」「皇叔…」女孩微颤着唇瓣,哑声道:「我…我不知地阁…」
「朕本不愿让你知悉,因你绝对会反对,更别说还会闪躲退後。」耀天帝无奈的轻叹口气:「德妃和温家,朕会好好处理,你只要注意自身安全即可。那名假扮成你大哥的男子,朕瞧不清他的功力,想必是个可靠的。切记别离开你的剑灵及那名男子,比起朕失败的暗部,他们俩人更能护你妥当。」寒玥只觉内心莫名酸涩,不禁走进法阵中,探手去轻轻触碰耀天帝一只由烟雾汇集的手,让男人喃喃叹息:「这回,总算是让你肯往前了…」
寒玥低着头不愿回应,帝王亦不想逼迫她,仅是淡淡的问:「想给德妃和温家什麽回礼?」「…温…潇潇…」女孩的回答,耀天帝勾起一抹苦笑:「朕还是头一回看到,有女子甘愿将其他女人往後宫里塞…」察觉到女孩的身影有那一瞬僵滞,他闷闷不乐的沉默不语,等待寒玥开口。「皇叔…温潇潇是温夫人和德妃的死穴…」「朕知道。你想利用温夫人和舒墨香身後的舒家,来影响德妃和温家现刻的安宁。」「嗯。」
气氛重归停滞死寂,欧阳亘轩抿紧唇盯着依旧低头沉默的女孩,在太阿轻声地催促法阵即将消失之下,平静的道:「千万别踏入彤芳县,能愈早进入玄桦国境,便尽可能的赶路。既然德妃知道内情,那消息怕是瞒不了多久,各家派来的杀手亦会蜂拥而至。朕会先让太阿冒充你,让他和慕容曜明日一早先行出发,再让龙渊半路接替。你自己小心,明白吗?」「寒玥明白。」「那便这般吧!」
当帝王准备离去时,只听到女孩轻细低婉且布满忧虑的声音响起:「请您…千万要小心…别受伤…」耀天帝惊喜的回身看她,在瞧见寒玥眉宇间和双眸深处难以掩盖的担忧,凤眸不禁注满温柔和浅浅的情愫:「朕会小心,玥儿莫过於牵挂。一年後,朕定亲自接你回澜沧。」寒玥点点头,在阵法渐渐弱下光芒,帝王的身影同是逐渐消散时,倏然抬起那双剪水乌瞳,细声却坚定的说:「我等你。」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勾起欣喜至极的笑意,趁着最後一缕烟雾尚存,低声的呢喃:「等朕…」语毕,地面上的法阵已消失无踪,寒玥静静的盯着原是阵法中央处的位置,无奈的叹气。她不知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今日的承诺,将注定她和帝王一生纠缠,可男人愿意为她危及自身周全,是一名帝王难以轻易付出的代价和许诺。这夜,她将无法入眠。
耀天帝伫立在御书房中,垂眸沉思不语。良久後,帝王的嘴角浮现一抹残忍的兴味:「暗影。」「陛下有何吩咐?」「你说说看,温潇潇被封为贵妃,温贤璟会有什麽反应?」「皇上要增添一妃封位?」「嗯。」男人神情温柔的摩娑着腰间那枚金缕九龙红穗紫玉佩,漫不经心的道:「薄弱的温家竟是有两女被成为二品封妃,後宫背景雄厚的嫔妃,会轻易放过她们吗?」「皇上英明。」
「呵…」欧阳亘轩懒散的笑出声,但话语里,却满是杀意和嗜血:「朕要看着温家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