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夜起,寒玥便独居在玄云宫中,除了早晨去带领韩家姊弟学习、留在房内修练天水心法外,最常驻足之地,便是太皇太后居住的养华宫。太皇太后姿态优雅的啜了啜普洱,语气里有那丝试探之意:「寒玥,你可埋怨皇上?」见孩童愣了愣神,默默的摇摇头,她又再询问:「那这些时日,怎不见你和皇上相处?」「皇上日理万机,寒玥不好时常打扰。」
「唉…哀家知你不愿让宰相迎娶单家千金,可皇上这番安排,却也是为了你们俩好。慕容琽年岁过幼,镇不住那些家族长老们,有了玄桦单家作为後盾,他才能坐稳慕容世家的族长之位。而你…」太皇太后饱含深意的看了寒玥一眼,淡淡的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皇上的心思,哀家相信你应能理解。树大招风,翼王府的继承权,已让你被密切关注,人人想拉拢或除之後快。若是再加上联姻身份,你可知有多危险?」
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蓝彩荷花白瓷茶碗,神情略带哀伤的说:「寒玥,静婉那孩子吃了许多苦。哀家不求什麽,只盼她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不再遇到任何劫难。你啊,多替她想想吧…静婉只剩你了…」垂下眼眸,寒玥沉默良久,才轻声的应下:「寒玥明白。」「韩家姊弟的请求,哀家准了,可你还是得向皇上说一声才行。」「是。」
待寒玥离去後,欧阳焕黎从侧厅出现,隐隐带着忧虑的望着孩童远去的身影道:「寒玥不会有事吧?儿臣记得,皇上这几日被大臣们的上谏给烦不胜烦,脾性有些阴郁暴戾,让他这时去往枪口上撞…」「不碍事。」太皇太后勾着得逞的浅笑,睿智的说:「哀家就是要让寒玥在这时过去。轩儿的不悦情绪,那孩子也得负起一半责任,可偏偏轩儿最不会伤的人,便是寒玥。」
喝了口茶缓缓,太皇太后放松的往软垫上靠,闭目慵懒的道:「让他们为摩擦争执而有些互动也好,至少两人心里,还是会因对方而起反应,而非漠不在乎。」「皇祖母果然厉害。」「少在那儿逢迎拍马。」顿了顿,太皇太后想起前几日,朝中大臣们的上奏,不禁拧起眉说:「官员们说的没错,轩儿的子嗣过於稀薄,是该好好临幸後宫才是。」欧阳焕黎无奈的耸耸肩:「皇上不愿,谁去劝说都没用途。」「哀家先前让寒玥去明示暗示,也了无效用。」
回忆起耀天帝在春狩时,那般势在必得、遇佛杀佛的神情态度,逍遥世子几不可察的微打了个哆嗦。他可没忘记,耀天帝的心神全放在寒玥身上,眼里根本看不见其他人。若果真像太皇太后所说,由寒玥去劝谏帝王宠幸後宫,好繁衍皇家子嗣的话,那寒玥的日子定也艰苦难熬。欧阳焕黎敢打赌,耀天帝将单家千金塞给慕容琽,完完全全是要满足自己的私心,独占寒玥的心思。
驻足在傲青宫殿门前,寒玥犹豫着是否该亲自向帝王禀报,她将在乞巧节日时,携带韩家姊弟出宫游玩一事。恰巧李准正好办完耀天帝的下令,准备回御书房向皇上覆命,瞧见寒玥的身影後,赶紧上前问好:「奴才参见世子殿下。」寒玥淡淡的回应:「李总管。」「殿下可是来寻皇上?」「…嗯。皇上可是国事繁忙?」「皇上现下应是休憩品茗,殿下若有事禀报,可趁这时前往。」「多谢李总管相告。」「殿下客气了。」
寒玥缓缓步至御书房前,却听到书房内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她有些诧异的望了身旁的李准一眼,但李准显然亦是一头雾水,神情茫然的看向门处的刘承。「殿下,贤妃娘娘在稍早前晋见皇上,陛下留娘娘下来品茗谈天。」刘承走上前,轻声的向寒玥解释一番,又再恭敬的道:「奴才这就通报皇上,说您要面圣禀事…」「不必。」寒玥淡漠的说:「大臣们的谏言,本世子倒也有所耳闻,此刻打扰恐不妥。劳烦刘总管向皇上禀明,本世子明日要携韩家姊弟出宫游玩,太皇太后已准许。」「奴才遵命。」
简扼交代事宜後,寒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让书房里的男人握紧拳,隐忍着不让自己露出狠戾的神情,或在此刻冲出书房将女孩给勒毙。贤妃自然知晓寒玥适才前来,本想让刘承请寒玥入内,可却没料想孩童竟是将事情简单交代後,便安静离去。见气氛有些凝滞,尹昙怜有些不知所措,她偷偷观察着耀天帝的表情,柔柔的说:「皇上,世子殿下他…」
「爱妃先回去吧!」耀天帝站起身子,一面往龙案步去,一边冷声的吩咐:「李准,送贤妃回禄良宫。刘承,进来。」「奴才遵命。」刘承暗自叫苦连天,同李准一块儿入书房,贤妃见耀天帝已无搭理自己之意,只能背地里咬咬牙,可表面仍是温柔乖顺的告退。待李准和贤妃离去,耀天帝敲着桌案,语调冷静平稳的询问:「世子交代你何事?」
刘承猛打了个寒颤,这般冷静自若的帝王,往往暗藏着如风暴一般的怒火和杀意,愈镇定便愈危险。忍着不让身体发抖,刘承万分恭敬畏惧的禀报:「殿下明日要携韩家千金和少爷出宫,太皇太后娘娘已准许此事。」「既然皇祖母都准了,又何必来寻朕禀报?岂不是多此一举?」「奴才惶恐。」「嗤…」冷笑了一声,耀天帝沉默片刻,淡淡问道:「明天是何日?」「回皇上,明日是乞巧节。」
「…朕知道了,下去吧!」「奴才遵旨。」刘承快步的退出御书房,并将门扉给掩妥,背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给打湿。对於帝王并未发怒,他虽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可也明白耀天帝断不会轻易放过定遥世子。明日的出宫之行,刘承肯定皇帝绝不会让寒玥一行人轻松出宫游玩,此时只为暴风大雨前,短暂片刻的宁静啊!可这回帝王的举动,却让刘承和李准双双惊讶不已,耀天帝不仅没刁难一行人出宫,甚至还下令让逍遥世子和慕容华枫跟着他们。
「出宫总得要有个大人伴随才行,逍遥世子这阵子政务清闲,又熟知民间各处游玩地点,有他跟着朕才能放心。慕容华枫鲜少出宫,平时学习学业武艺十分用心,趁这时节出去玩玩也好,莫失了孩子心性。」欧阳亘轩温和的笑着叮咛:「自个儿要注意自身安全,万别离逍遥世子太远,明白吗?」寒玥神情淡漠的应诺:「寒玥遵命。」「莫太晚回宫。」「是。」
「那皇帝又在打什麽歪主意?」离魂在一行人出宫後,与寒玥在脑识中交谈:「我瞧他满肚子坏水,哪可能会轻易放过你?」「他的心思,无人能猜料到百分之准确。」寒玥微微拧起眉,有些无奈的轻叹:「若是他早已计画些什麽,我也无从阻止,见招拆招吧!」「现下也只好如此了。」离魂正色的说:「我绝不会离开你任何一步。若真出事,好好使唤皇帝的暗部和那杀手,明白吗?」「好。」
乞巧节,又称七夕,是男女祈求姻缘或功名的庆日。每到这时节,连城的热闹市集和街道皆会挂上绚烂的灯笼,不同新年和元宵,每个灯笼皆是各半图形或造型,让人摘下後去寻那另一半。男女的提灯分别在不同区域,女子在提灯下挂上自己编紮的结股,男子则备妥一枚玉佩。若是顺利寻到另一半灯笼,且定了情,便可交换彼此的信物作为见证,因此造就不少良缘佳话,亦有失败的案例。
人潮汹涌繁杂,寒玥见此情景,慎重的对韩家姊弟和华枫道:「晴岚和华枫,你们去牵着逍遥皇叔,省得被人潮给挤散。」「哥哥,为何你要让…」尽管华枫没将话给说毕,可寒玥仍知他想说什麽:「日扬无法安心与不熟识人相处,因此哥哥要亲自带着他。」华枫静默的盯着寒玥半晌,才无声的点点头,同韩晴岚前去牵住欧阳焕黎的手。
稍稍收紧和韩日扬相牵的手,寒玥轻轻呼了口气,对神情隐隐有些担忧的欧阳焕黎浅浅笑道:「皇叔,晴岚华枫便拜托你多多看照了。」「本世子明了。」眼神示意逍遥王府里,武艺最拔尖的两名守卫保护寒玥和韩日扬,欧阳焕黎平和的笑说:「先去用晚膳吧!皇叔已在泗水楼订好厢房,这会儿便先过去。寒玥,你和日扬千万要跟紧才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