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後,凤皇启程归国。
临行前,凤天青让绍凉夏赠了不少灵丹妙药给寒玥,好让她养身补血。「这回当真是对不住华阳郡主,想必郡主心里定是难受的紧。」摇着手中另把水墨鸾凤齐鸣紫檀摺扇,少年凤皇示意绍凉夏将备好的锦盒,递给了陪同寒玥出席送客之阵的欧阳夫人,语带深意的道:「孤瞧郡主的身骨疲弱,想来亦是长年汤药不断。这锦盒里的药,是孤命御医特别制作而成,能让郡主缓缓埋骨之痛,省下些折腾。」
「多谢凤皇赏赐。」欧阳夫人忍下心里的惊异,面不改色的柔声谢恩。嗜魂散之毒,早已扩至全身,每每毒发时,总是让她生不如死,需仰赖着安神汤药和止疼良药来熬过。只是嗜魂散无药可救,便是在第一时刻服下相应解药,中毒者仍会比常人还短命,更别说她从未服过解药,日日靠着张太医高超的医术吊命。凤皇赐与的药,想来是能缓解毒发之苦,亦可让她走的更舒坦些,省却那钻心刺骨之痛。
凤天青随兴的笑了笑,温和的对寒玥说:「孤向来一诺千金,请世子谨记在心。」「多谢凤皇陛下。」被耀天帝抱在怀中的寒玥无法躬身行礼,只能颔首致谢。失去大量心尖血和滋养筋脉的双生莲灵气,让寒玥整整消瘦了一圈,甚至同病重之时的模样相差无几。鉴於那日後,寒玥大半时辰皆耗在沉眠上,欧阳亘轩担心她出事,说什麽也不肯让她搬回玄云宫独住养身,并命张太医暂居傲青宫的梅庭厢房,好能时时看照寒玥的身子。
送走了凤皇,寒玥趁自己还有些精神,淡淡的对耀天帝道:「皇上,寒玥还有些精力,不妨趁现下将那日的事,向您逐一禀报。」「嗯。」挥手示意百官可退,耀天帝抱着女孩回宫,让张太医一面替她针灸活血,一边让她陈述一切过程。张太医见两人双双不避讳的神态,心里也猜到了大概,想来寒玥已向帝王摊牌,才会如此坦然相对。只是依耀天帝的性子,照理来说应是震怒万分,早将翼王府和宰相府给抄了才是,可皇上似乎没有此意,反而还帮着寒玥隐匿实情,让张太医有些隐虑。
「张太医是何时知悉,寒玥是女儿身一事?」耀天帝冷不防的询问,让老太医险些抖掉手中的银针,赶紧跪身请罪:「老臣罪该万死。」「哼!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瞒朕如此长久。」「皇叔…」听到寒玥明显示弱的轻唤,耀天帝不悦撇了撇嘴,却是不再追究此事,冷漠的开口道:「针灸完毕,自己去领罚。」「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张太医恭敬谢恩,内心则掀起惊滔骇浪,寒玥竟能让耀天帝改变心意,看来皇上对女童有些心思才是。
安静俐落的下针,张太医一面思索,自己该找个机会单独和寒玥谈谈。除了训斥她这次的莽撞外,更是要了解她和帝王之间,是否有了额外的情感互动。翼王爷远在边疆、长鞭莫策,郡主身骨极差,连自身都顾及不暇,根本无心无力去照拂寒玥。既然翼王府对他有恩,张太医断会暗中指点寒玥,好让女童尽量避开灾祸,在这血海皇宫安然活下。
寒玥忍着针灸所带来的刺疼不适,平淡的开口叙述:「自暗影向皇上禀报过後,寒玥便暗中托了逍遥皇叔、暗影和烟波,帮寒玥注意後宫的动向,因此寒玥才能在第一时间内,得知周美人的算计,继而安排清平和紫静替寒玥办事。」停顿一会儿,细细喝了一匙温补养身的汤药,她微拧眉宇,咽下那苦不堪言的汤药後,再接着说:「紫静能无声无息地抵达乾坤宫,替寒玥传达消息给凤皇,是离魂帮的忙。清平的话,寒玥则是假借端奉燕窝事宜,将信签藏在燕窝片中,好让太皇太后能协助寒玥捉人。」
「为何不让朕知晓?」长指敲了敲药瓷碗缘,无声命令女孩快将药喝下,耀天帝神情有些不悦的询问。寒玥闷闷的微噘起唇,带着些许赌气的撇开头,让男人是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使什麽性子!快将汤药喝下,这可是你自找的。」神色阴郁的将汤药端起,寒玥稍仰起首,一鼓作气的将汤药全数饮尽,随即苦着脸,泪眼婆娑地四处寻青李蜜饯,好缓去嘴里的苦涩味。
欧阳亘轩瞧她那付可怜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藏在身旁的一碟薄蜜酿青李,捻起一颗送进女孩的嘴里。本是想给寒玥几天教训,好让她别再这般鲁莽,可终是看不下她连两日被药折磨的凄惨神态,才郁闷的端出慕容琽特地奉上的蜜饯让她食用。寒玥清醒的时辰极短,太半的一日光阴全数浪费在沉睡上,张太医说这是较好的养身补气方式,若是强迫让她清醒活动,反而会物极必反,有损身底。
寒玥心满意足的含着青李,倒是有些感叹自己这世的身骨,被慕容琽和耀天帝给养得娇贵些。若是前世,这般苦口良药反而是没机会吃到,更别说还有专门的大夫替自己诊脉医病。耀天帝见寒玥若有所思,轻声咳了几下,好唤回女孩的心神。「回答朕方才的问题。」寒玥缓缓咽下蜜饯,淡然的开口:「寒玥没打算瞒您,而是您这些日子太过忙碌,除了就寝外,根本碰不着您。暗部们及太阿是知悉寒玥这番盘算,只是没料到他们竟没告诉您,所以…」
「这麽说来,倒是朕的不是?」「寒玥不敢。」「朕看你敢的很,连暗部们都敢随意指挥。」冷冷哼了一声,耀天帝转向结束针灸,正收拾药箱的张太医,平静的询问:「她还要调养多久?」「若要恢复最佳状态,约莫要花上一至二个月。」张太医恭敬的道:「毕竟小娃儿伤的是身底和心脉,马虎不得。」「用药不必客气。」见寒玥垮下脸,耀天帝勾起愉悦得逞的笑意:「最好让她长长记性,下回才会安生些。」「老臣遵旨。」「退下吧!」「是。」
寒玥拾颗青李,开心的放进嘴中,并语带好奇的问:「皇上,您打算如何整治烈日帝和沁瑶公主?」「不先说说,你为何定要寻凤皇协助?」「若是没有另一位地位权势平等之人,来开口替娘亲洗刷冤屈,烈日帝断会咬定这事是子虚乌有。毕竟皇上您的立场本就偏颇,太皇太后亦非最佳人选,也只剩下凤皇能镇住场子了。」厌恶的撇了撇嘴,寒玥冷声的道:「寒玥从未见过如厮不要脸者,竟还要娘亲跟他回晨国,简直是羞辱!」
伸手将身骨稍嫌冰凉的女孩,搂进怀里运功替她暖身活血,欧阳亘轩温和的安抚:「别动怒,对身子不好。」寒玥安静的点点头,寻到最习惯的位置,缓缓放松紧绷的身子和情绪。耀天帝见她平息了怒气,突兀的诡笑问道:「玥儿对兄妹乱伦一事,有何看法?」寒玥本是端起热茶,正待要饮上几口,且满脸不解的看向耀天帝,随後稍稍细想一番,才猛然明白耀天帝的意思。
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盏,寒玥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镇定从容的男人,难掩惊骇地低声道:「您该不会…」「玥儿真聪颖,不愧是朕钦定的皇贵妃。」笑弯着满是残忍和杀意的凤眸,耀天帝轻声细语的说:「这事,凤天青亦参了一脚,否则前两日,他何必让绍凉夏来寻张太医捣鼓汤药。况且皇甫空的祖父,在玄桦国可是有名的御医,你认为当日烈日帝那番羞辱之词,他们不会回敬一番吗?」
「可皇族中,时常有兄妹通婚一事…」「那是在澜沧才有的事。」轻敲了寒玥的额,耀天帝没好气的瞪她:「净是去阅读他国事迹,连自己的国风都混淆,朕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寒玥知错。」欧阳亘轩懒的追究寒玥那甚无悔意的道歉,简扼的解释:「虽说开国帝王是迎娶胞妹为后,可後来立下法规,禁止兄妹通婚。起因是因为开元皇后产下的子嗣,皆患有或多或少的疾病,才让始帝下了这番决定。至於晨国和玄桦,皆十分排斥兄妹通婚,若是发生这等丑闻,你觉得烈日帝还坐得住王位吗?」
寒玥神色恹恹的摇了摇头,对耀天帝这报复之举,说不上欣喜或厌恶。欧阳亘轩见她有些纠结的神情,实事求是的道:「拉下烈日帝,晨国定会内乱好阵子,省得宁王和烈日帝联手,来寻朕的麻烦。」顿了顿,耀天帝又冷笑说:「况且,你不是厌恶那炎智雪?朕替你出口恶气,玥儿觉得不妥?」「皇上作主便可。」将茶盏放置茶几上,寒玥疲倦的蜷缩起身,轻声的道:「皇叔,寒玥累了…」「睡吧!朕酉时再唤你起身。」「嗯…」
「主上,小玥玥的身骨没事吧?」绝情一面盯着青冥的状况,一边难掩关心的询问。「只要本王还剩口气,玥她永不会死。」拓跋墨竹淡淡的道:「虽说这次,她大伤筋脉和身底,可本王的神息之气,能让她恢复得更快些。」绝情同意的颔首:「说的也是。主上您的神息,能让小玥玥在熟睡中缓缓滋养身骨,长慕施法让寒玥陷入长时间的沉眠,确实是最佳的选择,更别说还能避开那讨厌鬼的骚扰。」
冷冷的睨了水镜一眼,拓跋墨竹不屑的道:「怎还卡在第五层?本王记得赤霄的道行与他相差无几,都没他这般弱。」绝情无奈的耸耸肩:「这没办法啊!青冥在五百年前,就被骗去慕容世家当镇族之剑,腥风血雨当然少了许多。虽说赤霄亦在不久之後,被收去晨国帝王炎家,可皇宫哪是普通之地,简直堪比战场了。」「啧!」拓跋墨竹阴郁的命令:「去告诉青冥,不要对玥有依赖之心!」
「主上,您的意思是…」「上回玥救过他,他心里当然还会存着些许期盼和侥幸心理。」拓跋墨竹冷漠的道:「无用之徒!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将玥重伤身底的事告知他,若他再不用点脑子,本王马上送他一程。」「属下遵命。」绝情一闪身,随即入了重光幻境,拓跋墨竹则回到桌案前,开始思索噬骨这几日所传回的消息。噬骨说他在玄桦国,完全感知不到一丝剑气和神气,可拓跋墨竹明白,琅琊若想藏匿自己,肯定能滴水不漏的完成。
「真是把麻烦的剑灵,跟他的主子一样让人恼火…」闷闷的抱怨几句,拓跋墨竹微微眯起勾魂的细长上挑凤眼,或许,他该亲自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