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經有一種生活】 — 【曾經有一種生活】(1)

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总有点寂寞。即使在台湾没有太大的语言隔阂(除了不会说台语外)、不乏朋友的照顾,且当初也是自己坚持要来这里闯一闯、感受他没能在出生地方成长的她的风情与魅力──然而和真正伴他一路走过来、收藏了他所有喜怒哀乐的新加坡相较,这个小且迷你的国家负载他潜意识里头的归属,两者仍有些许不一样的程度差异。

台湾对何朗熙来讲,依旧算个异乡。偶尔、尤其忙碌了整天之後,一旦松懈下绷紧多时的心绪,回到租赁的住所,面对孤寂的室内、少去先前习惯的亲人的声音,一股寂寥的异样老会适时袭来,提醒他平常所努力压下的乡愁──特别是工作繁忙或不顺心之际,这样的感觉益发强烈。

昨晚的何朗熙正处於此种低潮。白日的操忙和遭遇工作上的挫折及瓶颈,就算生为上司兼夥伴的友人颇能体恤他,可是对在这部分追求完美的何朗熙来讲,不免感到意冷心灰,低迷的状况引发伺机窜起的思乡情绪,於是乎在白天结束、而工作方面依旧达不到预期的进度之余,沮丧的他最後选择到PUB发泄积累胸口多时的郁闷。

平常的他绝对没有下班後留连於这类夜店的习惯,因此刚开始要决定地点时,他有一丝的茫然,短瞬间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前进。然後站在大马路上对着十字路口发呆了一阵子,才慢慢忆起初到台湾的时候,他的友人、耿漫喜曾带自己去一间据说还挺受欢迎的PUB,反正他不知道其它的地方,倒不如去那里吧──何朗熙有些豁出去地草率决定了目标。

凭着还算不错的记忆力,他只身前往印象中的PUB。

直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这段记忆清晰得犹如刚发生过般(事实上也不过才昨天的事情),接下来呢?

因为只有一个人的缘故,他一踏进PUB,便直接走向吧台。

没多久有几个人过来跟他搭讪,全被何朗熙婉拒掉。老实说他不太习惯PUB里面的气氛和人与人之间昭然若揭的意图,太热情的女孩常令他招架不了,所以除了跟站吧台的酒保聊上几句及点酒外,大部分的时间内他都维持着沉默,独自坐在一角,静静地看着四周、思考,或放空脑子,让心情沉淀,这也是他当晚的目的。

後来不知是否因为他没吃晚餐就恋杯,空腹下更加速酒精的效果、在血液中逐渐起了化学作用,当何朗熙意识到身体微微发热之际,他已经感觉到晕眩了,视线所触的范围亦模糊起来,人影和周围该是静态的物品此刻彷佛都在舞动般摇晃着。

回忆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就是这里了吗?

依稀记得那时已是迈向吃宵夜点心的时刻,PUB里涌入愈来愈多的人潮,将四周的气氛带向另一波高潮。

他坐的位置附近有一群人显得特别High,何朗熙曾闻声对他们施以好奇的注目礼许久,酒保看出他的疑惑、代为解释说这里是他们同学会的续摊,毕业多年不见的昔日同窗叙旧,难免会亢奋些──他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投视的眼光并非在责怪那群人忘我的嬉闹声,相反的,他反而有点羡慕。

同学会啊……他不禁想起远在新加坡的朋友和亲人。一段时间没和他们连络了,他好怀念家中爹地总会烧好满桌的菜肴等他回家享用的那种温暖、也想听听他们的声音,看看久违不见的友人──也许是酒精的後劲,晕眩之余,何朗熙竟觉得鼻头泛起一股微酸的感觉。

「好想回家……」他似乎这麽说过。接着……他好像累趴在吧台上的样子,然後的然後……他真的不记得了。

朦胧中有一个人跟他说了什麽……而何朗熙仅是含糊地应答着,事後根本忘得乾乾净净──他彻底醉了,他承认。

第二天早上所面对的即是让他愕恼不已的後果。

何朗熙心神不宁了一天,众多揣测在脑中闪过,不过他实在回想不起来为什麽自己会跟陌生人同醒在一张床上。

烦恼的神色和无精打采的模样终於惹得耿漫喜的关切。

「跟个人从床上起来啊……」的确很惹人遐思呐,「反正也无从挽回了,既然人家女孩子没要你负责任,你就别想太多吧。」听他的描述,对方应该颇懂得一夜情的游戏规则,不拖泥带水、食髓知味,以男性立场、现实层面来评断利弊,再没有丝毫的损失,不啻是种侥幸的幸运──即使他不觉得何朗熙居然会学着去玩一夜情,但木已成舟了,落得这样的结果算可以接受的。

「难不成你感到遗憾?」耿漫喜饶富兴味地挑挑眉。这并非不可能的一项猜测──且根据他的形容,那名女子许是个性美女吧。

他的暗示让何朗熙微红了双颊。「没、没有那回事啦,只不过……」重点关键就在这边,「她、不,是『他』,他是男的呀……」他苦着脸道出惊人的事实。

虽然「睡美人」有一头柔顺的长发跟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秀气脸庞,十足的雌雄莫辨,但在「他」爽快地自床上起身下床和从浴室走出来的所有过程中,毫不蔽体的大方,何朗熙不费吹嘘之力便可轻易判断出睡美人的性别了──不管「他」长得多美丽,跟自己一样有、有「那种东西」却是不容争议的事项。

这个发现亦叫他羞惭得想一头去撞在今晨那间商务旅馆的墙壁上!

「呃!」耿漫喜闻言不由得呆了下,反应过来後脸上闪过一丝光芒,「原来你有这样的癖好吗?」他煞有其事地轻抚着下巴,啧啧称奇。

「漫喜──」这绝对不是个好笑话,何朗熙赧红着俊颜轻斥看起来就像等着欣赏好戏的耿漫喜,「我、我很认真在烦恼耶……」他不能别再揶揄自己了吗?

「是,我知道,我们的朗熙现在很烦恼。」嘴巴这样说,唇缘却背道而驰地高扬:「那你说说看,一整天下来究竟在担心什麽?男生的话更简单啊,不怕以後会突然有小孩跑来认你作爸爸。」他很「中肯」分析道。

「话不是这麽讲……」何朗熙顿了下。然而他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有哪方面的挂忧,第一次深深觉得原来人的思绪可以如此复杂难测。

「反正米已成粥,後悔也无济於事,你不妨看开点,不过是性别的差异而已。」在座位上换个舒服的姿势,思索片刻後,耿漫喜提出疑惑:「只是,你确定你们真的有……『煮成熟饭』吗?」他也坦承昨晚醉酒後的记忆已消失殆尽,怎麽可以肯定两人的确有发生关系呢?

虽然不太明白那些成语的意思,但大致上猜的出来。「因为、他……他说会痛……」何朗熙当时亦抱有相同的疑惑,所以才曾不假大脑思考地询问另一名当事者──因为自己除去头痛不适的症状外,并没有所谓男人们情事後、某些部位会遗留几天不舒服感的纪念品……既然他没缺乏类似的状况,疑虑自然就转移了。

对方的肯定等於直接向何朗熙投下威力十足的炸弹。说完这句话时,他脸涨得通红,简直没有勇气直视好友带笑的目光。

「原来如此啊。」耿漫喜叹道,「那也有吻痕罗?」

即使怀疑他为什麽问及这个,何朗熙仍旧据实以告(反正他知道也不差这些了):「我没有看那麽清楚。」他惊吓之余,根本不知该如何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把视线放至睡美人身上,尤其他又浑身光溜溜、一丝不挂的,总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瞧吧,加上自己的脑袋那时是在停摆的状态──别说吻痕,他想都不敢想。

「嗯,这样啊。」可以预见他口中含糊带过的情境,耿漫喜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好啦,你以後也不一定见得到他,别想太多。再说对方美男子愿意接受醉酒的你的摧残,怎麽说你都不吃亏──」他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何朗熙哀怨的眼神:「为了避免你继续钻牛角尖、没有工作心情,今天提早下班休息去吧,朗熙,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才始终捉不到作品想要呈现出来的感觉。」连他这个外人都能察觉他对工作成品的要求和投注全副精神的努力,然而设计这种性质的东西有时候不是光凭冲劲便可交出漂亮成绩单的。

何朗熙当然明白,所以才觉得挫败。「我很抱歉,漫喜……」他轻敛下眼帘,脸上写满歉意。枉费当初是靠他的提拔跟给予的难得机会,才能一圆自己到台湾生活的梦想──如今他有种背负友人所期望的罪恶感。

「说什麽傻话,笨蛋,每个人难免都有低潮的时候。」耿漫喜十分不引以为意地摆摆手,「只要记得你以後别再自己单独去PUB那种地方喝酒解闷就好。」不是每一次均能像此次这样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的。他戏道。

「少调侃我了。」何朗熙略显尴尬。

「那你先回去吧,其实我另外想拜托你一件事。」见他不解地抬起头望向自己,耿漫喜继续说出今天除了关心他外、最终的目的:「等一下可以顺便替我去幼稚园接一下小烨吗?我跟阡艾晚上有个应酬、实在分不开身,我们已经跟小烨提过了。」

小烨是耿漫喜跟管阡艾的女儿,刚满四岁,在某间双语幼稚园就读小班。通常下午三点时他们夫妻两人其中之一会抽空去接她放学,不过类似今天彼此抽不出空的临时状况并非没有──本来尚在考虑要如何解决人力不足的突发事件,後来耿漫喜想到也许能请何朗熙帮忙。

「她应该认得你,前不久还念着呢。你记得幼稚园怎麽走吗?」他也带他去过几次,那里小路多,就是不晓得他忘记了没。

「有些印象。」何朗熙回忆着。昨晚凭藉残余的片段记忆依然找得到PUB,他不太担心自己这方面的傲人能力。

「那没问题,接她後让她待在家里就好,会有保母来陪她,我们尽量早点回去。」耿漫喜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我家门口的备份钥匙,一切拜托你了,有什麽事的话再打手机跟我们联络。」

「好。」何朗熙允诺下这个任务。「漫喜,谢了。」走出他的办公室前,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向他投予一个耀眼的笑容。

人在异乡,有朋友相扶持、体谅的感觉真好──何朗熙很珍惜目前的生活与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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