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在江楼的传送下,一抵达目的地,恨绝离旋即感觉到一阵冷冽的寒风迎面袭来,风劲更是强得令他有些意外,等他稍微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强风及光线,试着睁开眼後,这才看向眼前崭新的景色。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触目所及尽是一望无际的飘渺云海,橙红色的夕阳由云层间透出光线渲染了所见的一切,而以往遥不可及的天际云雾,此刻却就在自己的脚底下,近得彷佛能轻易漫步其中。
当下,恨绝离不由自主地失神沉溺於这一片恍若仙境的云景之中,江楼却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他,而不想打断对方此刻的思绪。
江楼不禁想,或许自己在当初首次见到这片壮丽云海时,也曾像这样内心感受到极大的震憾吧?只是日复一日,随着漫长的时间洪流静静地往前推移,那曾经的感动早已遗落在某处,被逐渐混淆的记忆淹没吞噬。
等一旁的恨绝离回过神,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格外清新乾净的空气後,这才转而观察起下周遭的环境,而除去云海之外,在这宽阔石穴内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那颗飘浮於半空中的光球,让他忍不住问:「这就是夔留下来的心脏?」
「嗯。」江楼简单地应了声,随後见恨绝离走过去打算碰那颗光球时,他也没多加阻止,全任由他去探索。
只见恨绝离大胆地伸手摸了摸,确认没什麽特别的事发生後,便直接拿起来把玩,感受了下那难以言喻的触感。
而那握在手心里的光球明明摸起来感觉不到实际的形体,可却温温热热的,还像真正的心脏似的跳动,恨绝离玩没多久就嫌弃地摆回石柱上头,还不忘评论一句:「摸起来像活的一样,恶心。」
江楼毫不意外恨绝离碰了光球会完全没事,反而十分淡然地为他解释:「那是因为你还没继承,如果继承了,你的感觉会不一样。」
闻言,恨绝离倒是有些好奇了,回头看了光球一眼,就边问:「什麽感觉?」
「你想知道?」江楼问得认真,可恨绝离总觉得他是在卖关子,索性撇开了头、抵死不上勾,江楼见状倒也不以为意,乾脆地不再追问。
恨绝离随後又观察了下四周,便直接问道:「你睡哪?」
「後方有个房间。」江楼才刚一回答,恨绝离二话不说就想往石穴深处走去,可江楼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说:「山下有个村落,那里有给守门人住的房子,你若想留下就住那。」
闻言,恨绝离不禁疑惑地看着他:「那你怎麽不搬去住?」
「我习惯这里。」江楼说这话时,抓着对方的手依旧没放开,可恨绝离听了这回答後却也反握住他的手,边拖着江楼往房间的方向走,就边说道:
「行,那我也跟你睡这。」
见恨绝离如此坚持,江楼只得明明白白地向他解释:「这里地势太高,有些人待久了身体会不适,你刚来不能待太久。」
「『有些人』的意思就是『不是每个人』,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恨绝离得意地朝他一笑,便兴冲冲地进房里参观,江楼拗不过他,自然也只有随他去的份。
位於石穴深处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简单,也或许该说什麽都没布置还比较贴切点,基本上除了一张硬梆梆的石床,这不算小的空间里便是空无一物,甚至连门都没有,方方正正的格局堪称家徒四壁,让人不禁严重怀疑起这里的生活实用性。
「江楼,你真的住这?」他怎麽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住人的迹象?
「我没必要骗你。」江楼边回答就边想着另一件事,一说完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身影一闪,从房门口消去踪影。
恨绝离没察觉到另一人早就离开了,他俯身看着窗外的云海就边感叹道:「也是,反正你就算需要什麽东西,连走都用不着走就能拿到了。」
只是这样真的感觉很冷清啊,光看都冷起来了……恨绝离不禁想着,等他转过身发觉原本应该站在自己身後的人不知何时消失後,这才愣了下。
要走怎麽连声招呼都不打啊?恨绝离瞪着那顿时空荡荡的门口,随後才跟着离开房间,自顾自地到其他地方探索去。
整个石穴看着宽敞,但毕竟住在这里的主人实在太没有生活情调,恨绝离三两下就逛完所有石室,一间寝室和其余空房不提,其中只有一间金澄澄的石室让他稍微开了眼界。
那间石室简直就像是个巨大的藏宝箱,遍地的奇珍异宝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几乎占据了一大半的空间,然而其摆放的方式,也不难看出拥有者经常扔着就走,一点都没打算多费心思去整理这里。
而且还一样连扇门都没装,难道江楼都不怕被偷了?恨绝离颇为无言地看着那堆被视为尘土的财宝,老实说,江楼不担心,他都替他担心起来了。
还是…帮江楼布置一下吧?好歹他也是打着要负责的名义来的,帮忙将居住的地方弄得舒适点这种小事,他肯定义不容辞。
下定了决心,恨绝离二话不说便走出石穴,准备下山到江楼先前提过的村庄里买些材料回来,可问题是,他的意志很坚定,面临的难关却很强大。
他的脚才刚一踏出石穴洞口,一道带着灼目白光的雷电就当场打在他面前,惊得他不得不立刻退回石穴里避难。
人生头一次碰到如此近距离的闪电,他一时之间虽惊疑不定,可过了好一会,见四周平静了下来,只剩远方不时传来的阵阵闷雷声,他便又试着跨出一步,而这一跨,一道天雷却又冷不防打了下来。
来回试了几次,屡试不爽的结果让恨绝离从此跟雷结下了梁子,那天雷肯定是存心跟他过不去!
然而石穴中唯一能通往下山道路的出口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个,此刻被天雷阻挡不说,就算他身手再好、躲得过那随时随地会打下来的雷光,但外面可是一片异常陡峭的岩壁,附近也毫无遮蔽物,要是闪个不好,直接从山顶上滚下去那他这条命也差不多得交代在这了。
恨绝离不死心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找不着第二种可能的下山方式,於是他终於悲催地发现:他被困住了。
江楼回来时,就见到恨绝离莫名哀怨地站在石穴洞口前,盯着外面一动也不动的,与其说是在发呆,倒不如说像是在烦恼着什麽事,他一声不响地走过去,就不禁问:「怎麽了?」
恨绝离先前没注意到他回来了,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江楼,立刻敛起眉异常坚持地说道:「你站出去看看。」
江楼不知所以,却也照着他的意思往外一站,然而一片平静、连个雷声都没响的结果让恨绝离更是大抱不平。
「为什麽你站出去就没事?!」恨绝离愤愤说道,接着不信邪地就也跟着站了出去,可这一回四周风平浪静的反应却让他顿时困惑了起来:怎麽会又突然没事了?
见状,江楼这才终於知道恨绝离先前一脸哀怨的原因,他暗暗叹了口气,便迳自走回石穴内,还连带将恨绝离也一起拉了回来,而一道天雷也在他们短暂分离的瞬间又打了下来,险险和恨绝离擦身而过。
只不过江楼却没急着解释原因,反而将原本隐在黑袍袖中的一只陶罐递给对方:「你先喝药吧。」
恨绝离没接下,只疑惑地问了一句:「我没病干麽喝?」
「预防用的。」
是预防在高山上可能会产生的不适吧?恨绝离心想着,随後便伸手接过那只陶罐,一打开盖子,一阵热腾腾的药材香气旋即扑鼻而来,不难察觉出这药才刚熬好而已。
恨绝离直接就着陶罐试着喝了一口,苦涩而带点焦味的口感让他当下就皱起了眉:「这也太难喝了点?」
「良药苦口。」江楼淡然地回了一句,便在一旁盯着恨绝离把药喝完,後者注意到他的视线,想起他笨拙的包紮技术,便忍不住笑问道:
「江楼,这药不会是你自己熬的吧?」
闻言,江楼顿了一会,才说服似的回道:「…你不喜欢喝也得喝。」
江楼没正面回答的反应,倒是让心知肚明的恨绝离笑得更毫无掩饰,不禁觉得眼前这人其实也有意外可爱的一面。
他边连称是是就将还烫着的汤药慢慢饮尽,心情一好,连那苦药都顿时好喝了不少。
而这一喝完,恨绝离才发现不对,他明明是来对江楼负责的,怎麽变江楼在照顾他了?恨绝离颇受打击,随即就问:「喂,你说这雷就这麽专打我,我想出去的话该怎麽办?」
「我陪你出去。」江楼自然地回道,就接着解释:「附近的雷是受夔牵引而来的,你身为继承者,吸引那些雷并不奇怪,虽然你被打中应该也不会受重伤,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那你怎麽就…」恨绝离原本想问:那你怎麽就没事?但一想到前阵子被猛兽包围的事情後,他就立刻打住了。
他可不想又被江楼直接指明,是因为他们的实力相差太多……
「算了,先陪我出去晃晃吧。」恨绝离放下空了的陶罐,二话不说拉着已经在他心中被改名为『避雷针』的江楼就往外走,虽然这有损他男性的尊严,不过在随时可能被雷电成焦炭的危机底下,尊严这种东西基本上可以无视。
就算江楼说他被打中应该也不会受什麽重伤,但相信任何一个神经没问题的正常人,都不会乐意去尝试被雷劈的滋味!
於是在攀下那一片陡峭岩壁的时候,恨绝离几乎要攀到江楼身上去,偶尔不小心招来了几道雷,他更是厚颜无耻地索性抱着人不放,笃信雷就算真劈了下来,也肯定拿江楼没辄。
面对这身上忽然多了个人赖着自己的处境,江楼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他反而比较意外恨绝离会这麽地…黏他?
江楼不禁默默在心里思考着这形容词是否恰当,虽说是因为雷的缘故,恨绝离才表现得这麽夸张,不过他仍不得不说,对方似乎一点都没把他当作同性,甚至连异性都不是。
究竟是将他当成了什麽样的存在,才会像这样毫无戒心地接近他,而又对他表现得越来越热情?江楼问不出口,也不愿对此抱持着期待,因此抵达下方的森林後,他什麽也没问,反倒是恨绝离忽然问了一句。
「江楼,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继承了守门人的位子,那你卸任之後也会被雷追着跑吗?」恨绝离问这话时,深紫色的眼眸里带着莫名的光芒,江楼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却没打算昧着良心满足他的期待。
江楼就只是坦白地回答:「不会,守门人卸任之後就跟这一切无关了。」
「喔,这也太小气了。」亏他还期待了一下,以後说不定能有机会换江楼来攀住自己!恨绝离当下悲愤了一把,这浅而易见的反应让江楼顿时只能无言以对。
或许,恨绝离根本只是把他当作是恶作剧的对象吧…?江楼不禁有些心酸地想着。
两人在满是浓雾的森林里随性走了好一阵子,首次接触这片土地的恨绝离最後终於忍不住尴尬地向江楼问道:「咳,这个…往村子的路该怎麽走?」
「我不知道。」江楼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了这回答,恨绝离却几乎想吐血:「你不知道?!你在这住了几百年竟然不知道路该怎麽走?」
「…我也几百年没去过村子了,就算以前去过,也不是用走的,怎麽会知道?」平心而论,四域的任何地方他都去过,但要他用走的去,他肯定连自家的山都下不了。
江楼问心无愧,转而就反问对方:「你想去村子里做什麽?」
「想去买点东西。」恨绝离随即就对着江楼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江楼,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不只是个生活白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啊。」
「………」江楼顿时无言以对了。
恨绝离倒是忍不住想着:虽然这才总算让他有个可以发挥的机会,所以似乎也不错,不过说到底,江楼就是因为长久以来都不需要才会不懂,这该叫他情何以堪才好?
若是让江楼需要这些了,也许情况就会好一点,而他也有可能赢得过江楼?那是恨绝离第一次萌生想继承的念头,虽然动机很不纯、思想很邪恶,不过他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无庸置疑的,他很期待江楼能够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