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厚卡纸上面5R的照片,因爲曾经浸过水而显得有点褪色,但还能清楚地看得出2000年度同民小学六年级C班每个学生的青涩模样,还有坐在前排束着十年如一日的长长马尾的女老师。
我找到照片里当年我站的位子,就在第一排左边算起第三个,在一群白衣短裤的男生里,我绑着的那条红色领带令我显得很特出。当年的六年C班总共有二十五个学生,二十个男同学,五个女同学,只有一个女同学是图书管理员,一个男同学是巡查员。而个子矮小所以站在第一排的我,就是全班唯一的巡查员。
照片中的我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打着工整的领带,衣服好像连一点皱褶也没有,把自己准备得毫无瑕疵地拍班级毕业照。然而这一切却被我当时的表情破坏了——照片里的我稍稍往右边转头仰面,嘴巴半张,还睁大了一双眼,皱着眉毛,瞪着站在我後方的坏学生林政文。
照片里的林政文头发像睡醒以後没有梳头就出门的样子般淩乱,领子歪到一边,脸上堆着一抹恶作剧的奸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当时他的手心上粘着拍照前匆忙吐出来的嚼到一半的口香糖。
林政文是学校里其中一个有名的坏学生,专门找校规漏洞钻,功课不是不交就是迟交。而我这个当时班上唯一的巡查员,就好像前世和他有仇一般,总是互相针对找渣。他故意在我面前把果汁瓶带离食堂,我故意在听写时告发他偷看我的答案。
是的,这个和我是两个极端的人,一连六年都被老师安排坐在我的旁边,甚至一直到上了中学,我们又同班了五年,而且我也在中学当了学长五年,继续和坏学生林政文作对。
我也説不清到底认识了林政文多久,仿佛从记忆能够牢固记住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存在在我的生命里,不断地以作弄我为乐。
而,当然,我也以策划如何向林政文报仇为人生最大乐趣。
***
天空一片晴朗,蔚蓝的天空里只能看到一点一点如寿司鱼片般轻薄的云朵,而在如此美好天气下,一群中五生正顶着烈日绕着长达三公里的学校的跑道进行长跑考试。
运动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虽然是说身为男子汉,应该要像样地练个六块肌肉炫耀一下,但是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任何会流汗的事情。汗水这种东西,又黏腻又咸又臭,我最讨厌它了。
我大妹说,这是我太过注重形象,完美主义的关系。但是管它完美不完美主义,才跑了一圈,我的汗流量已经多到快把我淹死的地步了,真的是跑不下去了。
“易立澹!”就在我有气无力地继续挥动着双腿往前“跑”的时候,身後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我不必转头也知道唯一会连名带姓叫我名字的家伙就是林政文。
“我还两粒蛋!干嘛!”我没有回头,林政文跑到我旁边,带着讪笑的眼神望着我:“学长大人好像跑不动了哦?真是可怜啊,我都已经在跑第三圈了,我看你还在跑第一圈吧?”
“我刚刚已经跑完第一圈了!”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林政文不屑地笑了笑:“那你慢慢了,我先行一步,在终点等你哦!”说完,他还用他那渗着汗水的大掌大力拍在我的背上,然後扬长而去。
被他这麽一拍,我差点一个踉跄扑到地上,幸好最後还能站稳。
“死林政文!”我一边在心里咒駡林政文等下踢到石头跌倒,一边伸手抚了一下背部刚刚被他拍打的地方,然後我的手摸到了一滩黏黏的东西,一看,果然又是口香糖。
“你真的是死性不改!!”我忍不住在两旁还有教室的跑道上对着林政文的背影破口大駡。
而远远地我还能听到他在那里忍不住爆笑出来的笑声。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许多种如何折磨这死性不改的家伙的方法,当下希望那家伙跌个狗吃屎算了!
“你少咒我了!”仿佛听到我内心的想法,前方的林政文回头对我叫了一声,然後扮了个鬼脸。
我翻了个白眼,然後一个不小心,踢到前面的一颗小石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地跌了个狗吃屎。
死林政文!我一边踉跄地爬起来,一边更用力地在心里咒駡。
***
当天的体育考试,我无法在时间内跑完指定圈数,但是因爲我和老师关系很好,他让我下一次体育课再补考。摸着红肿轻微流血的膝盖,我悻悻然地囘到班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体育考试要补考……我望着膝盖的伤口,不禁又咒駡了一下害我跌倒的林政文。
“喂,你跌倒了?”才说曹操,曹操就到,林政文从後门进入班上,经过我旁边刚好看到我在给伤口止血。
我瞟了一眼林政文:“没有,是我自己拿膝盖猛撞桌子撞伤的。”
蠢蛋林政文竟然还愣了一下:“什麽?”
“白痴!当然是跌倒!”我翻了个白眼:“还有,多得你的口香糖!你知道那是违禁品吗?!”
“是吗?”林政文还假装无辜地耸耸肩:“反正也不在我身上了,而是黏在你身上……”
干!!我在心里暗骂了一百次,决定不要理这家伙。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算了,看你这种手脚不协调的家伙,补考多少次也不会过的啦!”说完,林政文又吹着口哨,一脸胜利地走开。
“你知不知道你吹口哨都走音啊!!”我老羞成怒地朝他叫道,他却伸手挖了一下耳朵,当作聼不见。
***
午休的时候,我照常站岗巡视班级。对付林政文的报仇大计已经在我脑中成形,我走入自己的班上的时候,差点忍不住露出奸笑。
林政文,你做的坏事我会不知道吗?嘿嘿,就等着报仇的时候用啊!
我走到他的座位,假意不小心推倒他摆在桌子上好让他上课时可以挡着老师视线睡觉的课本。“哎呀!”我还很专业地发出惊讶的叫声。
本来趴在桌上睡觉的林政文这时擡起头,一见是我,撇了撇嘴:“学长大人,又想怎样啊?”
“没有怎样呀,除非你犯了校规。”我假笑着把不小心推倒在地上的课本捡起来,然後假装不经意地翻开他的生物课本的中间——果不其然,一本附送的性感写真小本装就夹在里面。
“林同学,这种意识不良露骨的写真,怎麽会出现在你的课本里啊?”我提高声量,还假装惊讶地擧起那本子,挥了挥。
我随手翻开了本子内页:“而且,哟,竟然连出浴的男子也有呢!什麽,香叶小菊花?”
我的声量很成功地引起了四周围的同学的注意,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还指着林政文偷笑。
“还给我!”林政文恼怒地站起来,想从我手中抢走本子。
“少来!”我躲开林政文的手:“这是违禁品,我现在就要交给训导主任,还有你的名字和学号!”
林政文倒是气得脸都红了起来:“易立澹,你到底想怎样?”
“没有怎样啊。”我拿着他的本子,转身离开:“想去找训导主任而已。”
“喂!”高我半粒头的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硬是把我扳过来面对他。
“你最好不要跟我动手动脚。”我冷冷地瞪着他,和我一起进入班上巡视的另一个学长见状也走了过来,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林政文怒冲冲地望着我一分钟,然後放开手:“狗就是狗啊。找到骨头了就快点去找你主人吧!”
“你又多一条罪给我记住了,林政文。”我说完,转身离开了班上,直趋训导主任的办公室,告发了林政文。
看到林政文被训导主任叫去召见,我心里凉快了许多。
终于报仇了!
***
当放学的铃声一响,全校的学生就一窝蜂地离开教室冲到门口去。
我也拿起书包,离开教室,走出校外,走上会经过我家的校车。坐在我熟悉的位置,我把书包放下,拉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洒到我的脸上,手上,身上。
我喜欢阳光,喜欢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只要不要流汗。
学生一个一个地走进校车里,不久我也看到了林政文。没错,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因此也搭同一个巴士。从我们一起上同一个中学开始,他就固定坐在我的旁边,目的是要就近作弄我。
我望着他走进巴士,径直地经过我旁边,头也不擡地走到最後一排座位,放下书包,坐下。
本来还想等林政文坐在旁边的时候,又再用本子的事情调侃他的。这一下子我有点不知所措,愣愣地望着旁边空置的座位。
我伸出脖子,望着後排的林政文,硬是要讥讽他:“喂,林政文,在想念香叶小菊花吗?”
但是他只是擡头,冷冷地说:“去你的。”然後他转头望着窗外,没有説话。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紧实的下巴,高高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我望着他在阳光下的侧脸不禁出了神。
“立澹!我和你一起坐吧!”一把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是班上的同学小华。
“坐吧!”我说,然後突然有好几滴水滴到了我的头发上。我擡头一看,原来是巴士的冷气漏水了,积聚了那样多的水珠,就等着一个摇晃洒到我的头上。
“啊,冷气漏水啊。”小华也擡头望了眼:“我们去前面坐吧。”
我现在终于知道爲什麽林政文没有坐到我旁边的缘故了,那个死人头,漏水看到也不说一声!
“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知道,林政文!”我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换掉了位子。
我不必回头也知道林政文又在那里爆笑了。
***
自从上中学开始,我就发育长高了不少,整齐的打扮加上得体的身高,我其实也深受我校女生的欢迎。
这也是爲什麽我家念中三的大妹总是拿我来骗吃骗喝。
“大哥!你又有情书啦!”晚餐才刚吃完,回到房里,我的房门就被大妹用力地推开。
“哦,好,放着就好。”我自顾自地继续整理笔记。
过了几分鈡,我擡头一看,大妹竟然还待在门口望着我:“大哥。”
“又要回信?”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答应了我朋友也!”大妹哀怨地望着我,举起手里粉红色的信封:“你回信,我这一整年都可以抄她的数学作业。”
我摇了摇头:“你功课不会可以问我啊,爲什麽要抄人家的?”
“大哥,不是我不想问你,但是真的太难啦,而且我也没有时间自己做啊。”
“是没有时间还是花太多时闲打扮啊?”
“大哥,回信啦~~~这女生很有诚意的,囘啦~~~”开始了撒娇攻势,我只好投降。
“好啦好啦,等下就囘给你。”
大妹兴高采烈地把情书放到我桌上,大力抱了我一下:“大哥你是最棒的啦!”
我拿她没有办法地摇了摇头,望着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带上门,放下笔记,拆开了粉红色的信封。
又是千篇一律的东西,好闷啊。我看了眼第一个句子,决定我不必再看下去了。不外乎都是“很喜欢你认真的样子”,“学长你好聪明”,“我很欣赏正直的人”等等。
认真,聪明,正直,这就是我的形容词吗?
我望了眼摊在桌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蓝笔字的笔记,又擡头对着天花板重重地呼了口气。
毫无预警地,我空白的脑海里却浮现了林政文讪笑的脸,还有我报仇成功后的满足感和痛快感。
这些年的互相作弄,原来已经成爲我在认真,聪明,正直的躯壳以外宣泄童稚的管道。
我并不是个很认真的人,我会开林政文的玩笑。
我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我不断地被林政文的口香糖作弄了超过十次。
我并不是个正直的人,我以向林政文报仇为乐。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或者理解,讽刺的是,竟然只有这些年一直在作弄自己的林政文才知道。还有和我感情很好的大妹。
“你知道吗,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会以爲你说的那个林政文暗恋你呢!”大妹曾经如此说过,不过说完又不当一回事了。
暗恋?我又想起巴士上,他在阳光下的侧脸。旋即,我又想起那家伙知情不报的恶行。
林政文?干,就算我是女的也不会看上他!没品到了极点!
我一边嫌恶地想着林政文,一边挥笔随手给大妹的朋友囘了一封信。
***
第二天的体育课,我和几个昨天不及格的同学一起补考长跑测验。
这天的天气还不差,阴天的风凉凉的,这种天气跑起来也特别地舒适,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跑到一半大雨倾盆而下。我只能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下雨,千万不要下雨!”
比起流汗,我更讨厌被雨淋湿的感觉,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体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就在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下雨,一边跑了第二圈後,脑後又传来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林政文的声音:“喂,易立澹!”
我头也不囘地继续跑着,不想搭理他。
然而林政文是不会轻易放弃作弄我的,只听见他嗒嗒嗒地加速跑到我的旁边,然後跟着我的速度跑着:“易立澹!”
我终于忍不住转头瞪他:“你不是已经及格了吗?不要阻碍我补考!”
林政文嬉皮笑脸地继续跟在我旁边:“反正我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来看你怎样再次不及格也好啊。”
我翻了个白眼:“我这次一定会及格!”
“是吗?”林政文吃吃地笑了起来:“我看你补考十次都未必及格!看你这龟速!”
“什麽龟速啊?”我白他一眼:“我这叫积蓄体力以便能够耐住接下来的四圈。”
林政文还是轻蔑地在笑着,如果不是因爲我们的前後方都有其他同学,我真想一拳揍下去他那张欠扁的脸。
“积蓄体力?我看你不要又跌个狗吃屎就好了!”林政文又大笑起来。
“你少给我乌鸦嘴!”
“祸不单行,好事成双啊!”那家伙又在乱用成语了。
“你这扫把星不要跟着我,我都要杀猪还神了!”说完,我便加快跑步的速度,想要把这冤魂抛到後头。
谁知道,就在我成功超越了林政文,并且转头对他露出胜利的微笑的时候,我又再次一个不小心地踢到了前方的石头,整个人又扑到地上去。
又跌了个狗吃屎!我怎麽会那麽惨啊啊啊!!
“喂,你前世跟石头有仇吗?你这个白痴,怎麽会两天都跌倒啊!”林政文跑到我的旁边,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碎碎念道。
我一时火大,乾脆甩开林政文的手:“你不要再跟着我,你这个衰神!”
“你没聼过人要是衰起来,就甩也甩不开衰神的吗?”林政文不管我,硬是把我扶起来:“觉悟吧你!”
我正要反驳,却感觉到膝盖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昨天擦伤的伤口又被擦破了,但是伤口还不深,只是刺痛。
“手帕呢?”林政文突然伸手就往我的裤袋钻。
“喂喂!你在做什麽!”
“你这种有洁癖的怪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一条方手帕吗?拿来止血啦!”林政文不管我的抗议,把手帕从我的裤袋拉了出来,然後很利落地给我的膝盖的伤口包好。
我还在愣愣地看着被林政文包紮好的膝盖,他却突然大力拍了我的肩头一下:“你到底还想不想及格啊,你这个运动白痴!”
“你少叫我一天白痴会死吗?”我终于囘过神来,狠狠地瞪了林政文一眼。
“反正你每天都在咒駡我是死林政文!”说着,他硬是架着我继续跑了下去。
“你不要架着我啦!”我一边跑一边推开林政文厚实的手臂。
“那你就给我跑下去啊,易立澹!”
“知道啦!”
於是我用尽全力地继续跑着,而林政文则一直跟在我後方陪着我跑完了四圈。每当我快挺不住的时候,他就会在那里调侃我:“白痴,你不要跟我说你不行了哦!”
“谁说我不行!”然後我就又逼迫自己撑住望前跑。
当我跑完指定圈数的时候,体育老师告诉我说,我及格了。这是我补考次数最少就能及格的一次。
“喂,是不是要谢谢我帮了你一把啊?”站在我旁边的林政文还是嬉皮笑脸的。
本来还想道谢的我这时立刻改变了想法:“我这次的奇迹一定是因爲今天是阴天的缘故。谢谢老天眷顾,阿弥陀佛。”
“真是狼心当狗肺啊!”林政文摇了摇头:“这个故事教训我们,永远不要因爲同情而帮助笨蛋,尤其是一粒笨蛋!”
“喂你在说谁是笨蛋啊?”我瞪他一眼。
“还有谁,当然是你啊!”林政文说着,还擡头望天:“你説是不是呀,老天?”
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而且还真的“轰隆”一声打了阵响雷。
然後林政文开始忍不住地大笑起来:“谢谢老天的赞同,阿弥陀佛。”
干!连老天也要这样玩弄我……
於是,在一阵被上天玩弄後的心情中,我带着膝盖的伤口冒雨回到了班上。
***
上课的时候,雨还在下着,而且还越下越大。我坐在靠窗的座位,聼着老师上课的声音参杂着窗外打在屋檐的雨声,不知不觉地掉入思绪的泥沼里。
膝盖的伤口已经不痛了,上面还绑着林政文包紮的手帕,乾净利落,就像常常都这麽包紮一样的好手势。
我想着当时被林政文扶起来的时候,他骂我是个白痴,然而他的神情却流露出一丝担心。
担心?是为我担心吗?但是他的言语却完全不是那囘事,除了不停地调侃我是个白痴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关心可言。
但是如果他真的不关心,那麽他爲什麽要陪着我跑完了考试呢?
我越想越觉得混乱。林政文扶我起来时眼眉间的担心,林政文笑我是个白痴的时候的讥讽神情,林政文嬉皮笑脸的样子,林政文认真地替我包紮的样子……我的脑海里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浮现林政文不一样的神情和样子。
就在我想得出了神的时候,身旁的李惠诗推了我一下:“立澹,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我这才发觉到全班人包括老师都在望着我,期待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立澹,以後要认真聼书,知道吗?”老师摇了摇头,然後指着白板上的数学方程式:“来,你来解决这个题目。”
“是的。”我点了点头,往白板走去。走出去的时候,留着可爱刘海的李惠诗还一脸认真地望着我说:“要加油哦,立澹!”
我只能点点头,微笑。
那数学方程式其实对我而言非常简单,没三两下我就解决了;这或许也是老师会叫我来解题的关系——因爲这种数学题目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啊!
“没错,就是这样解这个题目。”老师满意地示意我回去座位:“现在,同学们,把步骤抄在笔记上。”
“你好厉害哦!”李惠诗在我坐囘位子后,露出她可爱的招牌笑容,对我说。
“这没什麽。”我腼腆地笑了笑。
然後我不经意转头望了眼在课室後方的林政文,果然他还是趴在桌子上成堆的课本後面睡觉。
“本性难移啊。”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聼着窗外的雨声出神。
即使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任何数学题目,但是我却怎麽也不能搞清楚林政文这个人。如果人也能像方程式那样推出来就好了。
如果真的能那样简单就好了。
但是如果林政文是那麽简单的人话,我就不会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我又叹了口气。
***
这天放学後,因爲身为学长团的委员,我必须出席每星期三的委员会议。
“请大家汇报一下各自负责的小组有什麽进展或者问题。”团长古南风推了一下金边眼镜,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我:“请A组先开始。”
我翻开我的文件夹,认真地报备:“A组这个星期会有五次小组步操,目前已进行了三次。各队队长皆表现负责,但是有几个组员需再进行几次辅导工作。我建议把训练的焦点放在培养良好沟通方式,以便让学长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更加地融洽。关於此事,我已经徵询过辅导部会长,下星期一将有一个沟通训练营在我校进行,我建议让学长们去参与。”
“很好,我会向训导主任徵询意见。”古南风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B组组长:“那麽B组呢?”
过了半个小时之後,委员会议终于结束了。我收拾好笔记,正要站起身,却冷不防地让受伤的膝盖敲到了桌角,当场痛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唔!”
我总算忍住没有叫出来,但是还是引起了古南风的注意。古南风以一贯的冷漠眼神望着我的膝盖:“你膝盖怎麽了?”
“没什麽,今天体育考试时不小心跌倒擦伤了一点。”我忍住痛,勉强笑了笑。
“嗯。”古南风只是点点头,也把文件整齐地收进皮革背包里:“以後小心。”
说完,他头也不囘地离开了会议室:“再见。”
古南风,不会笑的魔王。我不禁想起大家私底下给团长起的名号;自从加入这个团体以来,我就知道古南风是个面无表情,铁面无私的人,而且,我从来没有看过他笑过。
但是这个魔王长得也不赖,斯斯文文的,据説身家背景不凡,看他那金边眼镜,皮革背包也知道。听説是还有司机专门接送的富二代呢!
我摸着膝盖,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会议室。
正要离开会议室,却发现地上有一张小书签。我把书签拿起来,一面是一只用顔色纸拼凑出来的花朵,另一面则是一段诗:“南风至,我盛开;南风别,我凋零。”
“这是……?”我望着那段诗句,不禁幻想连篇。
古南风的情人?古南风撇下的情人?让他变得不再微笑的情人?
我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明天去找古南风把这书签还给他。
***
林政文说的“祸不单行,好事成双”似乎真有那麽点道理。
因爲当我走出会议室,打算等雨停再去搭巴士回家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女生脚步匆匆地往我走来,然後不由分説地就捶了我胸口一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一头雾水地望着怒气冲冲的女生,很确定我并不认识她:“什麽?”
“这封回信!”说着,她从口袋里搜出被揉成一团的信纸,丢到我身上:“你写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了!!”
说着说着,女生还气得哭了起来,我愣在当场,赶快捡起信纸打开来看。
“致仰慕我的人:
很谢谢你对我的仰慕,但是我心里已有别人,请见谅。对不起,你会找到更好的。
P/S:下次请你先照照镜子。
立澹上。“
很明显的,我认出那段P/S并不是我的字迹。而且,我根本没看过这女生,何来叫她照镜子啊!到底是谁这样作弄我啊?!
虽然我很想立即挖我的大妹出来兴师问罪,但是眼下还是必须先安抚面前哭成泪人的女生:“厄,你别哭了,我心里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我误会?”女生擡起头望着我:“那你解释是什麽意思啊?!”
“厄……”易立澹你这个天才,赶快想藉口啊!!我努力地绞尽脑汁说出我的“解释”:“我,我叫你照镜子的意思是说,你该看看你自己是多麽有气质,怎麽看上我这种粗人啊,应该找个和你相匹配的有气质的人才是啊!”
话一说完,我自己都开始钦佩起自己乱掰的功力了。
女生终于停止了啜泣:“真的吗?”
“是啊,我是那个意思啊,我怎麽配得起你呢!”良心,今天就先对不起你了!
“你怎麽会那麽想呢?”女生笑了起来:“学长,你就是个很有气质的才子啊!”
“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勉强笑了笑:“但是我还是要对不起你,因爲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意。”
“嗯。”女生点点头:“没关系,我会等你。”
我开始觉得整个脑袋在晴天霹雳地作响。
“我……”我还想劝她,她却已经先轻轻地抱了我一下,然後转身就离开:“等你哦!”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决定回家我一定要把大妹修理一番不可。
***
“你说,那封信的P/S是怎样?!”我冲进大妹的房间,向正在和朋友上网视频聊天的大妹兴师问罪。
大妹见状立刻关掉视频,一头雾水地望着我:“什麽P/S?”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啊?”我无奈地把皱巴巴的信纸摊开在她的桌上。
大妹疑惑地看完了信纸,然後眼睛也睁大了:“那个P/S是怎麽囘事啊?”
“我才要问你咧,我的好妹妹!”我没有好气地坐在她的泡泡床上。
“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大妹无辜地眨眨眼。
我们两人沉默地盯着信纸上那段P/S和我的字迹有80巴仙相似的字迹长达一分钟,然後同时叫了起来:“小妹!!!”
刚好经过房门外的还在念中二的小妹疑惑地探头:“怎麽啦?”
而当她看到我们俩正盯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发呆的时候,小妹开始恍然大悟地想逃囘房间。但是当然,我和大妹两个人一个箭步挡住小妹的去路。
我很生气地质问小妹:“你爲什麽写那麽恶毒的话?”
小妹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爲我觉得她配不起你啊。”
“你这样太伤人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小妹只是撇了撇嘴。我也不忍心再责駡她:“算了。以後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
“但是,哥哥,”小妹擡起头哀怨地望着我:“我觉得你和南风学长才应该是一对啊!”
小妹此言一出,我差点没吐血:“小妹,我和南风学长是朋友罢了,你不要乱配对!”
“大妹,你帮忙劝劝你妹妹啊!”我推了推大妹。
大妹显然也一副快吐血的样子:“胡説!哥哥和政文哥才应该是一对!”
我差点没昏死过去。“你们两个……你们哥哥是男的好不好!!”
两个平时不咬弦的妹妹这时却同时对我吼道:“你不懂就不要插嘴!”
然後两个人开始激烈地争论起她们的哥哥我应该和南风学长还是政文哥配对在一起。
这画面让我想起已经到外地念书的大姐,总是三不五时问起我和哪个男同学交往密切的事情。我这时才发觉,原来我家里的女儿们都疯了。
“妈,你管管你的女儿们吧!”我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那里看台湾偶像剧,完全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整个沉迷在偶像剧的世界里:“亲下去啊,亲啊,亲啊!!”
我翻了个白眼。我这才了解到,原来我家里的女人都疯了。
***
小妹的“童言无忌”让我在第二天去找古南风把书签还给他的时候,感觉乱不自在的。
我吸了一口气,走进古南风的班上,果不其然,他就端正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以他一贯君临天下的样子在整理文件。
“南风。”我走到他旁边,叫他。
当古南风擡头透过他那金边眼镜望向我的时候,我不期然又想到昨晚小妹和大妹争论时说的话:“南风学长戴那金边眼镜就是无敌的攻啊!!”
“立澹?”古南风见我久久没説话,忍不住叫了我一声。我不好意思地把那万恶的説法丢出我的脑袋:“啊,是的,南风,你昨天不小心掉了书签。”
“我想这应该是你的。”说着,我把昨天在会议室捡到的书签递给古南风。
古南风望了一眼书签,眼里似乎闪过零点五秒的惊讶,但是随即又恢复一贯的冰冷:“是的,是我的,谢谢。”
我脑海里又响起小妹的另一句话:“南风学长内心的冰冷就等着像哥哥这样的人来溶化!”
“立澹。”古南风又再次把我拉囘现实,而我也开始觉得脸都发烫了,只想赶快逃离现场:“是,是的,不用客气。”
“以後不要乱碰我的东西。”说完,古南风又低头整理他的笔记。
真是冷漠到了极点的家伙。但是我的好奇心还是杀死了一只猫:“南风,我看到书签後面的诗……”
“所以?”古南风猛地擡头,好像结了一层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这是我的私事。”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才应该去参加辅导部的沟通训练营。
“嗯,好。”我悻悻然地转身离开。
但就在我要离开之际,古南风又叫住我:“立澹,请你当作你没看过这张书签。”
“爲什麽?”
“因爲它不存在。”说着,他伸手把书签撕成了碎片。
“写诗的人,也不存在。”古南风站起身,把碎片丢到垃圾桶。
我望着古南风的行爲,完全无法理解:“但是,爲什麽?”
“当心已不在,人在不在也等同不存在。”
“需要这麽绝情吗?”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吗?”古南风坐囘位子上。
我还想再问下去,但是却顿时语塞。
“总之,谢谢。我们会议再见。”古南风说完,低头继续写笔记。
我只好离开古南风的课室,回到自己的课室去。
一边走着,我还一直在思考到底是爲什麽,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如此生人勿近的古南风有那麽激动的情绪。
绝情到把书签撕成碎片。不像是古南风会做的事情。
想着想着,我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擡头一看,原来是讨厌鬼林政文。
“喂,易立澹,你没有长眼睛啊?”林政文搓了搓心口。
“我眼睛选择性看不到冤魂。”我才懒得理他,绕过他就要走。
然而就在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林政文伸手拍了我屁股一下,然後他开始奸计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转身一看,裤子上印着一个淡灰色的手掌印。八成是这家伙刚刚上完美术课,手还没洗乾净就抹到我裤子上去!
“你这没品的家伙!”我狠狠地瞪他:“你给我走着瞧!”
我怒气冲冲地遮掩着屁股回到班上,然後把林政文桌上还没收拾的装着染了顔色的清水的杯子推倒。
林政文这时刚好回到班上:“喂,你在做什麽?”
“哎呀!”我假意不小心的样子:“我不小心推倒了你的杯子,真是很不好意思啊!”
“易立澹!”说着,林政文匆忙走过来把桌面清理乾净。
我离开他的座位,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奸计得逞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作弄成功的快感啊!!
然後冷不防我的脑海里又响起大妹昨天争论时说的话:“哥哥和政文哥两个打打闹闹地才叫做欢喜冤家!”
我忍不住就地翻了个白眼。
身後的林政文对我叫道:“你就这点能耐吗?笨蛋!”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笨蛋、笨蛋,易立澹是一粒笨蛋……”林政文竟然还很欠扁地唱起歌来。
我忍得青筋都快爆掉了,但是我还是爲了顾及形象,以机械化的脚步继续走着。
死林政文,欢喜冤家个屁!我这辈子和他绝对是要斗到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