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夏日午後,空气湿溽绵密得几乎令人窒息,未久,倾盆大雨突如其来地降在台北街头,路上行人纷纷闪避至骑楼下,脚程慢些躲雨不及的,就要成了落汤鸡。
仓促间,女孩一手压紧纯白色软帽,凉鞋溅起的水花浸湿了及膝洋装的边缘,她无暇去在意,一心只想赶紧到达目的地。跑过了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她仰首再三确认过眼前建筑物的招牌後快步踏上阶梯入内,自动门後乾爽的冷空气袭来使她打了个冷颤,侧过双眸,不经意地看见倒映在镜中的自己的模样,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狼狈。
她耸了耸肩,随意拍去手臂的雨珠,垂首理整洋装,再抬头时才发现,特意挑高的大厅内齐聚为数众多的年轻女子,各式的模样与姿态,有些半倾着身子在报到处填写资料,有些被看似工作人员的人带往走廊的另一侧,有些在等待时候不住地面朝镜子整理仪容,一时间娇声人语不绝。
歌手徵选会。她们的目的都与自己相同。
清艳的妆容、姣好的身姿、极短迷你裙、五寸细跟鞋,各个风情万种,娇媚可人,亮丽脱俗,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专属於女人的旖旎,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是综艺节目上常见的通告明星,就是再怎麽不愿意,也须得承认自己相形见绌。
偷瞧了眼漂亮俏丽的柜台小姐,方若绮吸了一口气,直到这里,她才感到迷网,纵然嘈杂却又清晰无比,彷佛自己被这个世界抽离般格格不入,让她蓦地想起上周被另间公司拒绝的浓沉挫败感。
那是间知名老牌的唱片公司,制作人听了她毛遂自荐寄去的DEMO後邀请她到公司详谈,而她却在进入会议室内与他四目相交的瞬间察觉了对方眼中显而易见的失望,随意闲聊几句,话不投机,对方只是冷淡的说会再与她联络,从此便无下文。经自己锲而不舍的打电话询问,才从助理小姐口中得知制作人对她兴趣缺缺,且明白了当的直说外型与公司风格及期待不符。
想到此,不由得又抬眸望向投映在镜中这张自己已经看了二十年的脸蛋,虽然称不上能让人一眼惊艳或留下深刻印象,但怎麽说也能用清秀明媚来形容,好歹自己学生时代的行情并不差。可恶,如果只论歌声,自己是绝对有自信的……
略蹙着眉,双手不由自主地揪着帽沿,她紧紧抿起双唇,似犹豫似挣扎,直到广播的前奏响起,她转身便往门外走去,纵然下定决心,仍不忘昂首阔步。
「欢迎来到YOGO唱片歌手徵选会,请先至报到处填写资料……」
自动门开了又阖,甜美女音旋即被鼎沸的车声与磅礡的雨声盖过,明明是下着恼人午後雷阵雨的街头,却让她无比心安。不远处的站牌刚好停了辆公车,未假思索的她快步奔去,匆忙上车後寻了处座位,无论目的地,只想逃离这如闹剧般的处境。
临阵退缩,真是全天下最蠢的人了。
她伸出指头随着玻璃上的雨水一并滑下,望着隐约倒映的面孔,自嘲地想着。
还是……放弃吧。
毕业到现在已近两个月,试镜不停落选,甄选没有下文,寄出去的履历如石沉大海,现在的租屋即将到期,远在其它县市的爸妈也不断催促着追问什麽时候回去,也许是该打起精神,好好找一份稳定工作了。
可是,就这样放弃,还是不太甘心啊。是不是努力得不够,如果自己再积极些,再加把劲,是不是就能看到成果?
可惜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她靠着椅背,垂首沉思,望着突然露脸的阳光洒在裙摆上,诧异地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中公车已驶出市区,环绕着河滨公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闪耀着光芒,正朝自己招手摆动的青草原。
心头一暖,唇角缓缓扬起弧度,她急忙按了下车铃,下车前不忘绽开笑容朝司机道谢,转身拾阶而下,没注意到司机怔愕的神情与微红面容。
迎面而来微凉怡人的风,带着雨後泥土混着青草的清爽香气,吹散了心头的阴霾,也暂时带走那些烦恼琐碎的事情。
这里没有高楼,没有人语,没有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她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宁静,放缓脚步,踏着涟漪,轻盈得像是在雨中独舞。
「明星志愿,请你跟着我,明星志愿,不只是个梦……」
她随口哼着曲子,想像自己站在舞台上,温暖的不是阳光而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还有千万个歌迷摒着气息,安静听她唱着,分享着那些喜悦、悲伤,还有感动,以及人生……
「甜蜜记忆永远在心头……」
唇畔不自觉扬起笑容,浅浅暖暖的带着满足,以及某种像是把遗失的东西找回来般轻松愉悦。
她只是喜欢唱歌,也只有这个原由。这些日子来,面对诸多现实与压力,连自己都差点忘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