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跟在前来协助办理住院的护士後头,走过医院的长廊,跟着拐了几个弯,才来到护理站。照着护士的指示将住院表格填好後,三人回到急诊室里,坐在旁边的一排塑胶椅上。
这其实是桑榆第一次来到晚上的急诊室,印象中听鱼鱼说她半夜拉肚子的时候来过。她说当时急诊室挤满了来就医的人,人潮之多让她一等再等,都等不到护士唤她的名字,痛到几乎要崩溃。
但是现在环望里头,没几个人在,整个医院安安静静的。再加上急诊室里头的冷气开得极冷,身上只穿了件居家薄外套的桑榆双手环抱着自己,微微颤抖,只是这颤抖中,也包含了害怕恐惧的因素在其中。椅子又冰又冷,再加上硬梆梆的触感,桑榆坐没多久就站了起来,背部轻倚着墙而立,等着父亲从检查室里被送出。
值夜班的护士低头敲打着键盘,静悄悄的空间里充斥着搭搭搭的敲打声。过了很久,才有人率先开口说话。
「妈……爸不会有事的吧?」桑如抬起载满无措的双眸,看着她的母亲。
而她妈妈整张脸仍旧惨白,白的甚至连一点血色都不剩。她从来没有想过,老公平日的小小咳嗽会成为现在癌症的始因。每次老公在一旁咳嗽,她都只是嘴巴上讲讲,要他赶紧去看医生,从未真的逼他去看诊过。甚至还会嫌弃他的咳嗽声很吵,却从没想到那一次次的咳嗽都是徵兆,在在的提醒她,而她却视而不见。
如果她从开始便坚持要他就医检查,是不是就不会有後续的事情发生,今天也就不会走到这地步?这是不是她的错?
妈妈出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话刚出口,她回过神来看着女儿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忙缓下原本僵硬的表情,拉过小女儿的手,「我们现在要等医生检查出来才会知道结果,连答案都还没知道,我们可不能就先被恐惧给击垮,对吧?」
她停顿了下,才又继续开口,说话的音量比刚刚更显得小了些,「也许……结果可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那样,毕竟医生刚刚说了,你们爸爸已经是第三期了。但就算情况不好,爸爸也可以接受治疗,总会有机会能痊癒的。所以我们要坚强起来,你们想想,爸爸一定比我们更害怕。以往向来都是他在我们面前替我们遮风挡雨,这次我们要成为他心中的支柱,替他撑起他的世界,好吗?」
妈妈边讲边向大女儿招手,要她过来,三个人的手这时紧紧握在一起。即使她们心中充满着惶恐与不安,但听着妈妈说的话,那颗吊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三双手就这样紧紧握在一起,母亲的手冰冷且汗湿,但握着这样的手,桑榆还是觉得比刚刚心安了许多。就这样,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们以为都要天亮的时候,医生从一旁的诊疗室走出。
妈妈低声叮咛女儿们乖乖待在那,讲完後马上走到医生身旁,仔细听着医生说的每字每句。
桑榆和桑如听不太清楚全部的谈话内容,但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重点字眼。
「你先生……情况……不乐观……」
「……费用……要……」
桑榆看着妈妈越听越红的双眼,也跟着红了眼眶,她紧抓着妹妹的双手,像是要抓住最後一块浮木般。
好不容易医生交代完,她们两马上走到妈妈身边搀扶着她。
妈妈转身紧紧抱着女儿们,哽咽着说道,「医生说,你们爸爸的情况很糟糕,已经证实癌细胞确实已经扩散到脑部了,差不多是……」
她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有办法把後头的话讲完,「差不多是……没救了……现在要做标靶治疗可以,只是以你们爸爸的状况健保不给付,价格会很昂贵,而且……就算做了,效果也不会很好,只是延长他所剩不多的生命而已……」
听了妈妈说的,桑如马上就哭了,「这意思是爸不管怎样都不能继续活下来了吗?」
妈妈将她们抱得更紧,用力摇摇头。
「可是爸说以後我结婚的时候要亲手牵着我走过红毯的……」桑如情绪开始崩溃,低声地哭泣着。
桑榆听着妹妹的话,用了好多力气才忍住没哭出来。她转头看尖地看到远方的护士朝她们招手。
三人赶紧朝护士那走去,护士一路带着她们上楼,在进了病房後就先行离去。
「如果有什麽问题,压一下床边的按钮我们马上就会过来。」
桑榆站在病床边,看着爸爸苍白的脸,右手手背上插满了针头。床旁一个个的点滴袋,里头一滴滴的缓缓落下,都是在延续爸爸所剩无几的生命。
夜晚的月光从窗边照了进来,映在爸爸脸上,苍白的脸竟显得有些透明。看着看着,桑榆有种爸爸马上就要羽化登仙的错觉。她压下那奇怪的感觉,低声跟妈妈说要出去走走,便转身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