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周末全都被这一阵震耳欲聋的门铃声搅乱人了,我翻身,把自己的头夹在床和枕头中间。
早知道之前就不要提议弄这麽讨人厌的铃声了,在一次开门声,几句对话擅自溜进我房间,就这样带走这里仅存的几丝空气。
「伯父,伯母。」我认得这个声音,吓得我马上从床上滚落下来。
那个声音,我依然记得很清楚。
「长大以後你要做我老婆!」那时我五岁,他六岁,才刚从幼稚园放学回来。他在街上说着,彷佛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说完却又捧着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奔进家门。
两个月後,他爸突然飞黄腾达,一家三口全都搬到台北去了,从此渺无音讯。
两声俐落的敲门声,中间藏了一次短暂的间隔,夏星把头探进房门,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还是没什麽变啊,这个房间。」他一副悠然自得的环视着,我只注意到他至少比我高了两个头,以前都是我笑他矮呢。
「你不要一副很自然得当作自己家一样舒适好不好?」我双手抱胸,才不让这几年来越激越深的怨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他的头终於不再盯着天花板,反而望进我的眼里,他的黑发好像被猫咪咬过一样,有点参差不齐。他脸上轮廓变得更深了,鼻子还是一样的坚挺,嘴唇似乎变浅了一些,但终究不变的是他眼里古怪的笑意,从来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外星人为了什麽而发笑。
「有什麽关系啊,反正等我娶了你之後,这房间我想怎麽看就怎麽看。」他笑意更深了。
「你为什麽还记得那种话啊?!」
「你不也记得吗?」
「你干麻回来啦?」
「我不想谈这事。」他的表情难得一见的迅速沉重起来,彷佛把整个地表往下压,再也见不掉他的笑容。
说完他又笑开了,快乐源头好像源源不绝似的。
「刚刚还在睡觉吗?」
「对啦,怎样?」
「是不是听到老公回家的声音,准备出门来迎接啊?」
「夏星你,你去死啦!」我朝他吼道,却忍不住笑开了。他是唯一可以带走我悲伤情绪的人,不知道为什麽,他的笑容总是很有感染力。
「在古代,夫君死了,内人是要陪葬的呦。」
我们都想假装刚才的那份沉默不存在,虽然我们也都知道这不可能。
但是,他回来了,不管他会待多久,我都很想他。
「对了,」我试图抢回他手上的玩偶,他把它高举过头顶,让身高矮了他半截的我碰不到,我努力垫脚尖去勾。他说道:「我可能会寄宿在你家很久喔。」
「有多久?」
「一辈子吧,或是直到我成年。」
我吓到差点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