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在在在!
寒:怎麽样?看不看得懂?不懂我可以讲给你听!
W3:不需要。
W3:对我来说非常好懂,因为算是看第二遍。
寒:蛤?
W3:基本上,你就是把水灾那晚,在MSN上跟我讲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又打了一遍。从这个角度来看,记忆力相当好。
寒:……
寒:不会吧?
W3:内容深具网路聊天特色,也就是说,用字常重复,前後句缺乏因果关系,全文无中心思想,分段也毫无逻辑可言。
寒:(握拳)我恨逻辑!
W3:别担心,这些都可以改。
寒:真的?(泪眼)
W3:需要一点时间……最晚什麽时候要?
寒:我的一月一号前。
W3:只有七天?
寒:「只有」是来不及的意思吗?
W3:别担心,来得及的。
寒:真的?!(两个泪眼)
W3:对,一定来得及……
W3:如果完全由我操刀的话。
之後七天,笙寒又历经一回水灾时面对魏教授的愧疚感。只不过这一次,对象换成以舫。
虽然他没抱怨,但笙寒感觉,人家好好一个温馨欢乐家庭团圆的圣诞假期,被她搞成了改稿假期。
他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带着她的稿子离开德州,飞回芝加哥。听完他讲在飞机上改稿的状况後,笙寒差点没脱口问:以舫,你要不要拍写真?两百张,包修图,满意为止……
不对,从他的相簿内容来判断,以舫根本不喜欢被拍照。
笙寒於是放弃这个主意,只专心挂在网上,等着以舫不时丢来问题,她忙着回,忙着说谢谢。
就这样,在两人的十二月三十日,她的下午,他的凌晨一点半,以舫忽地送来一句:
W3:逻辑,真的很重要。
寒:我还是可以恨,不冲突吧?
W3:不冲突,但也毫无意义。
寒:呜,我恨你!
恨了三分钟,见对方无任何回音,笙寒开始良心不安。
当然这是开玩笑,以舫懂吧?
真要说起来,她连逻辑都不恨,倒是逻辑不但恨她,而且恨意恐怕还不浅,不然,为什麽这些年来,无论她如何努力,都还是无法得到「逻辑」大神的青睐咧?
当!MSN说,W3传了个档案过来,问她接不接。
当然接。笙寒迫不及待打开那个文字档,读了三五行,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那几千字,只是改头换面,简洁流畅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咦,完成了?!
她赶紧往下读,半小时後,笙寒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萤幕鞠躬:
寒:谢谢,感激不尽。
W3:你检查过,确定内容都没问题?
寒:没问题。
W3:那很好,再给我三十六小时,就能完稿。
寒:够啦,一切都很完美了!
W3:不、还差一点。
寒:额?
W3:明晚,你的十点,过来领稿子,我需要做最後一道润饰,把用字遣词调整到你的口吻。
寒:……
寒:那个、你不是一直要我相信直觉吗?我现在心底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的直觉,又名「不祥的预感」……
W3:别担心,连逻辑都会是你的风格。
寒:喔喔,属於我自己风格的逻辑耶!
寒:(瞪眼)你确定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东西?
以舫没有继续解释,只丢出一个微笑,便下线了。
十二月三十一号,笙寒整天窝在家里上网。一直等到晚间十一点,她先收到他的电邮和稿子,紧接着,以舫在MSN上出现。
W3:如何?
寒:谢谢,谢谢。我刚寄给魏教授──终於可以安心看台北一零一喷火了!
寒:言语无法形容我的感激(一串鞠躬),为什麽我的MSN没有磕头的图呢?你等一下,我抓一个来对着你三跪九叩……
W3:(恶寒)千万不要!
W3:你在外面跟朋友一起看烟火跨年吗?
寒:怎麽可能,看网路直播啦。你帮我改稿,我当然要守在家里陪你啊!明天才出门,跟朋友一起逛车展。
朋友?
以舫微眯了下眼,就在此时,抽屉里的旧手机发出声响。
这支手机他平常几乎不用,应该也不会有什麽重要事,但看着萤幕上「来电号码无法显示」几个字,以舫还是按键接通。於是在下一秒,某个圣诞节前才跟他哭诉过的声音,如今咯咯笑着问:「猜猜我是谁?」
「爱希莉?」
「天才!」对方赏了个响亮的飞吻,又问:「好,现在猜猜我在哪里?」
「哪里?」以舫不耐烦地反问,电话另一头很吵,爱希莉似乎跟一大群人在一起。
「芝加哥!」她欢呼一声,紧接着,又有人接二连三吼着:「芝加哥!」
以舫没出声,心底的嫌恶感益发浓厚,但爱希莉没有察觉,她以带着醉意的语调继续问,他公司今晚是不是包下了「眩晕天空」的贵宾区?是?太好了!她有五个……不、八个朋友想去玩,能不能弄辆加长型礼车,顺便多带几瓶香槟来接人?
听到这里,以舫将目光转到桌边一叠精致的信封上。
公司开幕太成功,以森嚷着需要庆祝,他用公司名义,在一个十分着名、能俯瞰芝加哥夜景的高楼酒吧订下包厢,还亲自设计了风格复古的邀请函,封口加盖龙头凤图样的血红火漆蜡章,从员工到合作夥伴、外包人员以至媒体朋友,一人只有一份,若要携伴,最多只能带一个人。
当然公司另一名创办人不在此限,以森塞给他十来张邀请函,以舫当场退回大半,剩下的带回住处後,就都堆在桌边。对於这个社交活动,他原本打算时间到了上去喝两杯,应酬应酬,就当工作。
但忽然间,他有点懒。
忙了这麽久,总算做出一点成绩了,既然所有人都在尽情狂欢,他是否也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犒赏自己一晚?
嘴角微弯,以舫伸手取过邀请函,整叠扔进碎纸机。等爱希莉说到一个段落,他才以漠然的语气,回:「今晚我有约。」
谁?噢,亲爱的,别开玩笑了。那天拍照的时候,你专心看着我的神情,跟以前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就知道,离开你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
「我得换衣服准备出门了,掰。」他按下挂断键,手顿了顿,索性关机。
挺好笑的,那天他一直盯着她,只因为他赫然发觉,自己其实从未看清楚过这个女人。
莫名一阵情绪在胸腹间翻腾,以舫沉着脸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包胃乳吞下。过了一会儿,等制酸剂慢慢令胃舒坦,他的手指才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萤幕随即亮起,远在半个地球外,有人的心情好到很可爱。
寒:五、四、三、二、一……呃,奇怪,他们到底有没有照格林威治时间来倒数啊?
寒:不管了,新年快乐!
他微笑,正准备也回声「新年快乐」,忽然又瞧见几句之前,那个刺眼的「朋友」两字。
车展?
就他所知,笙寒没车,对车应该也毫无兴趣。有一次,他无意中提起自己的跑车,她的反应居然是问:「只能载两个人的车,排放的废气量会比较少吗?」
聊了几句以後,她表示自己正在修一门环保课,以舫虽然当机立断改变话题,却还是逃不了命运。之後几天,她一想起来就对他宣导大众运输系统的好处,逼得他不得不搭了一周的地铁,好应付她对芝加哥公众交通工具的好奇。
不管谁找她去逛车展,依她性格,没兴趣的东西,看多了都只会觉得无聊而已。既然如此,倒不如……
「为了她好」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顺利盖过占有欲。以舫没多嘴问笙寒,她要去参观的是不是环保车大展,他迅速打下「我还没」几个字,送了出去。
对方顿了顿,回:
寒:喔对,芝加哥还要十四个小时才到午夜。
W3:是啊,不晓得今晚要怎麽过。
寒:有没有烟火可以看?
W3:有,就在我住处前方的海军港施放,不过改稿改到快挂了,没力气出门。
寒:抱歉抱歉……
W3:(微笑)
寒:虽然听起来也许很蠢,不过我还是想问,那个、我能替你做什麽?
寒:比方说,要人帮拍写真集吗?
W3:……
W3:不错,几个字就把我逼到无话可说,只能以点点点回应,後生果然可畏。
寒:呃……那你会不会想来台湾一趟?很好玩喔,我可以当向导,还可以请你吃汤圆。
W3:恕我无知,汤圆是台湾特产吗?为什麽你不断强力行销这项食品?
W3:我一直很想去拜访,不过,最近恐怕没空。再者,我胃不好,真要来了,也只能坐一旁欣赏你吃汤圆。
寒:喔,其实卖汤圆的地方也卖果汁,胃不好可以点个蔬果汁什麽的,看我吃汤圆你也补不到……等一下,我想到了!
寒:你有中文报告要交吗?
寒:不需要逻辑的更好!
W3:……
寒:(大惊)我又後生可畏了?!
寒:究竟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啊?
W3:(微笑)
W3:不然这样,你先睡一觉,起来陪我跨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