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接连几个星期,每周有两天,笙寒跟沈彦君从中午起,一直待在图书馆,直到太阳西斜。
虽然两人间并无任何亲密动作,但这份形影不离,还是落在来往的同学朋友眼底。到了十二月,陆续有人开玩笑,说他们好甜蜜,出双入对。
出双入对是事实,没什麽好否认的,不过笙寒没有任何甜蜜感,她认为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氛围称得上清新,不过最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天天向上,努力学习」。
沈彦君爱魔术、爱特效,就连一起看电影,散场後他都会边啃炸鸡腿,边不停分析导演运镜玩了哪些花样,哪场爆炸是为了掩人耳目,主角在何时穿帮,脸上的妆那里前後不一致。
第一次他们进电影院,看的是超级英雄片,出来後笙寒听得猛点头,佩服他目光犀利。第二次,他们看爱情喜剧,沈彦君如法炮制,同一套又讲了两个多小时,笙寒听到後来,为保持礼貌,只好拿出以前高中课堂上练出来的本领,趁老师视线没投在她身上的空档,偷偷打瞌睡。
她不会跟他去看第三次电影。
性格太不合了,交个朋友不错,谈感情,肯定不行。
另一方面,沈彦君似乎对这种相处模式还算满意,积极想着将两人关系推到下一个阶段。十二月下旬,在某个肩并肩坐在一起的图书馆午後,他问笙寒,要不要一起跨年?喔,家里不能太晚回去,那改成元旦一大早去升旗?啊,起不来,而且之後要跟敏世、青青逛车展?没问题,我本来也想逛,正好大家一起去,等逛完我跟你下午再去看电影,怎麽样?
他问这一连串时,笙寒刚完成贵州水灾记录的初稿,正一个字一个字重读中。她昏昏然答到後来,抬起头,对上沈彦君期待的目光,啊了一声,惊呼:「元旦快到了?」
那是她的截稿大限!
「你不是写完了?」沈彦君头凑过来,看见萤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又说:「还剩校稿对不对?你寄一份给我,我回家看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交给教授了。」
顿了顿,他语带自豪地补充:「我英文基测满分。」
「真的?!」有高手愿意帮忙,当然很棒,但笙寒在惊喜之外,还有些不安。
虽然这两千多字足足花了她六个星期,但慢工似乎并未出细活,她刚才草草看过一遍,印象实在不佳,真的要给外人过目吗?
她的迟疑,被沈彦君误以为怀疑。他不太高兴地说:「当然啊,我们那年英文特别简单,满分的几十个,也没什麽好得意的,我骗你干麽?」
笙寒於是被说服了,她将草稿寄给沈彦君,然後两人约好,隔天下午,学校附近一家咖啡馆见。
二十四小时後,笙寒提早到场,随便点了杯饮料,便坐立难安地频频往外张望。
再过十五分钟,沈彦君准时出现。他放下书包,还来不及坐,便张嘴说:「嗯,我想应该先声明,人类学我真的是外行。」
「不要紧不要紧。」笙寒顿了顿,摸不着头脑地问:「我写的还算浅显吧?」
「你的稿子……我花很多时间仔细检查,无论文法还是拼字,都没有大错。」对方答非所问。
「那?」笙寒满脸期待。
「但,以前听我高中老师说过,相较於中文,英文在表达上更重视结构的完整性,跟逻辑的严谨度……」
今天的沈彦君,说起话来比平日还要再傲上三分,笙寒听得很不习惯。终於等他讲到一个段落,她赶紧问:「所以你改得怎麽样?」
对方一脸为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抱歉,你在写什麽,我真的看不懂,因此,也无从改起。」
耳畔嗡地一声响,笙寒瞬间胀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问:「真、真那麽差啊?」
「也许是我的问题啦。」沈彦君忙接口,表情却清清楚楚写着,我在安慰你哟,懂吧?
写到让人看不懂,怎麽可能是对方的问题?他这一安慰,笙寒反而羞愧得头都不敢抬。
沈彦君见状,又说:「也许找个母语是英文的人来看,比较能晓得你到底想表达什麽,不过听说因为存在文化差异,有时候反而更难沟通。不然,你要不要回去整理一下思绪,乾脆用中文先写一遍,再找人帮忙翻译,不过这麽做的问题是……」
如同往常,他意见很多,每个意见都还附带分析出优缺点。但这一回,笙寒很快就失去耐心。
她勉强按住心情,沉默聆听。半小时後,当沈彦君说到一半口渴,端起咖啡杯啜饮时,笙寒猛地站起身,点头说了谢谢,便跨出座位,走到柜台前,付了两人的帐单,然後快跑出门,一路在捷运上垂着头,回到家,把房门关上,坐在书桌前。
电脑还开着,她今天只带了印好的稿子就出门,满心以为会接到一大片红字,就像她从小到大的作文本一样。这没什麽,改就是了,她特意提早完稿,就是怕有很多地方要改。
然而,别人却告诉她,烂到无可救药,没法改。
没有稿子,她要怎麽跟魏教授交代?
重新开始,来得及吗?
想到这一点,笙寒急得眼框都红了。
动动滑鼠,萤幕亮了起来,她本欲打开旧稿,逼自己重看一遍,却在情急之下,不小心登入了好久没上线的MSN。
她有两则离线讯息,是在三天前,由W3所发。
W3:在不在?
W3:我回家了,想分享两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