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未見鍾情II/實境 — 23-1.  戀火從不保證白頭

早上六点半,笙寒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她冲出去、打开门,只见也青红着眼框,拉着行李箱,背挺得直直地站在门外。

「你手机没开。」也青如耳语般轻飘飘说了一句,眼泪随即大颗大颗掉下。

笙寒慌了,赶紧把人拉进门。房内没有任何饮料,只好递上杯热开水,也青抱着马克杯,愣愣地坐在地铺上,双眼没有焦点,背脊依旧绷成一直线。

过了好久好久,也青以梦游似地语气开口:「我去走以前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街。」

「都、没什麽变。」

「好几家小餐厅,手绘的海报,一挂上墙都可以撑好几年。」

「只有人心……」

讲到最後几个字,也青的泪珠已在水杯里滴出好多圈,笙寒虽然没听清楚,却也猜得出意思,她不晓得该讲什麽,只好轻拍也青的背,喃喃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别难过、别难过」。

放开声哭了好一会儿,也青擦擦泪,举起左手告诉笙寒:「我还给他了。」

瞪着那长短不一、却全都没戴戒指的五根指头,笙寒急问:「敏世怎麽说?」

也青没理这句,只站起身,朝门口走:「我最近也都不会开手机,你有事就去十四楼找我。」

「你去哪?」笙寒跳起来,拉着也青的大衣不放。

「回房间睡觉。」也青头都没回:「放心,会活得好好。」

「我等下会出门,晚上一起煮饭好不好?」

也青没答腔,但也没说不用,笙寒於是当作这是无声的同意。她跟着上了楼,亲眼监视也青沐浴更衣後,像只虾米一般地蜷缩在床上,这才走回自己房间,拎起羽绒外套,开始搜口袋。

她不记得自己关过手机,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果然,没电了。

插上插头,萤幕一亮,立刻显示──您有五通未接来电。

最晚的那通,就在几分钟前,笙寒慌张地回拨,铃响多声才接通,以舫在另一头开口:「早,现在不忙吗?」

他的语调颇有些讽刺意味,但笙寒没听出来,她充满歉意地从手机没电讲起,往回说到也青出事了,昨晚扫地扫太晚,不得已只好跟颖薰一起,去市中心吃了顿超贵的晚餐……

「喜欢那家餐厅吗?」她讲到一半,他就不着痕迹地打断。

「还不错。」

其实笙寒对那家餐厅真正的评语是:的确好吃,但贵得离谱了。不过她现在没心思讲这麽多──发生什麽事了,以舫为何心情如此低落?

也青大哭她可以拍拍,以舫也没跟她哭诉,笙寒顿时不知如何着力。她顿了顿,有些笨拙地问:「那、今天……」

「你没节目?」对方不咸不淡地反问。

「啊?」笙寒一愣,虽不懂他为什麽这样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本来打算逛芝美馆的。」

「跟人有约?」

这个问题比前一个更突兀,他的口气也较之前更冷。笙寒一颗心都悬起来了,却还是缓缓解释:「不算约。不过我有几个美术史的问题想找人讨论,所以跟朋友说好了,如果碰到,就聊一下。」

顿了一下,她问:「那个,以舫,如果你不忙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他轻笑一声,反问:「你希望我认识你朋友?」

笙寒没多想,迳自答:「不用啊,你们大概合不来的啦。不过我也不会跟她聊很久,主要是去看莫内,如果你能一起的话……会很棒。」

她说完,莫名其妙地竟开始紧张。以舫并未马上作答,只在沉默片刻後,用没什麽抑扬顿挫的语调说:「既然如此,我还是来接你吧,四十分钟後,楼下见。」

紧接着,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他主动挂下电话。

要不沮丧太难了,笙寒呆坐在地铺上,脑子里一会儿响起也青的啜泣声,一会儿又是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过了半晌,才慢吞吞进入浴室。

刚洗好脸,还没来得及擦乾,手机铃声又响。她看到号码,心一紧,忙接起问:「以舫,怎麽了?」

距离上次通话才二十分钟不到,他改变主意了吗?

「走到窗边。」

「现在?」

「对,往下看。」

笙寒抓着手机,走到窗台边,探出头往下望。

地面上,以舫穿着深巧克力色的麂皮外套,一手插进牛仔裤的後袋,一动也不动地看向她。没有阳光的周末,风很强,他前额短短的发丝被吹得直飘,身後的雪被卷到天上。

那一刹那,笙寒发现自己无法移开目光。

她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对手机喊:「我马上下楼帮你开门。」

「等你。」

§

笙寒推开门出来的时候,以舫有些心惊。一周没见,人瘦了一圈,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少了血色後看起来简直有点透明,下巴瘦得都尖了,只有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好似永远不会累,又好像已经累过头了,停不下来。

他不由得伸手,将人揽进怀中,她在他身上靠了靠,几乎是马上又抬起头,问:「怎麽会这麽快?」

当然是飙来的。他这辆车从静止加速到时速一百公里,只需要四秒,平常接送她时刻意控制了踩油门的力道,也为了争取更多时间相处,才让跑车跟在公车後头,开得比老太太还循规蹈矩,如今想来,相当可笑。

这番心思,以舫一个字都不愿宣之於口,於是他只抿了抿嘴,不作声。笙寒也不以为意,小别重逢的喜悦,铺天倒海般盖过一切,她挣脱他的怀抱,正打算牵起手往室内走,没想到他的反应更快,以舫几乎是立刻就抓住她手腕,低声说:「寒。」

「嗯?」

笙寒迷惑地扭回头,他顺势一用力,让她在原地转了半圈,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而下一秒,以舫低头,封住她的双唇。

气温在摄氏零下五度的风城,两人的唇瓣都又冷又乾,呼出的热气却轻拂在彼此脸面,笙寒觉得有点痒,刚想把头偏一边,便感觉以舫用双臂把自己紧紧箍住,紧接着,一个湿热的舌尖,先缓缓舐过她的唇一圈,再用不容拒绝的强硬,撬开了她的齿间。

笙寒顿时瞪大了眼,然而,他并不给她思考的空间,不但唇与舌均贪婪而激烈地进攻,就连双手也没闲。很快很快,笙寒就觉得肺部的空气不够,脑筋变成一滩熔岩,整个人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了,虽然只是小火苗,热度却足够让人烧到连意识都开始朦胧。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深吻,直到以舫放开她,笙寒居然自己站不稳,晃两下又跌进他怀中。

这回,以舫没像刚才般彻底限制她的自由。笙寒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了好几下,吃力地用双手撑在他胸前,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之後,忍不住抬头问:「为什麽……要在这里?」

「我高兴。」他昂起下巴,挑衅似地如此答。

虽然他大她四岁,以舫偶尔还是会流露孩子气。笙寒虽搞不清楚今天闹得又是那一桩,却可以感受到,一个吻之後,他就算还是很不高兴,心情却显然比之前要好。

当然,在公众场合亲热是有点丢脸,不过,冬天的一大早,人烟稀少。她偷眼瞧了瞧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後,拉拉他,用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撒娇语气说:「我还没弄好,你上去等我一下好不好?」

两人手牵手进入电梯,开房门後,高挑的以舫一跨进来,笙寒便立刻觉得,自己的房间真的好小。天花板就顶在头上,在里面一定不舒服,她於是要他随意坐坐,自己则跑来跑去,想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妥当好出门。

他也没客气,就大方坐在吧台椅上,转着看了一圈室内。等笙寒後知後觉想起来,倒了一杯热开水给他时,以舫垂眼,注视着那个似乎是才被用过,刚洗乾净,表面还挂着水滴的马克杯,忽地开口:「史批呀贾(Spiaggia)的海鲜不错,但家禽类料理都有待改进,你不该点鸡的。」

什麽东西?

笙寒停下动作,茫然望向他。

以舫冷冷看着她:「你们昨晚去的那家义大利餐厅。」

「喔!」笙寒恍然大悟,原来坑了自己一百多块美金的餐厅,就叫这个名字,真难听!

她态若自然的模样,令他的心情雪上加霜。以舫眼神更冷了,嘴角却反而因讽刺而上扬,他顿了顿,又开口。

「昨晚,我走出包厢,一开始完全没注意到你们。直到身旁一位设计师开玩笑说,继政界商界之後,会不会娱乐圈也喜欢上『史批呀贾』?那对男女都漂亮,八成是亚洲来的影视明星……我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你、跟他。」

她当时那付德性,居然还有人觉得漂亮!?

笙寒顿时只觉受宠若惊,却没听出不妥,她笑眯眯地点头,等着以舫说下去。

他则眯起眼,审视她片刻,确定笙寒不打算接话後,才又开口:「那画面很美,你们看起来是……很相称的一对。好,这些话并非质询,我知道自己没那权力,为了怕勇气突然消失,请先让我讲完。」

他比了个手势,成功让笙寒将已经张大的嘴阖上,然後继续:「我只想知道,我是否已经失去你?或者,那只是另外一位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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