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因为接到皇阿玛在畅春园病危的消息,我跟十三火急火燎的赶到清溪书屋。皇阿玛年纪大了,操劳国事以致近年身子有点虚,到畅春园去本来就是休养的,现下是病势加重了吗?当我们忧心如焚的冲进皇阿玛的寝殿,抬头一看,登时呆住。
只见皇阿玛脸色不错,一脸悠闲的靠在榻上看书,老八则坐在一边喝茶,小叶子站在一旁不以为然的瞄了瞄那两人一眼,然後一脸同情的看着我和十三。
我和十三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
我跟十三满肚子疑惑地请安,皇阿玛不紧不慢的摆摆手,道:「先坐在一边,还要等老九来。小叶子,你没把点心都偷吃光吧?拿些出来给老四和十三。」小叶子翻了翻白眼,答道:「喳!」然後把茶点放在我和十三中间的小几上。十三趁机小声问:「小叶子,到底是什麽回事啊?」小叶子耸耸肩,做了个口型:「别问我。」
於是,我跟十三唯有莫名其妙的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皇阿玛又拿起书看,似乎没打算说话。老八把小叶子招到身旁,把自己的点心往他面前一推,小叶子马上两眼放光,眉开眼笑的拉着老八的手,坐在他身旁,高兴地把点心丢进嘴里,然後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老八微笑着把茶递给他,叮嘱道:「喝口茶,别吃太急。」
看他们这样子,老实说我有点嫉妒。这麽多年了,小叶子还是一如最初的怕我,跟我一起时,永远不会如跟老八老九十三十四般自在,也不像跟皇阿玛一起那样亲昵。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可谓自作自受,不过老八明明也跟我一样,为什麽他能重新接纳老八,却一直不能全心接受我?
等了一会,老九也狼狈赶到,看到我们一块儿坐着喝茶的诡异状态,陡地呆住。
我已经明白,是皇阿玛自己发假消息说自己病危,然後把我们兄弟召来的。外面还有其他人在,不过皇阿玛没让他们进来,似乎是有些事要跟我们几个宣布。而我们几个的共通点,就是那片叶子。
「好,人都到齐了。」皇阿玛放下书坐好,悠悠道:「朕自登基以来六十一年,不敢有负祖宗社稷,一直兢兢业业。今年已六十有九,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朕也到了垂暮之年,对於政务,有时颇感力不从心。」
我听得心里一阵怅然,这些年来参与朝政,每有倦怠之感。我只是一个阿哥也有如此感叹,更别说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六十一年的皇阿玛。我们几兄弟马上跪在皇阿玛面前,齐道:「儿臣愿与皇阿玛分忧,请皇阿玛保重龙体为上。」眼角看到小叶子上前拉着皇阿玛的袖子,面上略有忧色,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皇阿玛笑笑,轻拍他的手示意没事,叫我们起来,续道:「朕已下定决心,传位退隐,今日把你们叫来正为此事。」
众人大吃一惊,皇阿玛示意小叶子拿出装着诏书的盒子,接过放在膝上,轻拍着盒子问道:「你们知道朕要传位何人吗?」
我心里七上八落,跟十三对看一眼,老八老九也看着我们──难道是要传给唯一不在场的十四?
太子被二废後再也没机会上场,结党之事越来越严重,已经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了。老八之前被贬,其实算是被牵连。自从那片叶子再回来我们身边,我看得出他对於争那个位子的心虽没放弃,却也淡了下来,可是情况已非他所能控制,下面的人打着他的旗号扰扰攘攘,想要把他推上去。皇阿玛夺其贝勒,与其说是罚他,不如说是给下面的人一个警号。而皇阿玛这次故意选十四不在的时候议论此事,是不是刻意让他远离是非,顺利接位?
「怎麽了,没人敢说话了吗?」
我正想答话,却看见小叶子对着皇阿玛摇了摇头,一脸啼笑皆非的样子。在场众人,就只有他全无紧张感,难道他已经知道是谁?不过,刚才皇阿玛说要退位,他明明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
…也罢,其实他一直对谁来坐这个位子的事,也没太大兴趣的样子。比较起来,我们受到皇阿玛斥责或生病之类,他还会着紧一点。有时我觉得,他好像早就知道结果,才不会像我们一样患得患失。
我答道:「请皇阿玛三思!如果皇阿玛觉得劳累,儿臣等愿为皇阿玛鞠躬尽瘁,皇阿玛实在毋需退位。」
皇阿玛哼笑:「有些事情朕就算不说,你们也明白。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些陋习积重难返,若不是新天子登位,开一朝新政,实在难以根治。朕的好儿子们,难道都没有这个魄力吗?」
十三躬身答道:「儿臣推举四哥,之前追收欠款一事中,可看到他做事雷厉风行,行事极有魄力,皇阿玛既然想继任人推行新政,去除旧日积陋,要朝廷焕然一新,那四哥就是最佳人选。」
老九嘲道:「十三你果然是四哥的好兄弟,内举都不避亲啊!」
十三冷冷回应:「我们都是兄弟,举荐谁都是一样,哪有谁比谁更亲了?」
老九气极正想反驳,一直若有所思的老八却制止了他,道:「儿臣认为十三弟说的不错。当今不论吏治还是国库的问题上,都需要像四哥那样铁面无私的人出面改革,儿臣也愿意推举四哥。」
老九急道:「八哥,你…」老八握着他的手止住他的话,看了皇阿玛一眼,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微笑。
我惊讶於老八居然会推举我,一时间有点楞了,想不出他那笑容是什麽意思。
皇阿玛点点头,欣然道:「好,你们所想的跟朕所想的一样。朕要你们记住,不管谁是新君,江山社稷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你们既生为皇族,就当出一分力。」把装着诏书的盒子递给小叶子,道:「小叶子,你来念给他们听。」
小叶子拿出诏书打开,怎料看着就眉心打结,张开口老半天,半个字也念不出来。我紧张得手心发汗,刚才以皇阿玛所言,似乎就是由我继承大统,为什麽小叶子会这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份诏书到底有何古怪?
皇阿玛皱了皱眉,问道:「你怎麽啦?」
小叶子苦着脸答道:「这是什麽啊?弯弯曲曲的,我不会念。」
皇阿玛接过来看看,敲了他的头一下,笑骂:「谁叫你念这份蒙文的?我叫你念的是汉文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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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老是说什麽「很囧」,我说他不学无术,乱用字词。这时看着其他兄弟的脸,我忽然觉得这个字真的很象形、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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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几年,众兄弟都如皇阿玛嘱咐那样留下来帮我,让我顺利接手朝政。然後,他们就一个又一个的离我而去。
皇阿玛说要退就要退得彻底,也方便我放开手脚做事。於是第二天就动身去了江南,还把小叶子带走了。
十四一回来,知道真相就大发脾气,大闹灵堂,咬牙切齿的说皇阿玛狡猾,分明是算准了自己的个性,知道他把小叶子带走时一定会追过来,才趁自己不在场时传位。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天皇阿玛看着我们似笑非笑的,根本就是一副早有预谋,等着看戏的样子。
然後,老九走得最快,雍正三年他去江南探望皇阿玛和小叶子後,居然叫人送信回来说决定留在江南跟他们一起过些安泰日子,不再回京。他一向不服我,我倒不出奇。但他这样一走了之,为了解释他失踪之事,唯有放消息说把他革去西宁了。我遣人催他回来,他居然说看着皇阿玛和小叶子逍遥快活,没理由自己还要在京城做牛做马,决意抗旨不回。不久,老八上书一封,措词客气得多,不过意思根本一样,还说不能让皇阿玛和老九就这样独霸着小叶子,连答覆的时间也不给我,连夜跟十四一起潜逃江南。
我终於明白老八当日那笑容的意思──谁继了位,谁就被关在这紫禁城里!皇阿玛那麽宠小叶子,当然会带着他走。他们不是皇帝,无事一身轻,之後就可以追上去。
气死我了!一个两个明知道我不能暴露皇阿玛的行踪,拿他们没辄,就明目张胆的逃跑。我一怒之下,把老八改名阿其那,老九改名塞思克,说明我有多讨厌他们。他们倒好,居然还署名爱新觉罗•阿其那和爱新觉罗•塞思克上书回来气我,我索性把玉牒上他们的名字删了──反正他们不理皇室重责,还姓什麽爱新觉罗?
人人一走了之,丢下的烂摊子就由我来收拾。人早就去如黄鹤,还能怎样?唯有讹称圈禁老八老九,冠冕堂皇的不让人探视,然後发布他们的死讯。本来打算照办煮碗的处理十四的去向,不过他跟我是一母所生,这种说法显得过分凉薄,而且他是兄弟中最擅长领军的,留个余地的话将来有事也好把他召回。於是找了个形貌相似的替身,发配去守灵园去掩人耳目。我费尽心思掩护他们的去向,辛苦一场结果落得一身骂名。虽然这样做也有杀鸡儆猴的作用,让底下的人安份了不少,但我越想就越火大──凭什麽人人逍遥快活,我就要跟在後面收拾残局?
只有十三,一直留在我身边,由我登基开始,就跟我一样被繁重的朝务压得透不过气。不过他以前落下了病根,跟太医商量过後,知道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失去这个好兄弟。於是我把十三也送去江南,对外称他病逝,绝了他养好一点又回来的念头,让他安安分分的过些好日子。
自从十三走了,偌大的皇宫就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似的,空空荡荡。连陪在我身边几十年的皇后也去了,这宫里的面孔,一个个都很陌生。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那片叶子,开始几年他还会每年回来一趟,到十三也去了江南,那片死叶子就没回来过。在他心目中,我从来不如其他人重要。为什麽就没想到要回来看看我?这几年间只有书信来往,还很少,一年才几封。内容除了四四要多笑笑不然会面瘫之类的废话,就是形容他们如何一起和和美美的生活。根据信里的形容,皇阿玛几乎返老还童,比在宫里精神得多,十三身子也好了,几年没生过病,其余的人个个身体健康,容光焕发。大家时不时一起游山玩水,春天赏玩百花,夏天泛舟西湖,秋天登高望远,冬天围炉赏雪,好不快活。每次看着这些书信,再想想自己一年中只有生辰才得一天休息,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皇阿玛他老人家老当益壮、兄弟们个个幸福美满,还是该气得吐血。
如果不是朝中千头万绪,我也要学皇阿玛那样巡幸江南!起码一年一次!
雍正十三年,弘历也二十有四,能当大任了,於是我就「暴病而亡」…
坐在驶往江南的马车上,我冷笑着,咬牙切齿地想:这些年来我受够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尤其是那片压根儿没把我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死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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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江南的天空中诡异地涌出大团乌云,从北方来势汹汹的滚滚而至。身在江南的小叶子仰头一看,忽地眼皮狂跳,几乎抽筋,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祥预感,不禁打了个寒颤,缩头缩脑的回去大夥儿身边。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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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活了八十七,据说长寿很大程度是遗传的,那康熙大叔将养好一点的话,要活个八十几完全没问题啦!
如果这篇同人要取个中文名,该是「抓交替──康雍乾皇位传承版」。
(康熙大叔腹黑笑,桀桀~~~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找个替死鬼当皇帝还真不容易!雍正爷极度憋郁,於是化悲愤为创意,多年来积极发明满清十大酷刑及血滴子之类的秘密武器,至於打算用在谁身上,答案可谓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