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与自己的交集有多有少,但一个同班三年算得上交谈的对话不到三十句的人能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是很令人怀疑的。
高中时浅纱和林芸在班上就是如此没有交集的关系。
当年浅纱尚未成为浅纱而只是钟欣然,她相貌出众,从小练就的舞蹈底子让她轻松胜任学校啦啦队队员,个性温和好相处,林芸矮矮壮壮,性格较内向,两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欣然从来没注意过林芸,却不知道自己被默默被林芸注视着,耀眼的存在是盛开绽放的青春亮丽,很难不引人注意。
这个年纪普通的恋爱很容易发生,在高二学期末段考结束的舒适下午,这样的恋情就找上了欣然。
当知名的合唱团男高音学长来到在教室外,以载歌载舞对她告白时,全班鼓噪欢呼之余还连带笑得人仰马翻。
两人结识於之前校庆合作的歌舞表演,相处上颇为愉快,没有特别想过要跟他交往,但交往也无不可。
她报以微笑地点头,他开心地大吼大叫,在所有人为他们欢呼的笑声中,没有人发现林芸眼中的泪。
从欣然从容应允的态度她就能看出来,欣然这女人并不爱他,对他的爱远远不及她。
可是是林芸她自己站在人群里,是欣然站在他面前笑着。
欣然这女人不值,这女人不配。
时光荏苒,几年後她心里有了别人,可那个别人又站在欣然身边,直到现在这两人分开。
「不要以为你做什麽想什麽都没有人知道。」浅纱看着林芸略微不安的神色而感到得意,「别在这打扰别人练习,我们去别的地方。」
浅纱扶着墙缓行,林芸完全不协助,只是在旁和她一起走。
「我住院後,班长来过。」浅纱说的是她们高中的班长,「她说在医院看到过你,才要叫你你就走了。」
林芸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行踪会被意料之外的人发现。
「班长问我,你是不是有来看我,我说你肯定是来看光映的。听完後她很感叹,说我怎麽从以前到现在都跟你喜欢同一个人。」
「班长……」
「班长怎麽知道的是吧?她能连任三年班长不是当假的,身为班级的领头羊不最了解班上的人事怎麽行。在我来看是什麽也看不出来,但在她来看,你是完全写在脸上。」
班长当年在班上跟她也没什麽交集,竟然能被察觉,真是意外的敌人。收集情报跟观察本事似乎不在她之下,真怀疑现在到底是在做什麽的。
「她是记者喔,最近才转影剧线,但她是以个人身份来看我的。」
接下来浅纱把话题转回来,「我可以理解你为何恨我,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曾让我很恨你,但现在想想,比起我你可怜得多。你失恋除了你自己之外根本不能怪别人,从头到尾都不讲都不争取,只是等着拱手让人罢了。」
「你主动争取在我来看也没什麽好的,被光映劈腿甩掉最後跑去跳楼,跳了没死却摔断了腿,只能躲在这舔伤。你没了爱情也没了健康,再也不能唱歌跳舞,可能也不能再当艺人了。而没了健康没了名声之後你又没了友情,露安在欺骗你之後,又抢了你的男人。」
「哦?」
「自从露安救了光映後,她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最近又和光映联袂出席慈善活动,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外头都在传他们根本是一对了。」
「她是在帮我。」
「你相信那个欺骗你的人?」
「但她的友情绝非虚假。」
她从这个世界跃入地狱後,没想到自己再度张开眼时会见到这世界,而在她重生後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露安和无央一左一右趴在她身边沉睡。
这画面竟比她曾经在合欢山见到的雪景还美。
「他们说要照顾光映,协助他成为更好的人。」
「然後再将他带到你面前?那个无央是有没有这麽蠢,你对他无情还把他绑在身边利用他,到时候直接坐收渔利?你这女人是有没有这麽不要脸!而且你们选择不告诉光映你还活着是为什麽,是想让他愧疚然後利用这份愧疚让他爱上你吗?」
见到她那样歇斯底里的指控,浅纱无谓的笑了,「是又如何?干你什麽事?」
下一秒林芸用力将她拖入安全门,再推了浅纱一把,浅纱及时抓住栏杆,「你干什麽!」
两人一来一往以身体的力道推挤,林芸奋力将她往下推,浅纱双脚在空寂的楼梯间踩踏,嘈杂的声响在狭窄的空间来回震荡。
「不允许你这样对他!不允许你利用他的愧疚跟同情而欺骗他!」
「我并不是这样的人,但你从不愿去了解,跟你说也是白说。」
「你这人想做什麽都失败,想红也没红,想要他爱你被他甩,连想死也没死成,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松手後立即用力推,同时向前踏一大步,林芸施加的力道将浅纱的躯体往後震,但浅纱持续处於警备状态而没有一丝松手。
「那这样你能得到什麽?」
林芸冷哼了声,「谁像你这女人一样势利!只是贪图他的名声跟美貌……」
「你不是吗?」浅纱冒着生命危险勉力攀住栏杆,但仍有气力讥讽她,「光映若是个又胖又丑又没名气的普通人,你会喜欢他?」
「这假设不存在,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那你见到他现在名誉扫地,脸上又多了条长疤,你还会喜欢他吗?」
打从光映落难以来林芸就一直在思考的议题被浅纱说中了,无言以对她只能沉默。
浅纱抓紧时机用纤瘦的手臂当作杠杆,曲起仍无法使力的双腿,靠着腰力奋力回身踢中林芸下腹,林芸向後仰倒後浅纱赶紧凸起腹部,躯体被迫往前趴跌,瘦弱的浅纱竟压住了林芸厚实的身躯。
等林芸会意到形势逆转时,浅纱已跨坐在林芸身上,将林芸的双臂用力往上拉,再起身欲将林芸的身子反转并以警察制服犯人的方式将林芸的双手反剪於背後。不料她施力不足且被林芸察觉破绽,趁机曲起粗壮的小腿倒踢中浅纱的纤瘦腰椎。
受到攻击时浅纱下意识反击并侧架了林芸一个拐子,让欲起身的林芸恰好被击中胸口。无论胸部大小,胸部都是所有女人最柔软也最怕痛的人体部位,林芸痛得护住胸部,浅纱一边涨红着小脸忍受腰疼引发的全身痉挛,一边用力拽起林芸的双手,将林芸翻过身趴着地板,并反剪双手,总算完成她欲达成的反制。
气喘沉重的吸吐充斥在两人之间,在楼梯间无限共振,晦暗的灯光将两人的脸蒙上阴沉的色彩。
「我来替你回答刚才的问题,你现在仍然会喜欢他,因为那仍然是他。既然如此你就去追他,趁我受伤故意避开他时去追求他、抢走他,你有本事去追去抢就去,不用再给自己找理由!他如果爱上了你,我不就不能接近他了?这样总称你的意了吧?」
浅纱晃晃腿部,口袋内疑似有不明凸起物,「我口袋里有录音笔,已经录下你的犯罪意图证词,你要敢再来伤害我,就等着坐牢永远见不到光映!想坐牢还是想去追他,我随便你,看你有没有种有没有本事,不要老是指望别人会自动放弃!」
浅纱起身,林芸没有顺势起身,只因打从浅纱坐在她身上一直到现在对她的睥睨是如此慑服了她,令她无力再反抗。
见林芸不再攻击,浅纱起身离去,关门前林芸喊住她,「你到底要选哪个,光映还是无央?」
浅纱赋予深远的凝视,「我爱的,我需要的。」
双手颤抖着支撑自己扶着墙行走,双膝几乎要趴跪在地上,侧腰的酸麻感牵引全身的肌理,疼痛像是与她的呼吸同步。
返回病房照了镜子,长发披散覆盖脸颊,胸前的扣子脱落以致领口歪斜。双眼疼得被爆出的血丝与泪水覆盖,牙齿咬破的鲜血凭添嘴唇的红润,双颊染上绯红时兀自喘不过气。
全身软倒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的生死关头,背上的热汗与冷汗交汇喷发。
手指按压在口袋里的录音笔,她渐渐安心,这笔是无央给她的,他们在想以林芸的本事一定会跟踪光映跟踪到这来,以防万一便添购录音笔给她。
这样跟林芸说过了,林芸应该不会再来,刚刚的对话和打斗在眼前回顾播放,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与身手是在演《心魔捕手》时跟随动作指导的指示练就的。
脱离险境後躯体放松,沉沉睡意袭来,她就这样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