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梦游症患者,漫步过现实与虚幻的梦境交界,像是解离性失忆症患者,选择性失忆将害怕的回忆封锁抛开静待几年後再被想起。
浅纱轻松地往前走,潜意识中转弯和爬楼梯,曾穿着芭蕾舞鞋的脚轻点着转圈转圈,踩过的不是路而是倒映过往的记忆之河,河面上是脚下涟漪层层叠叠圆满了又破碎。
月光清雅地不请自来与她共舞,身子周围的城市琉火明灭闪耀,张开双臂,飒然夜风将她的身子托起,几乎就要御风而起,翱翔於人世俗尘之上。
她从不知道,由玻璃窗以几何方式构筑的电视台,可以是那麽美的夜之皇宫,明明知道仅有十二楼,站在上头还是觉得能将世界踩在脚下,只为更接近天穹的星光。
她抬高了头,头抬了很高很高,掉下来的只有眼泪,没有星星。想下一场雪,或是一场流星雨,下什麽都好,好让她独自流下的泪水不那麽孤单。
光映演的《塞纳河,我们相爱》里头有一段,女主角舒轻悠独坐河畔仰望天空哭泣时,雪降了下来,而一件大衣也降在她肩上。她的手与为她盖大衣的手交叠,不用回头她便知道,只有男主角何修雅的手才有如此温柔的体温。
可是她梦想中的事始终不会发生,因为她不是舒轻悠,她没有这种命。
光映从头到尾都在骗她,「看着我自以为很幸福的傻样子一定很好笑吧!」
露安从头到尾都在骗她,「看着我自以为很受欢迎的蠢样子一定很可悲吧!」
无央从头到尾都在骗她,「看着我……」
他没有笑她,他只是看着她,那是什麽样的心情?她不明白,现在也不想去想。
霏雨跟亚音只是冰山一角,她就怕只是冰山一角,光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还是只有对她而言是秘密,对别人而言倒是平淡理所当然的事实?
她们难道跟他相处的时间比她多?她们难道拥有的他的笑容与爱护比她多?那她到底算什麽?让她坐上虚空的后位,很好玩吗?
以前在团里已经榨空了她的生存空间,现在还抢走分食该属於她的爱,在爱情与事业上踩碎了她的自尊,「可恨!可恶!」她只能放声尖啸,她的愤怒与悲伤已超越言语的能力所能表达。
林芸,几乎没有印象的故人却对她有如此强大的恨意。搜索与林芸相关的回忆让她的思考与心跳噤声。矮胖的女孩,壮硕的沉默,但除此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於是杂音再度淹没了她,她光只是想着她住在如此铺天盖地的谎言与绝望中,就难以忍受。
她不再是光映的女友,或许一开始就不是,而她以後又该如何?单飞想找到自己的天空但找不到,想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找不到,以为什麽都握在手中,却只能握紧拳头。
如今她现在在这里,站在天空下,这一刻,已不是为了接近天空,而是为了离开天空,越远越好,直入地狱,那她所属之地方。
她走错棚了,「抱歉我走错棚了,这里不是《我的幸福》。」她们说的对,她哪里配得上他,配得上幸福?
「我其实是《痴心妄想》的女丑角。」
不是对幸福放开了手,而是放弃追求从未得到的幸福。
脚下的光影她视而不见,眼里最终只记得渐行渐远夜空中闪耀的星芒。
光映的跑车在夜路上奔驰,车内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在街边霓虹照射下,眼前的车窗竟映出浅纱悲泣的面容。
他一直很期待这一天到来,纵然这段日子颇为有趣。这世上爱他的人很多,他是很多人生命中的天使,他从不企图伤害任何人,他只是顺便从因他而痛苦的人身上得到令自己嘴角上扬的莞尔。
这世上恨他的只有无央一人,他的存在理应赢得所有人的欢颜,就算是被他舍弃,也只是逢场作戏,没有人真的因爱他而哭泣。从来就没有得到何来失去?这是他与他遇上的女人之间的默契。
是谁会坏了规矩,爱上了他?
而如今,日子久了令他感到些许无趣的游戏到了终点,如释重负的同时,意想不到的轻羽负担落在他心上,跟羽毛一样轻却的确是能感受到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按下蓝芽耳机,一段沙沙声传来。
「喂?」
间断的喘息夹杂勉力压抑沉静的薄弱力量,「你或许跟她们一样,认为我是攀名附利,可是我真的很爱你。不知道还能如何让你明白,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你很久很久了。」
他沉默地听着令他不快与滞闷的啜泣,而後话声断了。
他伸手去拿手机,确认她已挂断,不觉撇了眼她的来电纪录,她的名字在上头亮着,逐渐随萤幕转为黯淡。
在这炙热的夜晚,一阵颤栗忽然在跑车内轻触他的脸,迅即地出现并消失,是令他存疑的错觉。
事後想想,那可能是死神或上帝派来的天使经过,夺走他的一切,并轻易将他的世界颠倒个天翻地覆。
耳边响起巨响,全身不住震颤,失去意识时手机终於从他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