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崩塌的时候,也是现实被熔毁的时候,火能融化并杀死一切事物,那爱呢?
当露安醒来,置身火海中央,她仍能给予这个问题一个否定的回答,只有爱不会被摧毁。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已被高温扭曲,黑雾中她几乎什麽也看不见。她的脑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失火了的事实,身体已下意识翻身爬起,将墙上幸运的尚未着火的海报小心撕下来,卷起放入床角的厚纸板卷桶。
冲进厕所将水开到最大,全身淋湿後本想再把棉被浸湿但已没时间。抱起收藏专辑用的CD盒,随手捞起皮包背上,再把笔电半塞入皮包,双手将海报护在怀里。
想起学生时期防灾演习时老师教导过,要先触摸门把,但烟雾跟火苗都已从门缝下方侵入,不需再触摸也能得知,外头已全被火焰吞没。
她深知从五楼跳下的凶险与不得不,但也已别无选择。但当她匍匐爬向窗边寻求求生希望时,却找到了绝望。
常听人说,如果上帝关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但却没有人知道,那是一扇铁窗。
铁窗将她的套房改建成了一座高温监狱,高温摧残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与逻辑思考能力。她高高抬起椅子用力砸,玻璃爆碎一地,铁条却闻风不动,一再一再地敲打铁窗,却拆不掉通往天堂的闸门。
她往窗外一看,外头站了很多人,但并未见到消防车,她将装海报的卷桶塞入窗孔却推不出去。看看手上的海报,她昏沉的大脑发动本能,将海报自卷筒拿出,本想卷成圆筒状扔出窗外,却看见正下方的遮雨棚也正被焚烧着。
若直接往下扔却扔入火焰中怎麽办?才刚想到这点,她的身体已走出下一步。
手中的海报被摺成一架大大的纸飞机,火光在隼人白皙的面容上跳跃,烛影瑶红,她昏惺的睡眼痴迷地望着。她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将搭载他的浅笑的纸飞机送出高温的监牢。
他要代替她飞往幸福的彼岸,纵然在那彼岸等候他的是别的女人。
纸飞机被扑面焚风往上一带,在火舌的张牙舞爪中逃逸,飞往她终生到不了的地方。
目送她以生命保护的隼人离去,她软倒在地,黑烟蚕食吞噬了她,彻底的强大的绝望的。
看见这场无情大火,浅纱惊得呆了。她恰好跟朋友约在这附近的餐厅吃饭,吃完後突然想到带点心给露安,就见到露安居住的区域冒出火光。
看见消防车与救护车往那方向奔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到现场时她瞬间跪倒在地,急切四处探问都没有人看见露安,她简直要发疯了。
手机里无限延长的铃声是无限延长的绝望,她颤抖着手拨给无央,才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嚎啕大哭,「露安家失火了都没有人看到她打电话也没人接怎麽办她是不是死了啊啊啊!」
在隼人收到来电并火速奔往现场时,在她家附近的暗巷中,他的机车奔驰带起的风压卷起了一个不明物体忽然扑面而来。
他吓得紧急煞车,机车侧摔倒下,他不耐地咒骂,再上前拾起五年前的他。
五年前的他,在晦暗惨白的路灯下静静的微笑,胸口的古老图腾盘据在他心上。
「怎麽会……」五年前的他怎麽会在这里?
右下角有一行银白色的字,是五年前的他遗留的讯息。
「给露安:谢谢你的头号支持,这是我许你的第一颗星光。」旁边是他的亲笔签名,尾端打上了颗小星星。
她是当年第一张专辑首场签唱会,排在第一位的粉丝,《许你的星光》是他第二号主打歌。
在下午两点举行的签唱会,听闻拿第一张号码牌的粉丝,早上七点就来排队拿号码牌,教他大为感动,所以特别在这位粉丝的海报上,写了这麽长的句子,唯她专属。
而唯她专属的星光,竟早已忘了她。现在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回忆,奔向被炽热火焰围困的她。
他赶到她家楼下,却见到消防车停在巷子外的马路上,他上前抓住一位消防员,「你们怎麽会停在这,还不进去救人!」
「车子开不进去,火势太大我们无法上去救人。我们已正全力抢救,先从外部扑灭火势。」
「那里面还有人,你们要赶快进去!」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跑去附近便利商店买了大罐矿泉水迎头倒下,浅纱与无央两人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他,「你要干什麽!」
「进去救她,你们别拦我。」
在浅纱与无央连声阻挠下,隼人冲进大门。目光所及都已烧得只剩骨架,他快步攀爬楼梯时,楼梯因他的力道而渐渐断裂,但他的脚步不因此放轻而停下。
他既然来了,要是没救到露安,他也不会给自己留後步。
爬到第四层楼时,楼梯栏杆开始因为震动和支撑不住而断裂,他及时拉住上方尚未掉落的栏杆,栏杆却在猛然的拉力中连根被扯落。双脚悬空,但仍攀住了五楼楼层地板边缘。
撞开因钢筋脱落而变得脆弱的门墙,倒在窗边的露安便出现在他面前,他移走压在她背上的砖瓦,她蜷曲的身影让他以为腹部受了伤,近看便察觉了她怀里有东西。
笔电跟皮包散落在身旁,一张张专辑散在地上。紧闭双眼,呼吸跟心跳都渐息渐微,唯有双手紧紧护住的是一只置物盒。
置物盒里,是她珍藏的他,当年他最璀璨的年华,在烈火中轻轻闪耀着画影流光,绽舞梦回千年的爱与誓言。
《梦回千年》,他的首张专辑,这个梦被他抛下了遗落了,当他想找却再也找不到时,他的梦却在千年中躅躅独行,静静走入一个温暖的胸怀。
太静了,以喋喋不休的絮聒、活泼外放的性格以及仗势凌人的气度包装,所以寂静不可闻。
越是吵吵闹闹什麽都说的人,越是什麽都不说。
「该说的不说,废话那麽多……」
他不能再让她这样沉默下去。
从前从前有个史上最吵闹的睡美人,却什麽也不说,陷入沈眠後,王子为了不让她永远沉默,为了听见她说的话,要在冲天怒焰中将她带出囚困她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