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斡旋与争论,无央确定被换成男配角阿茶,原本的男主角维其尔将由新演员沈优担任,沈优是公司新挖掘出来重点培养的新人,不若以往捧红新人总让新人担任性格温柔又帅气男主角的模式,这次公司打算反其道而行,让他一出道就演反派。
无央知道浅纱饰演的角色与男主角会有吻戏与亲热戏,而男配角只是女主角的助手,心感难平之余只好接受。
女主角是非常特殊的角色,身为天使,她有改变外貌的超能力,她保有自身丑陋可怖的面容,也有一半的时间会变成另一张清丽完美的容颜,甚至有几次她会变幻成男主角的外貌,所以她必须由三个人来演出。
这出戏的第一场在外景拍摄,众人深夜搭车来到僻静的郊区,拍外景比在棚内拍摄室内场景来得不易,工作人员先是清场,再扛着拍摄器材来回布置,无央在没戏可接时就是做这样的苦工,知道工作人员的辛苦,第一场戏没他的份,他便挽袖协助,他跟公司里请的这些工作人员都熟了,没戏时他常被要求支援,现在他有戏了还来协助,工作团队都很感谢。
编剧温温舒服地坐在导演座椅旁,对其它演员自满地述说他对这部作品的新构想。
「三个人演出一个角色,而且必须保持在演出这个角色时,共享同样的心理状态与性格,从没有一部剧有这样的设定,不觉得这是台湾电视史上最伟大最前卫的创举?」编剧温温的个性跟他的绰号不同,得意地放开声量的长笑是挟带满满的猖狂。
没有一部作品会这样编写,就是因为这种自找麻烦又肯定会搞砸的设定没有一个傻子会去做,无央在内心腹诽不断,新锐编剧急於闯出一番作为,标新立异把乱搞当创意的行为他见多了。
「温导您说的是,我们会好好努力。」饰演女主角的演员童忆淡淡回道,态度谦逊有礼又带着疏离,童忆貌不惊人性格淡漠,本就平庸的长相再加上化妆师的巧手,让她的肤色更为蜡黄黯沉,搭配她无神下垂的眼眸,就完全符合女主角穆瑞尔的形象。
童忆是无央敬重的同门前辈,她同意了他也就噤声,沈优与浅纱这两个新人更没有意见。
演员们演练台词,灯光师与摄影师听从导演的指挥,取景与分镜安排完毕,打板的助手宣告,「第一场第一次开拍,开麦啦!」正式宣告这出戏开始拍摄。
浅纱在较後面的集数出场,前面几集她努力学习,观摩其他演员对戏。第一幕童忆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与脸部都是渗血的血疮,沈优正抬脚要重重踩在她脸上,腿却有如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来,几度抬腿却又收回,导演见了直喊卡。
「这麽简单的动作为什麽演不好?就跟你说不是真踩,轻轻将脚放在她脸上就好,但要将愤恨灌进力道里,然後要演出来踩得很用力的样子,用演的你都不会还当什麽演员!」阿威卷起脚本往沈优头上敲。
「可……可我连女人都没打过,还要我踩,而且还是踩脸跟踩胸部!我做不到阿!」
无央在旁劝道,「不是真的要你踩,你只是要骗观众,让观众以为你有踩,演戏就是骗人。」
沈优有点惊讶地重覆,「演戏就是骗人?」
「嗯,但你要很真诚很努力地去骗才骗得了人,担任一个角色要用心,但骗人也得用心。」
在无央指点後,导演要沈优从用脚踩脸之前的动作开始演,只听到沈优一声哀嚎,「用手指插她的眼窝、把她的後脑往墙上撞那些也要?够了吧阿威导演,不用做到那样吧!」
无央再度开口搭救,引导沈优去思考,「这部戏才刚开拍,你对男主角维其尔的感受是什麽?」
「超、超可恶的混帐阿!我才刚开始演他就好讨厌他,他居然打女人还踩女人!」
「连你都觉得可恶,才会让观众觉得可恶,反正这都不是真的要你做,只是做个样子,你做了童忆姐不会受伤也不会死。童忆姐这个被你打的都没怨言了,你就照导演说的做。」
童忆淡淡地对沈优点头示意,并指指手腕表示别浪费时间,沈优见了深吸口气,不停劝说自己这都只是骗人的把戏,这次再开拍沈优就顺利地踩了下去。
他的长靴靴底在童忆脸上磨了几下,作势感到嫌恶地将脚底的肉渣血水抹去,吸饱了血而变得黏稠的黑色短发遮住了她部份脸孔,眼球从她的眼窝拖泥带水地滴落,她脸上带了眼窝被凿空徒剩窟窿的面具,他看不见她的双眼,却能感觉到寂寒忧伤的视线从眼窝後穿透而来。
他的手忍住颤抖,勉力将菸轻放在她脸上。
导演不耐地吆喝,「卡!就跟你说用扔的,充满力道地扔在她脸上!现在从你踩她的胸口那边开始演!」
众人接下来的一小时就在听沈优不停被导演斥喝中渡过。
「要先用鞋磨她的脸再点菸,你怎麽又记反了?」
「你两根手指都要插入她眼窝,不是掐她的脸呐!」
「在她吐痰吐到你脸上後,你不能去擦,要立刻把菸丢在她脸上!童忆都没嫌你鞋子脏了你嫌人家口水脏?你看人家打从今天开拍以来被你踩了上百下,擦过脸没有?没有嘛!」
「角度,角度的问题,你点菸时要看三号机!灯光从你後方照下,你那冷酷感才拍得出来阿!」
「咳什麽?抽完菸不要咳痰!」
「这麽一小段十分钟你拍一个多小时还拍不好,要烧掉我多少胶卷?再重拍五次你这个月薪水就没了!」
导演阿威只得请无央支援,无央亲自下海示范,将沈优要演的段落从头演到尾,一镜到底准时结束,要沈优依样画葫芦走一次,才终於结束这一幕。
沈优语带胁迫地瞪着童忆,强迫自己在这当下怨恨这位值得敬配的前辈,「永别了,穆瑞尔。」
「再会吧,维其尔。」穆瑞尔心中满溢的悲苦让童忆辛苦地撑起嘴角,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沉积了一千五百年的泪早已被冷透的心结冻成不化的坚冰。
直到导演解脱般地喊了声卡宣告结束,众人才累得放下手中器材,原地摊倒在地。
在旁观察的浅纱看得都累了,心想自己跟沈优一样是新人,演的角色很难诠释,不知道到时会被导演钉出千百个包,又浪费掉大家多少时间,而感到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