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嘈杂的大学校门口,影月斜背一个大包包伫立於门前一排榕树下,神色紧绷四下张望,有些与她相识的同学见到她向她挥挥手,她便低下头来,以及肩长发遮住半边脸掩饰闪避。半小时後隼人走到她眼前,她一见到隼人就踩着小碎步往前快走,他顺手接过她的大包包,长腿三两步便跟上她,两人相偕前行一段後,她才放慢脚步。
已经见了千百次她这怪样,他仍是失笑,「为什麽每次我来接你,你都这麽紧张?」
「同学……他们会看到。」她缩紧肩头,头垂得更低了,像是在路上找百万彩劵。
「看到又怎样?我们又没做什麽。」
「可是他们看到了会说,他们会乱讲。」
「说什麽?任他们去说有什麽关系,你老想太多。」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顺势抚过她细软的发丝。
走到十字路口两人停下,她有些恍神地凝视前方,站得离马路边近了,一台红灯右转的车斜角驶过,眼见後照镜差点要撞上她,他急忙从後按住她肩头,一把将软玉娇躯搂入怀中,只听驾驶高声干骂,喊声随车声迅速远去减弱。
车走了,他仍将她护在臂弯里,双臂将她圈在自己身前,小心盈握她细雪双腕,柔声问道,「有没有怎麽样?」她是吓住了,但背後传来的暖度让她放松下来,「没有,谢谢。」
他侧过脸来凝视她,灼热深渴的视线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你是因为我长得太丑,想假装不认识我,还是怕被你的同学笑你跟个老头走在一起,所以不想让他们看见,嗯?」
他肤若雪羽映月的清雅面容与她不过咫尺,细薄的绦唇形状优美,竟在说自己又老又丑,影月有些急促地赧然否认,「隼人你怎麽会老,我从不这麽觉得!」
「那我有很丑吗?」
她脑中浮现了班上同学的面容,黝黑、浮肿、满面痘疤、塌鼻子、阔嘴、小眼睛的各种面容,她用力摇头,她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比为她伴奏的才气钢琴手隼人更俊美了。
「我是最好的?」
她缓慢但肯定地点头。
他满意了,笑得像是捉弄了爱丽丝一把的柴郡猫。
在他们前往钢琴酒吧的路上,他买了点心给她先充饥,她食量不大,两人分食一份可丽饼。他突然想起了露安,这家伙岂可能与他分食,自个儿就会点双份。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这事非你不可。」
「咦,有什麽我能帮忙的?」
「我想出唱片,而我需要你。我跟我之前的经纪人联络,我问他愿不愿意再帮我出片,我们分析了市场的走向与现代流行,他观察到现在的大型男子女子唱跳团体已成饱和,而单打独斗目前除了知名的歌手之外,以新人来看都略显单薄。我们都认为听众开始想听乐团创作,两到三人的团体会成为新潮流。我出过片,有人知道我也有人记得我,现在重新出发,转型成乐团创作能带来新意,他一说我就想到你,你就是最适当的人选。你愿意跟我一起组成小型创作团体来推出作品吗?」
她听到这里已吓得呆若木鸡,她,站在百万人面前唱歌;她,出现在萤光幕上,被好多好多人看见,唱片行的海报上、电子产品行与电器行的电视上,都有她的身影被无限次数播放!
见她早就已经开始满脑胡思乱想吓自己,他抚摩她的背来给予安抚,「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希望,跟你一起唱歌,让你温柔美好的声音被更多人听见,我得到机会再出发,我不想强迫你,我只想跟你说我好想好想要。」
他恳切地请求,「不用现在回覆我,但拜托你好好考虑,可以吗?」
见她咬紧下唇,他握住她的双腕,双眼涌起热切澎湃的暗潮,「可以吗?」
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我会考虑。」
在影月这几天正面临平静无波的淡白生涯中的最大抉择时,和她同样内向羞怯的浅纱也正遭逢重大考验。
「什麽?一人分饰两角,同时还要三人分饰一角?你在开玩笑吗?从没听过这等荒唐事!」导演阿威将手中的脚本卷得皱巴巴的,握在手中奋力挥舞,他的大嗓门却几乎要被片场所有人的争吵声淹没。
「我为什麽会被换角?不是说由我担任男主角吗?」无央双臂抱胸,困惑地提出质问。
「呃……」浅纱『呃』了老半天,压抑内心的惶恐与连珠炮的满山问题。她居然得在戏中杀人,还杀那麽多人,她演的不是天使吗?天使会杀人吗?而且不但杀人,还要被杀?她演的是偶像剧还是恐怖片?她居然得跟男主角亲热?她连初吻都没有呀!她从演一个角色,被改成同时被男主角所深深爱恋,却又被男主角狠心遗弃与追杀,一人分饰两角两人待遇还差这麽多,是要她精神分裂吗?
这晚《心魔捕手》的摄影棚又吵到炸锅了。古怪的年轻编剧温温将剧本一天三改,改到现在的版本要求无央改演男配角,男主角、女主角与女配角三人轮流共演女主角,搞得所有人都要一起精神分裂了。
被换角让无央之前为此角所作的努力化为乌有,男主角与浅纱饰演的角色有感情戏但男配角没有,让无央压根不想演男配角。被找来饰演男主角的新进演员沈优,对自己所饰演的角色设定不满,坚持要求编剧修改这荒谬剧码,其他演员与工作人员也各有意见,让剧组今晚又停摆了。身为编剧的罪魁祸首温温则冷眼不发一语,像是在观赏电视里的画面,眼前事都与他无关,只是一个节目。
无央离开了摄影棚,走到外头让冷风舒缓情绪,浅纱担心地追出来。她从未见过无央生气,无央的情绪起伏不大,今晚见他提高声量已让她颇为吃惊。
「浅纱,我没事。」
她吐了吐舌头,「演戏真不容易喔。」
「拖你淌浑水真抱歉。」
她不介怀地摇头微笑,两人在冷风中沉静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