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映早先正在附近拍戏,下戏後独自到附近走走,偶然走到这靠近出海口的堤岸坐下歇息。晚风拂去了他满身疲惫。他身後响起的轻微声响惊扰了穷奔大海的长夜,旋身回头,只见一位相貌清恬的女孩独坐於供游人休憩的长椅上,女孩与他的目光对上,她圆圆的明眸怔愣着。
他顿时自问,她是否认出了他的身份,但这河岸一角没什麽灯光,他的五官也可能因夜色而柔焦。
「而你是黑夜的王子。」浅纱不自主接了下一句台词。
载满整船鱼腥归航的渔船是一叶叶清幽扁舟,身着沾满机油脏污破旧衣衫的老渔夫是乾净清爽的年轻船夫,天际线森罗矗立的摩天大楼是华贵风雅的中世纪欧式建筑,河岸老街的碳烤玉米、臭豆腐、烤鱿鱼、炸杏鲍菇的油烟味是研磨咖啡、法式香水与红酒的醇香,小贩高声的叫卖吆喝是软语呢喃的法文与婉柔魅惑的法国香颂,浅纱此时便是伫立於塞纳河畔,被披了整整一身城市灯火的黑夜王子夺魂取舍,成了晶莹静怡的夜晚精灵。
他深怕惊扰了精灵,但仍忍不住出声唤住了她,「你好。」
「很美的城市。」浅纱神色恍惚地喃喃道。
「淡水?还是说对岸的八里?我觉得两边都差不多,一在八里上岸,看到的小吃摊简直跟老街这头一模一样。」
「咦?」浅纱呆愣,黑夜的王子怎麽没对她说『今夜的巴黎因你而美丽。』?
「你不认为吗?那你比较喜欢淡水还是八里?」
浅纱顿即有如大梦初醒,见到他温和有礼的笑意满盈,与半伸出的修长大手,她惊跃而起,边颤抖边倒退三步,羞窘地头都抬不起来。
「对不起!我……」连该为了什麽而致歉都不明白,但她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自顾自地自以为地开始演出剧情,让她的偶像感到困惑,对她露出怀疑的表情,她在他眼中一定已成了神经病,过度入戏、追星追到疯疯癫癫的迷姐迷妹。
虽说是第二次见到她的偶像,但在他面前如此失礼,已造成无可挽回的形象崩坏,所以她立即鞠躬,喃喃说声『不好意思』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他温声喊住她,「你是不是有看《塞纳河,我们相爱》?」
他眼眸中绽开的神采,只消一眼就夺走她的行动与思考能力,像是被催眠般,使她止步,「呃……嗯。」
「喜欢这部作品吗?」
「非常喜欢。」
「难怪你记得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大半夜的,秋光映本人竟在淡水河畔跟她进行了剧中男女主角的对谈,还问她是否喜欢这部作品,并要她说出她最喜爱的角色,她没有勇气老实说出她最爱的角色自然是男主角,每部他演的作品,她最喜爱的角色都是他。
「每个角色都演得很好。」
「但你总有最喜欢的角色吧?是男主角的妈妈吗?」
她怎麽可能喜欢那阻碍男女主角在一起的头号公敌,「当然不是。」
他一连列举所有角色,都遭到她立即否决,还附带她讨厌的充份理由与对角色的人物侧写与剖析,他微笑倾听,不时附加对这些角色的逗趣评语,他从未对那些演员表示过的意见,将她逗得欢语连连,揩去笑出来的眼角泪水。
海风渐寒,吹得她缩起瘦弱的肩头,他将外套脱下披在她肩上,衣料上头沾染了他身上的栀子花香,让她想起了他所演出的《栀子花乐园》,栀子花染得他一身恬淡芬香,她陶醉得深吸几口气。
「刚刚那些角色你都不喜欢,那男主角呢?你不喜欢男主角吗?」
被问到最初她闪躲的问题,她怯懦地摇头,「怎麽会……」
「那就是喜欢罗,何修雅很高兴,我很高兴。」
「咦?」
「舒轻悠见到何修雅,高兴吗?」
《塞纳河,我们相爱》的男主角何修雅,为了将黯然离去的女主角舒轻悠追回而跋涉万里,终於追上舒轻悠时,何修雅问舒轻悠『舒轻悠见到何修雅,高兴吗?』
舒轻悠怎麽会不高兴?但她太高兴了,满腔充塞的感动与幸福哽住她的咽喉,让她说不出半句话,只得勉力点头。
她永远不会忘记何修雅展露的笑,那让整条塞纳河都沉溺了,这是秋光映只予她一人的笑。远方的灯塔是巴黎铁塔,倒在河面上被波光折射成好几道浪漫,他身後发着紫光的单柱斜桥,化为塞纳河上古秀的拱桥连绵,那是将她所处的河岸与天堂连接的幻梦桥。
当晚在梦中她又回到塞纳河畔,直到明日太阳昇起的梦醒时分之前,她都是舒轻悠。
每个人想得到的都很渺小与卑微,但再渺小再卑微的愿望与期盼,终会向上累积,缘木求鱼地企图接近不可得的幻妄,满足换来的是更多的不满。连她如此不起眼不幸运的小咖艺人,人气低落的女子团体成员,都能近距离接触光映这样的偶像剧王子,还有什麽不可能?
本能毅然离去,撇下这整个繁华亮丽的艺界人生,但她舍不得离开他的世界。
她非留下不可,没有人能阻碍她,踏入演艺圈是她的选择,离开也得是由她自己决定。
几天後经纪人决定单方面取消原本的记者会,打算只简单地藉宣传时带过浅纱将被退团的消息,以及在官网上悄悄删去她的资料,并不打算通知浅纱。今天《幸福,不停站》开拍,他正忙着带霏雨去拍戏,没空处理这等微不足道之事,早先他安排好的退团记者会已被他改成为新戏开拍宣传的记者会。
戏拍完後,他、霏雨、秋光映和秋光映的经纪人去附近餐听用餐,突然霏雨诧异地指着电视,「咦?那不是浅纱吗?」
萤幕上浅纱独自站在台前,镁光灯打在她精致妆容的脸上,她不闪不避,昂然屹立於记者们的目光注射之下。
「我在此宣布退出《SMEXY》,以浅纱的身份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