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教夢│舊作】玉環 — 45、同床

阴暗如拼图一块块崩毁,她倏地睁开紧闭的眼帘,映入瞳孔的是自己这阵子所待的房间,彷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不切的镜花水月,但面上依旧滚烫的泪水该如何说起?

缓缓伸出了左手,不需靠着光线便见到上头的伤痕已微流露出如线的血丝,缓缓地以左手触碰着左颊上的透明液体,有些温热也已经开始透凉了,稍咸涩的液体触碰了伤口,然後慢慢渗入,刺痛得她不住又溢出了更多的泪。

这痛跟好像梦魇里痛楚很像……

倏地想起甚麽,她掀开覆在身上的被子,本来应该是姣白的雪足却染尽了如铁锈般的乾涸深红,脚踝上还有因为被过大力道攫住而遗留下来的淡红痕迹,神色有些惨澹,她颤抖着手解下身上被冷汗浸湿睡衣褪去。

深夜冰凉的空气刺激着光裸的肌肤,她微颤地垂眸一瞅,泛着青紫痕迹和淡淡如瑰色血渍的肩头骤然撞入视野,目光辗转挪移至手上那被溅上刺目艳红的睡衣,咽喉被梗到了甚麽似的,她曲起了膝,将首埋入了双膝之中,还被绷带缠绕的半裸身躯无助地剧烈颤抖。

这些种种,都让她更加确定方才的所有一切;那些人的鲜血是真的淌流於长廊上、那些人的仇恨是真的存在在他们身上、那些人的指责是真的指控着她,然後他们的……死亡也是真的──

──真的在暗示她……是凶手……

破碎的哽咽从口中溢出,泪水毫无止尽地从眼眶泄出,透明带着咸味的液体滴落在各个所在,衣物、肌肤或者底下的床单,不是顺着曲线淌流,就是在上头烙印下了深色的苦涩。

很痛……真的很痛……

一思起震惊得令她心脏静止收缩的景象,她不禁痛苦地拧紧眉抽泣。不管是谁……不管是谁……都被她亲自杀了……

连他也一样。

她仍不知道为甚麽他们会死在她的手上,她也不清楚为甚麽她要这样做,她更不知道为甚麽她会做出这种事……根本就不知道,那哪何来的想法又何来的行动?

到底为什麽……

「不要让她控制了你,你一定要反抗,知道吗?不然方才的事一定会发生的……」

反抗……

只能在泛黄纸上留下身影的父亲是这麽深痛的嘱咐她,话语透着令人沉痛的哀痛、无奈以及懊悔,却也让她紧紧记着这句可以避免一切的话,但她却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她到底是谁……

那个她到底是谁……

难道说是在雾战时候,她……听到的声音?

充斥泪水的金绿眸倏地睁大,脑海似乎想起了甚麽,她恐惧地咬紧了下唇,是那个时候……当张着狰狞面孔的他们挖出她的双眼时,那嗓音乍听之下如沐春风,但却让她身置冰窟恐惧着一切。

「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的。」

那笃定、轻松得彷佛午後清闲的笑语,却残忍得打垮所有,被细数的一切的罪孽、一切的血腥都击溃脆弱如玻璃的心。

是她……是她……

揪着衣物的手,不住加大力道,逐渐泛白的指关节正在悲凄地哭诉着痛苦,她咬牙用力眨去了眸光的迷蒙,金流的璀璨翠绿似乎下了决定。

为了事情不发生、为了他们、为了自己……

也为了他……

但是,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了,她还是怕自己到时抵抗不了怎麽办?该怎麽办?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色从他们的左胸口喷洒出,溅上他们错愕的面孔,同时也溅上她的手、她的脸庞……

血,是甚麽颜色的,她知道;血,是甚麽温度的,她也明白;血,是甚麽感觉得,她也懂;可是,当血变成他们体内的……她就不知道了……但也不想知道,甚至永远都不想知道……

她,真的不想啊……

抬起被泪水弄得狼狈的面容,她逃避性地用双手捂住面容,放声抽泣着,心彷佛被野兽的利爪残暴地撕裂,破碎的肉屑和艳红的血雾都释放着扰人的痛楚。

「呜……」身子缩得更紧,颤抖很更甚,咽喉上下战栗地移动,她不住狼狈地哭出了声。

为甚麽会让她遇上?为甚麽……天底下那麽多人为甚麽偏偏挑上她?!她只是想让自己所认识的人都平平安安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他们如梦抹所示的那般──

──杀了他们……

倏地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属於暗沉卧房的光线敞开,她反射性地微抬起通红的金绿眸,受到光线的瞳仁一收缩的瞬间,也与那蕴藏着深沉却也毫无思绪的血色相视凝望。

感觉像是被赏了个耳光似地很狼狈,她咬牙忍着泪将被子整整覆在身上,然後缩在一块,以防他见到身上铁锈的血色和瘀青。

但她却忽略了对方敏锐的嗅觉──

从云战这场获得反向胜利归来的XANXUS任前方的列威敞开了大门,信步进入了冰冷的华宅中,而身後的贝尔还是在与被他自己拖来的阿肥玩耍──那只是看起来,其实已经又打成一团了,原因是贝尔拉了牠的尾巴,而牠抓了贝尔的脸,任没流出血的痕迹在上头。

「嘻嘻、你这个死猫,竟敢抓花了王子的脸!」匕首亮出,贝尔阴着笑以匕首抵着阿肥里着蓬松长发的脖子,以示威胁之作。

回应的是阿肥毫不留情锐利猫爪,五道轻得不会流出血的红痕在手背上肆虐,看得贝尔更是火冒三丈地散着杀气诡笑着。

本来就不想理会的XANXUS习惯性地踏出修长结实的腿,往自己的房中走去,但途中却听到位於隔壁属於她的卧房里透出的细碎低声啜泣声,令他不禁停下了移动,一向只有深沉的血眸紧盯着她的房门,脑海思起昨晚的一切。

──「全都是因为你唷,XANXUS。」

六道那家伙所说的话是甚麽意思?说全都是因为他?哼、哪门子的论调,他一向可不记得做过甚麽害她被挖掘双眼的事情。

昨晚她神色死白得宛若鬼魅,十分惊愕地声如游丝地呐道,那震惊也哽咽的话语依然记忆犹新。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知道有人说……那些全都……我自找的……

这算是东方那句因果报应吗?哼、没有因哪来的果?真是令人嗤之大笑。深沉犹如乾涸血色的眸子眨了下,他伸手推开眼前的房门,任身後大厅的光线倾泄入一室的墨黑昏沉,拉开了淡黄如稻穗的色彩,而在那瞬间,他见到了那犹如猫因为光线而成缝的金绿眸与自己相视。

很快,里头的思绪尽管流逝得彷佛流星似迅速,但他却见到金流那抹翠绿里头的恐慌和紧张,彷佛怕给他知道甚麽东西似的,且他也听见她倏地掀上被子力道在气氛中划破了的声响,这举动更让他确信──她正在心虚甚麽而欲盖弥彰。

敏锐感觉到她的呼吸因为绷紧神经或者心虚而急促了些,犹如嗜血的眸子中锐利一闪而逝,他在里着华美纹路的壁上找着了电灯开关,修长的指头往上轻压,顶上的水晶灯倏地一烁後,光芒登时驱逐了各个角落的暗色调。

没理会寒露恐慌的瑟缩,他跨出步伐来到床沿,且每当他踏出一步,她的面色越来越恐慌,同时,他也闻到了股熟稔却被掩盖住的铁锈味。

那种乾涸没多久,还有些气息残存的血腥。

血眸一凝滞,他沉声地对着眼前发颤读宛若小动物的寒露道:「把被子掀开。」而瞳孔却见到她反而把被子拉得更高更紧,他不悦地眯起了血眸,「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垃圾。」嗓音依然具有压迫,但此刻有了层薄怒。

若是以往,寒露肯定马上恐慌地惨叫照做,就是不想让愤怒之火砸到身上或者被追杀之类的;但此时,她却只是浑身因为此话而颤栗一震,没有依言将伏在身上的被子拉开,反而双手抓着被子的力道又更紧,彷佛失去了它,也便失去了抹名曰安全的温暖。

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

耐着心中就要滚沸的怒意,血色中酝酿着不悦以及烦躁,XANXUS烦躁地蹙了眉,「拉开!」见她依旧没动作,便伸手捉住了被子的一角,手劲一使,想把被子扯下。

尽管知道XANXUS会亲自动手,早做好准备的寒露仍是不敌XANXUS身为男人的力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盖着颈部以下全身的被子被扯了开,然後布着淤色和些许从衣物渗透烙印上血色的肩裸,顿时在灯光下透露出了被人捏出阴凉的紫和红,而被藏在被子里的睡衣也染尽了艳丽的血色也被灯光照出冷冽,更不用说脚踝上的了。

空间流动的时光骤然结霜,一丝丝的冰寒逐渐将蜿蜒不止的速度减缓甚至冻结成了毫无时间的停滞,而沉默的雪色缓缓降下,为停滞的途中更带来更令人难受的寒气。

他薄怒的讶然。

她害怕的颤抖。

梦魇带来的一切,不似一般梦如此简易,一般的梦只要醒来,方才脑海里的所有都成了玻璃的碎片,就算想要拼凑也拼凑不起,因为有些碎片甚至已经遗失在某个角落寻找不回来。

但梦魇却不一样,它会让当事人牢牢记着自己方才的一切,或许会过份地在当世人身上留下痛苦的痕迹,宛若要把它融於血骨之中,使当事人至死永远忘记不了所有一切,痛苦其一生,就算想要拿金属打碎,也破碎不了。

被如血混浊却野若火灼热的视线凝得又更过於紧张、害怕,但仍是想要扯回被子来掩住,但扯了半天却扯不回来,这事实让她颤抖地缩成一团,犹如冷函中无处可归的动物为求温暖而做出的举动。

狼狈地撇开目光,她怯弱地张嘴呐呐地拨开积雪似却意外让她喘不过气的沉默──或许是她的忐忑、心虚所致的吧。

啊啊……撞、撞到的……

你以为我信?

我、我……

说!

……

简短的话存在着被霜结的时间,但随即因为她的挣扎而又被犹如暴雪的沉默覆盖住,没留一丁点的雪泥鸿爪,彷佛方才根本没有交谈过。

她乾眨眼沉默,他也不出声拿了椅子来坐下去等待。

沉默的雪霜积得越来越高,她咬着有些惨白的下唇,过大的力道为惨色添了几朵艳红碎花,最後她敌不过漫长的沉默以及窒息的空气,她颤着声幽幽地道:「作……作恶梦……」想起方才的梦魇,她还是余悸犹存地颤抖泛冷,金绿眸恐惧得有些空动也滚着剔透的泪花。

是梦魇,她也预见了甚麽。

隐藏在血管流动於全身的直觉是如此轻诉的,眉头一蹙,XANXUS依然没有出声,只是将手中的被子覆上她,抽走她颤抖冰冷小手上的溅血衣物,随手丢搁在不远处的椅上,没有漏听她任何一句话。

梦是屍骸、鲜血、暗色所交织而成的魇。里头屍骸指责她却不是叫她的名,身上的伤痕是他们所遗留下的,也看到了她──

XANXUS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杀了人?」杀人有甚麽好哭的?不杀人人便杀自己,这种道理相信在彭哥列时她早就听过了吧。

但,体内却告诉他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僵硬地颔了首,她颤抖得更剧,「是、是……」几乎快要爆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真相的事实让她说不出口,但脑海却一直重复着他们卧倒在血池上,震惊哀恸的神情直让她感到恐慌崩溃。

唇瓣蠕动了下,颤音轻诉出了梦魇中最令她害怕的事实──

──我,杀了你、还有所有认识的人……

唇角牵扯了弧度,他很想嗤笑说那是不可能的,但瞥见她频频颤抖抽泣,他把话在口中咀嚼了下,没有说出来,只是起身离开了椅子,走去浴室拿了条湿毛巾後,便直接覆在她头上。

「把脚擦一擦。」语气已似平常的懒调,却也多了份令他人不可察觉的思绪。

泪水汪汪地台起眼眸,瞅着解下大衣和装饰的XANXUS,她愕然地眨了凝着泪珠的眼睫,似乎不太能理解他在做甚麽,但也在他横来的血色下,压下梦魇的一切,边抖边轻轻地擦拭肩上的血渍,然後缩起脚足继续抹掉铁锈似的红。

正吸着红通通鼻尖的她仔细擦着脚掌,倏地感觉身旁因为重量而一沉,且身旁环绕着比自己高出好几度的气息,让她的动作顿时停下,红肿的金绿眸僵硬往旁一觑,见到褪去长靴的XANXUS坐在床上且还在自己的旁边,她吓得甚麽话都说不出来。

见她没有动作,XANXUS的血眸瞥了她一眼,「快擦,不然我亲自帮你擦。」平稳却道出让寒露惊慌发毛的话,赫得她连忙赶快擦完,将尽是铁锈色的血红毛巾准备拿至浴室洗一洗,却被从身旁的人拿走,随便丢在地上,然後拉下她躺在床上。

当娇躯轻微碰到了隔着衣物的高温胸膛,她浑身更为僵硬,正要起身惊问要做甚麽,却又被身旁已经躺在床上已经敛上眼眸的男人冷声威胁了下,立即打消念头,害躁地面红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半分半毫。

但或许因为身後多了莫名令她感到心安的高温,心中因为梦魇而旁惶不安的情绪却为此而似香炉里消散的淡烟飘荡走,眼帘不自主地逐渐沉重滑下掩盖住了被泪水洗得清澈的金绿眸,身躯也无意识地往散发着温暖的地方挪动。

接者,因羞窘而急促的呼吸也趋於困意而致的平稳,完全安稳地坠入了梦乡。

而这次,没有梦魇,只有心安的好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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