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家教夢│舊作】玉環 — 15、回歸

缓缓睁开猫眸,一片墨黑没有半点光线的夜空垄罩着她的上顶,她发现自己躺在如海推叠的血花里,缓缓坐起身,她发觉眼前流着一江墨水,缓缓地,她耸起了眉,不解地望着演前这片陌生又带着熟悉的世界。

没有半点声音,连看似有在流动的江水,连潺潺的声响都没有,她趋前伸手捞起了些许的墨水,任温凉穿梭在她的小手,然後在她赤裸的雪足留下漆黑带点透明的痕迹。

这……到底是甚麽?

「呜呜……呜呜……」

忽远忽近的啜泣声在死寂的墨水中响起,吸引了寒露的注意力,她缓缓挪动脚步,透过拥有夜视的双眼,她踏入了墨水,温凉抚过她的双腿,她蹙着眉头,定眸注视着泛起淡淡涟漪的墨水。

眨了眨眼眸,涟漪激起了水珠,轻微地弹起,然後又坠落於墨水之中,倏地墨色迅速褪去,变得透明清澈宛若一面明镜。虽然此转变让她有点吓到,但她还是茫然地望着这诡异的水。

将面凑近,想要看得更加仔细,不料清澈的水镜像是被雕刻家用刀,一笔笔将水刻出让她吃惊不已的景象──彭哥列内部。

不敢置信地揉着眼,寒露急切地蹲了下来,想要看清楚它所要浮现的消息,也不管水会不会蓦然涨潮,将她给淹覆。

淡色的装潢显得单调却不失大方,米般的丝绸床单,随阳光及皱摺拉开了阴阳两面,而上头躺的覆着氧气罩,如白雪的发丝几绺紧贴着他惨白的脸颊,竟发现发色与脸色根本没有区别,代表男子正气若游丝地活着,但却离死不远了。

她虽然听过舅舅差点死的消息,但亲眼目睹时,她仍然不敢相信爱欺负、爱耍她的亲舅舅竟然跟死人一样毫无生命力地躺在床上,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他胸膛的呼吸起伏。

心泛起了酸意,她紧接着看见门被推了开──是彭哥列医疗团队的团长,只见她推了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对着正仔细调整仪器的护士问着。

「雨守大人的情况怎麽样了?」手拿着观察纪录,团长按下原子笔,在上头写上日期。

护士闭目摇首,「跟昨日一样情况。雨守大人根本放不了心养伤,使得他的心跳和血压都很不稳定。」

挑起眉,观察着心脏跳动的仪器,「放不了心?是寒露小姐吧。」嗯,缓慢到有点危险。

「是的,事发已经一年了,我担心雨守大人再这麽下去,内脏迟早会衰退。」蹙眉,护士将葡萄糖点低挂在高架上,里头透明的液体顺着长管慢慢滴下。

低头写了潦草的义文,「……现下晴、岚、雾三位大人都出去找了,只希望这次回来的是好消息;云守大人给的药剂放入点滴了没?」扬眸,团长仔细观察眼前白如雪又脆弱的男人。

「放入了,但──」

接下来,寒露再也听不见她们之间的对话了,她正慌张时,水中浮现的镜头渐渐拉近,像是有人故意带着镜头,来到舅舅那如雪的面上,近到连他那根根分明的雪色眼睫都看得到。

蓦地,她见到覆盖他口鼻的氧气罩里,除了微弱的呼吸吐出的雾状水气,还有他若隐若现的唇型,是如此反覆张合:

寒露。

咽喉上下滚动,有股热意哽在喉间,她轻轻低唤:「舅舅……」末了,又唤了好几声,却发现嗓音已经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想到她曾经怨恨过以往爱耍她、如今却躺在床上的他,心就被一阵阵愧疚的海浪给淹没。

眼眶的热气直扑,视线模糊了他死白的脸庞,她垂下首,发丝随头的角度而掩住她的面容;而从眼角溢出的泪水轻吻着她,伴随心酸而含着苦涩味道从脸颊到了唇角,然後顺入了口腔,咸味在嘴里放肆地回荡。

心中的愧疚和自责都化为唇边的言语,明知他听不见,她还是说了。为的是甚麽?只为了让自己的心不要如此沉重不安,只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

伸出颤抖的双手,摀住了泪水交错的面容,任泪水从指与指间的隙缝流出,形成泪珠,在水中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涟漪,然而被泪水溅到,水中的景象又一滴滴地转换。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叛变。」

苍老的男嗓继而出现,她顿了下,才拉下双手,透过模糊的视线,她望见坐在轮椅上穿戴病人衣裳的老人,一脸复杂地瞅着眼前那座巨大的冰雕,伤痛悲凄的语气含着无奈与一丝丝了然。

「难道……我们之间的亲情,这麽不堪一击吗?」老人垂下目光望着终结一切的苍老双手,唇边悄然溢出了叹息。

「……XANXUS,难道是不是亲生的有那麽重要吗?」语气沉重得宛若千斤石,可见其心中的感伤。

「首领……」身後推着轮椅的墨发男子担忧地蹙了眉。

「Moderato,我不要紧的……」虽然这麽说,但眉宇间的无奈又深了几分。

到了这,水镜的景象又模糊掉了,她慌得连忙伸手拨去,被拂走的水挟带着白色的水花,溅到了别处,然後又融合一起。

乾爷爷、XANXUS……

鼻酸心疼,她眨了下模糊,泪水脱离的眼眶,但清晰依旧没有降临,模糊依然没有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憎恨过他们,但明明甚麽都不能挽回了,她却只能说着迟来的对不起,呐、真的好虚伪……自己真的好虚伪喔……

寒露你好虚伪……虚伪得令人作呕。

似乎随着心境,水开始重归黑暗,慢慢荡起了幅度,一波波由轻至重、由小至大的浪花无情地拍打着她娇小的身躯,残忍地想要将她淹没至最深的底处。

浪将她整个笼罩注,强大的水压在她肌肤上激出了痛觉,疼痛还没过,一波的浪像匹黑狼朝她冲了过来,撞击的痛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好几下之後,肌肤泛起了粉红。

透明的泪珠与墨黑的浪水结合,她的脚下蓦地一空,身旁的墨水成了漩涡,让她无助地沉浮在其中,口鼻一下与空气接触,一下与墨水接触,如雾捉摸不定的顺序与长短,使肺叶难以适应,顿时造成她有种窒息感觉袭上了脑部。

任口鼻交错着墨水,她放弃求生,只是含着泪光,绝望地闭上了眼,毫无反抗的任墨水将她淹没。

她深明自己根本不能活下去,因为她曾经憎恨过亲舅舅、那群待她如亲人般的长辈以及同玩的同辈;他们拿真心与她建立起桥梁,而她却怀着怨恨破坏了桥梁,就算後悔过、被人强制忏悔过,但仍无法挽救,不是?

任她淹没在最深底处吧,让她无法再内疚,让她无法再虚伪……

墨水进入了鼻腔,抽去她缕缕的意识,残留的意识隐约听见女子优雅的轻笑声以及男孩轻浮的低笑声。

「安心交给我吧,我会替你好好驱除这些的罪孽……」

「哦呀真糟糕,千万不可沉下去,不然就麻烦了……」

随着话落,有两流不同的水卷住了她,明里捉住她的手,暗里不留情地争斗。

寒露醒来。

寒露

倾诉低沉的嗓音化为一双手,将她从墨水中拉了出来,温暖中的凉意使她猛然清醒,睁开眼眸,身旁的墨水以及缠绕在身上的流水迅速退潮,漆黑的空间随着嗓音而被白光照亮,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眼。

待吞噬墨黑的白光逝去,她见到的是淡色缀花的天花板,寒露茫然地眨了眨眼,末了,还嗅到了阳光洒在被单的薰香味,那种暖意跟刚才她所待的黑暗完全不同。

「……终於醒了?」彷佛多日没进水的沙哑嗓音,隔着一层氧气罩流入她耳边,她闻声别过头,金绿眸的视线对上了白得似琉璃的眼瞳。

沉默了几秒,寒露蠕动了唇,「你……哪位?」她可不认得她有认识有白眼珠的人。

虽然这麽说,寒露从床上坐起身,但却不小心拉扯到肩头的伤口,让她吃痛的啧了声,然後审视着眼前的白发白肤,全身都是白似雪、还带着氧气罩的男人,而且她突然觉得这人很眼熟,但却记不起来,直到对方的白眸染上的笑意,她才恍然大悟地击掌。

「是舅舅啊……不对,你的眼睛怎麽是白的!」顿时明了的口气转变成惊恐的大叫,寒露瞪大猫眸张着嘴不致信地望着面带无奈的男子。

「……忘记带隐形眼镜了……还有,寒露你给我躺好,你这样让我很难养伤。」谷雨先是将难得透气的白眸视线调离开她身上,然後略微强硬地命令某个容易受惊的外甥女。

寒露先是尴尬地摸了头,才摸着鼻子躺在虚弱的舅舅旁边,然後心里也浮出了一连串疑问。

她……不是跟骸他们在一起吗?怎麽回到彭哥列了?他们有没有发生甚麽事?乾爷爷有没有事?XANXUS他们现在又在哪里?接受了甚麽样的惩罚?还有她怎麽在舅舅的床上?

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寒露才刚开口,就被谷雨打断了。

「你那双眼……还好吧?」他在寒露惊讶的目光下,伸手轻轻覆住她那双已不是在记忆里的眼,一向只带着恶质的语气,不禁染上了忧愁以及苦涩。

从来没听过舅舅用这种语气说话──即使母亲死去的那天也是──寒露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不知道是他的手所传来的暖意还是她待发的水气。

「嗯……它救我很多次。」此话不假,若没有了这双眼,她恐怕已经不能躺在这边与舅舅说话了。

忧愁的白琉璃紧紧凝着她带着红花的肩头以及额头,「很痛吧?」话轻得令人心酸。

感觉泪水又要溃堤的寒露,咬着下唇,忍住哽咽的嗓音说:「现在不会了……」但心中沉重的愧疚感让她喘不过去。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现在也很痛吧?譬如内心的愧疚。」彷佛看透一切,他蹙了眉头,白色瞳孔深了些许,沙哑轻柔的话语让寒露的眼泪不争地流下来。

拉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转身,她伸手抱住他虚弱的身子,彷佛看到了内心的恐惧,她颤抖着身躯,寻求无助地哭着:「舅舅……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很虚伪?我恨过你们、我恨过你们啊……我想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他先是沉默一会,雪白眼睫掩住了若有所思的白瞳,「不会喔……只要有心道歉,就会被原谅的,所以寒露不必愧疚……这些不是你的错。」安抚地顺了顺她的米色鬈发。

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也早知道身为她的後代,沾上血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远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而且好巧不巧遇上瓦利亚叛变,不但造成了她心灵上的伤害、迫使她成长,造成如今的局面……

「寒露,恨过又如何?每个人都恨过啊……普通人都会怨恨,更何况是我们黑手党,它的怨恨可是比一般人来说更多……」感觉自己已经有些疲惫,爱困地眯起眼,他轻喃。

没得到她的回应,但谷雨知道她有在听,「像我恨过、其他守护者很恨过……连你那个母亲也恨过,所以别愧疚,只要你放下,情感还是在的……」宠溺地抚着她带着药水味绷带的额头。

静静聆听就就隔着氧气罩的声音,她蓦地带着鼻音问:「那乾爷爷呢?他也恨过吗?」

「……这点我不知道,但或许你可以从下一任的首领身上找答案,嗯,也就是十代首领。」感觉到腰际有些骚动,知道她在点头,谷雨轻笑几声。

「安心睡吧,舅舅会陪你的……」带着具有催眠效果的魔力,他温柔地对着她低声说着:「……你的疑惑明早会有人告诉你的,所以先睡吧……就当作是陪我,嗯?」

得到她模糊的应诺,他任她抱着,淡笑合上终於可以休息的双目,渐渐沉入了梦乡,而在踏入梦境的前一刻,他也计画好了未来。

啊、别以为你一直可以控制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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