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好痛痛痛啊啊啊──」
凄厉的哭声使伫立在枝头上歇息的鸟儿受惊似的连忙展翅离开,外头正在电线杆旁留下记号的狗儿也突地弹了起来,立即夹着尾巴跑了。若不是外头天正亮,可是会让人误会是鬼嚎。
呜呜呜……太过分了啊啊啊啊──怎麽老天爷也爱跟她作对啊啊啊啊──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流,寒露一面任有着呛鼻不好闻染着深褐色的绵花在手上、腿上涂着──面上惨不忍睹的伤势因面上的鼻水眼泪而暂时不便上药──一面任自己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宣泄一下。
「那、那个……你不要哭了……」手执着棉花棒、拥有蓬松褐发的男孩面对寒露的眼泪,似乎一瞬间慌了手脚,不但不知道如何安慰,还不小心失了力道,让寒露吃痛地抽了一口气。
奶油色的大眼盈满了自责的泪光,「对、对不起!」他低头嗫嚅道歉着。
寒露闻言,勉强扯出笑容──尽管真的很惊悚──连忙说着:「阿纲没关系的……,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我跌倒还要你帮忙擦药,真是对不起。」
看擦得差不多了,阿纲放下棉花棒,一面不知所措地搔着发,一面噙着泪水,扬起腼腆的笑容,说:「没关系,……很高兴我能帮上忙。」
当然帮得上忙!因为今天泽田家只有他们这两个小孩而已,另外两位大人早就忘了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去出去享受他们清晨的甜蜜时光了!
「那……接下来小露……你的脸?」有点胆怯地问。
「啊、这些喔……是那个白色罐子吧!」指向自己带来的药罐。
阿纲颔首,拿起放在客厅桌上的药罐,然後轻轻扭转,墨青色的药膏曝露在空气当中,一股青草清新的香味立即溢满了整室。
这种既熟悉又讨厌的味道,让寒露不禁又想起来到日本前那段悲惨毫无人道的训练,刻骨铭心的惨痛回忆,使寒露的身子无预警地抖了抖。
太、太恐怖了……真不晓得她是怎麽活过来的……
冰凉的青色轻轻触碰着墨紫的瘀色,面上突来的刺痛感使寒露停止了回想,龇牙咧嘴了起来,不时还有抽气声。
就说老天爷很爱跟她作对……
她只不过刚睡醒,神智虽然还呈现昏昏沉沉的状态,但肚子却响起了空城计,无奈之下离开暖和的被窝,走出了客房,结果一个不小心踩到自己略长的裤管,便往前一倾,沿着楼梯从二楼滚到一楼。
还好有正在吃早餐的阿纲帮她扶起来,不然她就瘫在那边动也不动了。
而这种与地面零距离亲密接触的熟悉感觉让她不爽很久了……
她在训练中还是被追着的时候,一定都要跟地面零距离接触至少二十次以上,这她认了,但没道理出去放松一下心情,竟然也要跟地面接触吧?
她不管啦!她再也不想跟地面接触了!
回去她一定要请那些乐於训练她的守护者帮她解决这个麻烦!
这是寒露生平第一次主动下定决心要请别人训练她,当然这也是最後一次。
猫眸余光望着同样布满青紫和伤口的手臂,寒露想起她要去日本之时可是辛苦革命了一番。事後想起真想为自己掬起两把眼泪哀悼──虽然已经很多次都这麽做了。
是这样的,她身带负伤准备去日本,十分顺利地得到乾爷爷核准,和门外顾问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准备要去日本放松一个月。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此顺利,就当门外顾问去开车时,在原地等车的她便不小心碰到因为下人的愚昧行为而不爽的年轻有为叔叔,两人一成不变的相处模式再度被启动。
负伤的她和拿着双枪的XANXUS开始在大屋内玩起了追逐战,追逐当中还当场破坏了许多昂贵的装饰品和房间,虽然她不曾一次想要停下来跟XANXUS谈一谈,但心中对他的恐惧还是胜过一切,因此续继被追着跑。
当然人矮腿短的她怎麽可能跑得过人高腿长的XANXUS呢?
自然是一下子就被他捞住後领,熟练地从窗户扔了出去,直落入露天游泳池中当起溺水鸭子了。
而她搞不懂的是,为甚麽XANXUS在得知她要去日本後,更不悦地将好不容易从游泳池爬上来的她再次丢入水面呢?
她去日本,他应该很高兴终於可以不用看到垃圾才对啊!
不会是她走後,他就没有垃圾可以玩……呃,泄愤了吧……?
嗯……,若照往常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这个理由机率还颇大的呢……
寒露默默颔首,暗忖着。
接着,猫眸转而凝视着正专注替她上药的阿纲,墨瞳流转一抹欣慰,寒露的嘴角不顾伤口的疼痛似乎又上扬了几度。
但是,能来到日本认识跟妈妈一样温柔的阿纲,一切也就值得了。
瞅着阿纲将药罐放下,站起身去洗手间将手洗乾净,然後折返回来坐在她面前後,寒露眯起墨色的猫眸,轻声道谢:「阿纲,谢谢你呢!」
「啊、不客气。」
他腼腆的将手搁置脑後,奶油色的大眼漾着温柔的水波,同样抱以微笑回应,早晨的阳光从他身後的落地窗走了近来,在地面也在他瘦小的身上洒上了炫目的金粉,将本来就给人温和的他更加柔和。
……啊咧,好、好耀眼啊……
炫目不已的寒露略移开目光,嘴上不停喃着阿纲以後一定有很多同性跟随、异性倒追诸如此类的话语。
眨眨漾着水波的大眼,阿纲不解地问:「小露,你在说甚麽?」而且音量小、速度又快,他根本不清楚她在说甚麽。
顿时回神,寒露勉强摆摆手,「没、没甚麽的,呵呵……。」话虽如此,但猫眸里的墨色瞳孔却开始飘动,左看右瞧的,就是不看阿纲那双奶油色的大眼。
……很明显的,心虚。
此时纯真的阿纲并无疑於她,只是伸出小手,对着坐在地毯上的寒露做出了邀约。
「那你肚子饿了吧?一起去吃吧!」
寒露睁大猫眸一愣,随後也扬起了笑容并又眯起了猫眸,探出手握住。
「好!」
「阿纲,你在学校有很要好的同学吗?」
眨着猫眸,噙着满足而有点惊悚的笑容,寒露一面执着汤匙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已有些温凉的汤,一面问着坐在旁边也正在喝汤的阿纲。
学校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去过所谓的学校,也不曾上过所谓的学业,就算那边有黑手党学校,她也没去过。
有些时候跟着舅舅出去,望见街头上三两成群穿着制式衣服的小孩或者青年,心里油然生起一丝丝羡意。
不过她想,学校里头所教的东西跟她在彭哥列里被迫学的东西都一样吧?说起来,要阿纲这温柔的人去那种地方,真的太残忍了……
不过,说不定温柔的阿纲在学校一定有很多很多很要好的朋友吧?
汤匙一顿,方才扬起的嘴角略略下抑,阿纲微微地摇首,沉默不语地继续喝汤。
啊……
寒露有些尴尬地僵在位置上,小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猫眸若残烛渐渐黯淡,右手加重了力道,紧紧地握着还盛着黄褐色汤汁的汤匙,才纳纳地开口:
「对不起……」
「……,没关系的啦!说起来,小露你呢?」阿纲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汤匙。
寒露略勾动嘴角,乾笑着:「哈哈……我也没甚麽朋友耶……」愈说愈小声,到最後几乎是如蚊蚋般细小。
这的确是事实啦,她在彭哥列里除了训练之外还是训练,根本没甚麽时间交朋友,更何况是去外面的学校交朋友……
阿纲吃惊地瞪大眼,忘记方才的不自在,整个人凑到寒露面前,奶油色的大眼仔细地端详着寒露那青青紫紫的脸孔,接者很激动地重复一次:「你……没有朋友?」
呃……有必要如此惊讶吗?
很慎重地颔首,寒露眯着猫眸,说着:「嗯……我想在学校是很难交到朋友吧……更何况,学校本身就是很恐怖的地方……」随时随地被人拿枪追着跑、动不动就要从床上被拖去虐──呃,是训练。
又起想过去那段惨痛的回忆,寒露寒毛直竖,身子抖了抖。
嗯嗯!每个人都只会欺负他,所以他很不喜欢去学校!
阿纲同意似地点点头,异常感动彷佛遇到知心好友。
哦哦?阿纲也讨厌去学校训练啊?原来他们两个这麽有默契啊!
抬起猫眸,瞳孔闪烁着感动的光芒,寒露放下了汤匙也跟着点起头来。
呜呜呜呜──知心啊!
喜极而泣的两人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嘴里不是嚷着小露辛苦你了,就是阿纲你比其他人还要了解我啊等话语。
一个完全被家里的人给误导所有学校学的都是训练里所要学的,以为对方也是因为训练而交不到朋友;另一个是因为自己的学习能力不佳、体能不好而导致所有同学都喜欢嘲笑他、没有朋友,以为对方也是如此而对学校反感。
殊不知,两人所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不过此时两人并没有想那麽多,只是迳自沉浸在同是沦落人的感动海啸中。
「阿纲……」
「小露……」
「我们当朋友吧!」
异口同声,两人因为对学校的不信任感进而结交,这大概是双方空前绝後结交情谊的契机吧?
事後知晓这是误会的时候,也是好多年之後在某一风和日丽的日子中被挖掘出来的事了。
「啊、对了,小露。」似乎想起甚麽似的,阿纲带着好奇的眼光盯着寒露的颈子看。
「啊?甚麽?」心情相当愉悦的寒露似猫地眯着眼,继续执起汤匙喝汤。
「你脖子上戴的……」
阿纲的话还没说完,寒露就微睁开猫眸,伸手摸着黯淡无光又没纹路的颈环,笑着打断阿纲的话。
「这个啊,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咦?可是看这个好像是紧紧勒住你的脖子耶,你……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看着阿纲担忧的神情,寒露随即耸起了双眉,倾头详细思索。
阿纲见她没有接话,启唇打算继续追问之际,却又被寒露抢先了。
「……啊咧,阿纲,你生日是甚麽时候啊?」眸光一转,寒露扯开了话题,因为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连她都不知道的答案。
虽然现在没甚麽感觉,但长大就不得而知了。况且这颈环怎麽拆都拆不下来……,无论用甚麽方法都一样。
「小露……」小兔子面上有些愠色。
他不喜欢被敷衍的感觉,尤其是他不希望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的朋友敷衍他。
抿抿唇,知道自己蒙混的工夫实在有够差的寒露先是叹了气,放下汤匙,伸出手揉揉阿纲那蓬松的褐发,猫眸有种感概正在蔓延。
「很高兴阿纲那麽关心我。虽然这个没有锁可以解下来,但我听我舅舅说这勒不死人的,因为我的祖先都有这个,没有一个是被这种勒死的。」虽然她强烈怀疑她自己可能成为第一个被勒死的例子。
「真的?」阿纲瞪大眼有点不太相信。
别说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这句话寒露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点头。
「那当然!」
一得到保证,阿纲如释重负地扬起了灿烂笑容,奶油色的大眼也因笑意而眯了起来。
看到阿纲重拾灿烂又天真的笑容,寒露暗地松了口气,但也汗颜了起来。
他竟然信了、他竟然相信了……咳,不对,这样说起来好像是她在撒谎一样,她讲的是实话,只不过她不知道她家舅舅是不是说实话而已!
不过,她得再次强烈地怀疑,那个舅舅一定在说谎。
「对了阿纲,你还没说你的生日是几号呢?」
「啊、对喔!是十月十四。」
「那我待到十月十五好了!等你生日完我再走!」
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她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阿纲依依不舍说再见,随着名义上要去南极出差挖石油的泽田家光拖回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