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五的小时,距离他离开我,已经两年十四天又九个小时。
时间依旧转着,太阳东昇西落,月亮追着,东昇西落。
我还活着。
我看着那个被我拔掉电池的闹钟,指着那天他开门关门离去的时间。我笑了出声,对着那闹钟轻轻说道。
「早安,响。」
拉开窗帘,朝阳洒落,一天再次开始,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是的,只要他没有回来的一天,每天都无必须翻开崭新的一页,而不会接续下去。
我冲了杯谷粉牛奶喝了,当作了早餐。我本就不是勤劳的人,自己一个人便随意了。
出了门,向着出版社去。交了画稿,然後在那家熟悉的咖啡厅坐着。
是否,我坐到了晚上,算准了时间回去,他也会算准时间的处理好一切,然後别脚的和我打着招呼。
袅袅升起的热烟,那是一杯热红茶。我终究没有点一杯热拿铁来苦了自己。
最近几周服务我的服务生是个直率的孩子,笑得一脸灿烂毫无虚伪,真诚地有些傻气。
我转着茶杯,交叠的双腿轻轻地晃着。
「九歌,让你久等了。」爽朗乾净的声音,我头不回,也不招呼,等着那人自己坐在我的对面。
古泉坐在了我的对面,那表情笑得依旧露牙不见齿。
过了两年,这孩子也退去了青涩,那张沉静的脸更加的隽朗,一双温润的眼转着少年残留的朝气,很是漂亮。
「九歌,干嘛不到我家或在你家,我们两个就住隔壁,工作何必一定要约在外面谈啊!这里饮料也没多好喝,我泡给你喝我拖人家买的顶级红茶,还不用钱,不是更享受。」就是脸成熟了,那性格依旧是孩子气。
这两年他也成熟了,本还是有些生涩的笔触退去了适应的懵懂,崭露了那藏在是试探外衣下的原色。赤裸的闪耀,令人生畏的天赋。
「怎麽,领个奖,讲话就臭屁了。」我调侃了句,指尖顺着杯缘滑过。
这孩子以我们合作的那本作品闪耀了整个文艺界,崭露了锋芒,至此走上一条赚钱的大红作家之路。
想到这,我不免笑了出声。
这孩子看起来浅浅易懂,他的作品却是晦涩难明。他笔尖勾勒的是他的真实,这份天真又是由何而来?
「什麽臭屁,我可是谦虚的很。」他一脸骄傲地说着反话,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炯炯有神。「况且九歌大神也是我们这行臭屁第一名,这可是大家公认的。」
久违的九歌大神,我依旧抖落了一层疙瘩。
「呵?你说说我哪里臭屁。」我无聊的问了句,看着玻璃门外穿流的人群。
这两年,我由角落的位置,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明亮的令人窒息,川流的人群一张张的脸。
「挖靠!我今天就来数数您老人家的罪状。」古泉煞有其事啧了几声。「首先,看不爽的作家就是画到一半也是撒手就走,大风大雨没人懒得住。其次,不爽就是工作开天窗也无所谓,然後…」
听他这麽拉拉杂杂的说了一串还真有模有样,听他口中的人还以为是个十二不赦的纨裤子弟。
等他喘了口气,我才插话道:「那你真是上天有保佑,这恶人倒是挺和乐的和你合作呢!」
听我这话他更得意,顺着话就说:「可不是,我这可是捧着小心肝小心伺候,像个小太监似的。」
我听完不在意的笑笑,抿了口茶。
「也是,你听起来挺委屈的,我可以升你官遣你去他国贡献才干,我们就慢走不联络。」
垂着眼,将本来拿出来的纸笔收入袋中,随意无留恋。
「别别!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他慌张的比手画脚,一张温润的脸被他搞的像个谐星。「不委屈不委屈,伺候九歌大爷可是小的荣幸,小的真是三生有幸,怎麽找个爷都是这般人中翘楚,一带豪杰啊!」
我勾了勾嘴,坐回了原位,他立马狗腿靠再了我身旁,小心地给我按摩。
「舒服嘛!呵呵!这可是特别练过的」边说,那修长的手指灵巧的点着肩膀几处酸疼,很是舒服。
我满意的点了头。「确实不错,下次学个搥背。」
我开怀的笑了几声,一脸大义凛然的回道:「谢主隆恩!能够被九歌大爷使唤可是我毕生的荣幸啊!」
估计那些梦想的灰暗神秘作家的书迷们看到这位小太监,便要毁了几副眼镜了。
他坐回了原位,笑笑地拿出了这次作品的初稿和一些设定。
我歛起了笑容,认真地翻看那些文件,笔在手中勾勒着一幅画面,笔尖随意的画过纸面,毫无章法的线条,偏偏凑合成复杂诡谲的画面。
说来好笑,每一次的伤害都让我的作品变得更好,我是旁观者,旁观的看着非本意画下的灰暗线条,竟也动容。
在我翻看完停下画笔时,对面是专注的灼热的视线。
我没有打断他的视线,看着玻璃外的世界。
玻璃是透明的,隔着看依旧可以将东西看的真真切切。
我隔着这片玻璃看着世界,但究竟是我在看着外边,还是外边在看着我?
「依旧是自私高傲的令人怜爱。」九歌的嗓音在沉静时有蛊惑人的神秘感,低低沉沉的,显露无害外衣下的一片真。
我回眸看着他,挂起微笑。
「依旧愚蠢幼稚的令人向往。」我指着他的作品,双眼是认真的。
他笑了几声,恢复那张乾净的笑脸。
「你喜欢。」他说道,我点头。
「这是每个人心中的幼稚,愚蠢却又可爱。」他客观的说着自己的作品,一双眼流转着玩味。「你喜欢…」
同样三个字,这次却是低沉的沙哑的。
「与其说是喜欢。」我淡淡的滑过那些图画。「不如说是沉醉。」
古泉的双眼,安静的时候特别的沉。
「你想和我做爱吗?」他像是在问天气般问我。
我摇了摇头,缓慢的说道:「我太懒了。」
「你想和我谈恋爱吗?」他再次问道。
我再次摇头,回答依旧是那句话。
是的,太懒了,连换个人的力气都懒得使,连跳离漩涡的肌肉都懒的用。
他大笑了几声,一双眼睛明亮如月。
「是的,你太懒了,所以对於燃烧的爱的变化早已生厌,所以就是你在疼,却也疼的不为任何美好努力。」他孩子气的弯了嘴,一排牙齿晃的碍眼。
我不置可否,在心中低叹。
「你其实也知道,看起来你是委屈的多,但是却也残忍的多。」他中肯的评价我,一双眼堵火辣热烫。「在你的爱情中,你才是掌握主导地位的那个。」
我笑了出声。
是的,只要我一直是受罪的,那他就没有一天可以真正的放下我,因为他那泛滥的爱心同情心。所以我从未争取什麽,就不会真真正正的破坏掉什麽,纵使人去楼空,我也还有退路可走。
因为,是他伤了我,所以我可以选择活下去的淡然。
我爱他,却更爱自己。所以,我将自己摆在了最美好的位置,乖顺可怜,疼痛我来受,却是疼了皮肉,伤不了内脏。
他说他不爱我,确实,但是他无法自拔的喜欢我,这是他不知道的。我是一个男人心中最为歉疚的美丽,所以,只要他想起我的好,就一辈子离不开我。
「真是令人羡慕,哪天你玩腻了,换来对我发懒如何?」古泉眨了眨眼,嘴角裂开,眼里是闪烁的光彩。
我没有回他,对他露出了微笑。
他不满的嘟了嘴,抱怨的说道:「别这表情,我也是会受伤的。」说完还无辜地眨了眨眼,一张温润的脸却摆着孩童的张扬魅力。
「但是你甘之如饴,不是吗?」这是我的回答。
古泉走了,还抢着帮我付了帐,说是在我面前,他也要当次真男人。
愚蠢却又可爱。
我在咖啡厅坐着,坐到了夕阳余晖。
那夕阳拖曳的影子长长的,分离的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的影子却是交缠着。
我望着那徘徊踌躇在公寓楼下的熟悉身影,笑了。
欢迎回来,你这个烂人。
欢迎会来,我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