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杨冠玲手捧着碗,吃着桌上的食物,她默默埋头苦干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向远处坐在榻上的某人,不由得奇道:「虽说知你食的是人气,可你真不吃饭?」
榻上的那人头抵着墙手摀着嘴,虚弱得闭上眼,怪没好气的答:「你别逼老子再吐出来。」
杨冠玲莞尔,低下头也没再多言,想起方才若严本欲再说些什麽,可笑容尚不及完全晕开,便凝结在了唇边,只见他脸色死白,弯下腰又是一阵乾呕。
如果这文是搞男生子的,她还真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了。
「──瞧你发蒙,定是又再胡思乱想些什麽了。」似笑非笑的语气悠悠传来,男人桃花眼微眯,神色渐渐正常,望见少女起身朝自己走近,他眉心蹙起,忙道:「你要吃便继续吃你的,别带着吃饭的家伙过来。」
杨冠玲一愣,也只得乖乖放下碗筷,朝向他身旁挪近,「说吧,继续你方才没说完的。」
「你也就只有这事才上心。」
冷哼一声,若严抄着手翘起二郎腿道:「虎符,乃一虎型调兵凭证,相传为姜太公所发明,此凭证由朝廷发给掌兵大将,通常一分为二,一则交由朝廷保管,另一则交由统兵将帅,两半各刻铭文,合一才得生效,」他嘲讽地弯弯唇角,又道:「可奸诈如吕后,不似前朝把虎符一分为二,而是一分为四,此举,够狡猾吧?」
杨冠玲疑惑:「可这虎符又与我许愿何干呢?」
若严吁了口气,啐道:「真不知该说你是好狗运,还是平时焚香拜到大神仙,总之,你赶上好时候了。」
顿了顿,男人探手抽一柄檀香木篦,转身将其交给杨冠玲,仅吐一字:「梳。」
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她瞪大眼,不情愿地接过篦子,随意瞟了一眼,这篦子令人讶异地一点也不花俏,比起宫里的白玉篦,倒是朴素了许多。
偷偷打量着眼前人,原以为只是个花孔雀,想不到品味也没想像中俗气嘛……
──不过想归想,干我屁事。这样想着,杨冠玲依言开始有了动作,轻捧一缕梳起,她低问:「什麽好时候?」
若严清清嗓子才道:「正所谓周礼曰: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据闻每十二年,九州大界便有一地上空异变骤生,倘若以虎符为祭,取六牲之血行太牢大礼,再配合好时辰,即可实现人们所有愿望。可虎符并非易取之物,且此说法不过是民间人们口耳相传,倒也没人真正把他当一回事。」
「可这传言,却是千真万确的。」若严唇角微弯,续道:「据我卜筮,此次地点乃北方大漠,其上空正巧有帝星与角宿亢宿相连,又与牛宿相望,倒是吉凶参半……」
讲到後头,杨冠玲已是不大明白男人到底在说些什麽了,说句老实话,她对天上的星星实在没多少研究。於是,只能走神地嗯个几声,示意她着实有在听,却是没有懂罢了。
──等会儿再吃几颗糖心蛋好了。她笑得甜滋滋的,很是期待。
感觉执着梳篦的手略有停顿,若严侧过头,转过身,单手便是钳住她手腕,温热的唇似棉柔的羽毛般,轻轻抚过她掌心窝,他语气淡然,音调毫无起伏的问着:「又再想谁了?」
杨冠玲一惊,立马回过神,澄清喊道:「我谁都没想!」对上那流淌着幽光的眸子,她是动也不敢动。
若严另一手抵着墙,凝视她一会儿後才闭起眼,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磨着她掌心,他喃喃低语着:「那好,我要你这辈子谁都不能想,只准想我。」
若是平常的杨冠玲,她一定会笑得双手握拳垂地,配句脏字大喊这是啥毛天雷句子,可眼前这气氛实在是莫名诡异,她尝试扯了扯嘴角,却是完全笑不出来。
若严喟叹一声,甫放开她的手便是将人揽入怀里,他下颔贴於她颈窝,静静埋首在发间半晌後才闷着声道:「你考虑的如何了?」
「嗯?」杨冠玲呆呆的问着,面对久违的男性气息,身子免不了有些僵硬,而那略带迷离的氛围竟令她有种走进迷雾的错觉,心底一丝异样腾起,却是熟悉又陌生。
「……算我求求你,别再跟我呕气了,好不好?」柔柔低语似春风抚来,杨冠玲一愣,正以为自己幻听,又闻若严轻声说着:「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所以,不要不理我……」
杨冠玲瞠大眼睛,心里直喊着她刚刚到底是漏听哪一段了?怎麽这台词那麽神展开?
正欲寻思,男人已是把她从怀里挪开了几分,低头瞅见她困惑的表情,顿时了然大悟。
手无奈地拍上脑门,若严扶额:「你到底是哪段开始走神的?真不是老子故意说你傻,你这人还真是……算了,越说越笨,老子服了你,唉,刚刚情话都白讲了……」
把杨冠玲推开,他便是意兴阑珊的横躺於榻上,左手臂挡在眼前,语气疲倦道:「好吧,老子再说一遍。我假扮成辟阳侯,为了就是帮你找到虎符,我不信吕雉会把如此重要之物全藏於己身或同一地方,她定是将其分散於皇宫四处,再不然就是给予她所亲信的臣子,而这一点我的确猜对了,辟阳侯审食其身上着实有块虎符。」
语及此,紧接着似是想起什麽,若严坐起身,瞪着少女发狠道:「看着我!不许你再走神!」
「我没走神!我很专心!」杨冠玲大声嚷着,睁大着眼,无比专注认真。
若严眯起眼,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就这样保持到最後,拨开你的头发,拉好你的耳朵给我继续听下去。」
──这人当我小飞象呢,杨冠玲在心里瘪瘪嘴,却也依言把头发塞於耳後。
又闻,那晚若严前去寻欢阁与她见面之事,乃实实在在纯属意外。既然都决定假扮成辟阳侯了,该做到的交际手腕还是得好好去做,於是便接受了周勃与陈平的邀请,一起前往了寻欢阁。
说起陈平与周勃二人,一人任左臣相,一人任太尉,虽说皆为高官,可後头的实质权力依旧掌握在吕后身上。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安分守己为上策,这些大臣们行事皆采无为而治,从民之慾,不大肆行动摇国本之举,此原因有二。一是知汉初根基尚浅,时逢百废俱兴,劳民伤财之事恐惹怨怼。二是知晓自己没本事,且上头在位者不是个好对付的,再说,也不愿被她对付,所以,以上总总结言为:咱们当差的做事还是低调一些,护好性命才是王道。
「……可近日吕雉想大封诸吕为王,这就有些踩到那两老臣的底线了。」若严若有所思地喃道,「非刘氏不得封王,这是老规矩呢……」
静默了半晌,他才眨眨眼,冲着杨冠玲笑了起来,「还是讲些有趣点的事吧,那吕雉还告诉我你那窦什麽来着的……就改了名的那个丑八怪,似是受吕雉的指使,要去妓院要找用来和亲的女人?」
杨冠玲点点头,好奇问道:「那最後是谁标到花魁呢?」
「应当是那个丑八怪吧,反正一看便知都套好的,只是演出戏给人们瞧瞧罢了,」若严不在乎的随口答着,顺手卷起杨冠玲耳後的青丝把玩了起来,「据闻那花魁原本是有相好的,而那相好不是别人正巧是吕雉的亲侄子吕产。深以为,那种为了国家,把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的男人最不是东西了。」
听这话,就让杨冠玲想起以前看过的宫廷小说,传说中的男主男配,为了国家利益,为了自我身存,为了血海深仇,为了你阿祖跟我阿公打勾勾约定好的事没达成等等容你想像的神理由,他们也只得含泪跳恰恰……啊,不,是心里含着泪故作冷峻地把女主送去敌国……落寞地望着爱人的倩影三秒,过几天後外挂出现在女主面前霸气呐喊:我不准你走!一震惊天动地过後,女主冷笑回眸:竟然不准我走,又为何要把我当棋子出卖呢?至於接下来的剧情,当然就是朝两个傻瓜一台戏发展了……
果真够虐心!够狗血!在心里短暂咏叹後,监於前次教训,她立即回神,询问道:「怎麽又要和亲了?」
若严白她一眼,很不愿意的答:「你可知道北方鞑子羞辱吕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