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夜里晚风悄悄捎起了寒意,冷空气长驱直入地穿过踢坏的西厢堂门,调皮的抚弄着少女略显凌乱的乌丝。
杨冠玲傻傻望着眼前人,久久无法开口。
迟迟未等到反应,若严做贼般地偷偷抬起眼皮,他咳了咳嗓子,招招手示意道:「来唷来唷~要抱要快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呀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他蹲下身子,瞧见她仍旧一脸呆愣,终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调侃道:「人长得已经够傻了,还摆出个呆样,要不这样吧,等会儿我拿只笔帮你在额头写句『我-犯-傻-到-家』,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讨个乐笑笑吧?」
「──我去你妈的!」
杨冠玲表情终於绷出了一丝裂缝,她跺着脚,咬牙切齿尖叫:「你他妈你妈才是傻子!你妈才犯傻到家!而且是一路傻到外婆家!」
若严闻言挑高了眉,双手抱胸,很是淡定道:「你啊可别乱污辱我家娘亲,我这人是要当孝子的,孝子是容不得别人乱骂的──」
「──若严!我操你大爷的!」
杨冠玲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抬脚便是一记飞踢,她嘶吼着声骂道:「我他妈孝你个老娘!你根本铁实实就是个孝维!还不用装!我要骂!我偏偏要骂!我去你的老爹老母!我去你祖宗十九代!我去你的花开富贵!我要诅咒你!咒你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长小鸡鸡!!!!!」
男人站起身,毫不费力的闪过攻击,他薄唇上挑,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半晌後才点点头道:「记住你说的,我等着你生,到时候记得抱来让我先瞧瞧。」
「……」
杨冠玲苍白着脸,终究是无力地摊坐在地上,她摇着头,失魂落魄的问着:「为什麽会是你?」
「怎麽……又是你?」
眼前慢慢蒙上一层水雾,杨冠玲红着眼眶,满是不解的看着若严,问着:「你怎麽会变成什麽辟阳侯?怎麽会出现在皇宫里?怎麽会跑去那寻欢阁?怎麽,又出现在我面前……」
杨冠玲脑子一团紊乱,她忘不了那晚男人惨澹的面色,以及离去时孤寂的身影,还有说着永不相见的诀别之言……
场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若严缓缓道:「如果我说,自那一别後,我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你信不信?」
杨冠玲震慑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你不信。」
朗朗笑声荡开,男人嗓音极柔,轻浅如山间清泉,「你不相信,你根本不可能信,是我忘了,忘了你从头到尾压根就没信过我。」
「比起我,你更信宫里头那位知道你秘密的人。」
杨冠玲听着这话,不自觉抿紧唇,心里头五味杂陈,尽是难以言语的酸楚。
「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无妨了。」
语气淡而悠然,他半弯着腰,两指挑起少女下颚,静静地望着那双迷蒙眼眸,凝视着眼底里自己的倒影。
眸中秋色连波,波上寒烟苍翠。
一绺青丝自若严耳际垂下,湿漉漉的长发凝着水气,若有似无地划过杨冠玲颊边,怕是要直挠进心窝才肯罢休。一股燥热感瞬间冲入她四肢百骸,逼得她不自在的别过眼神,眨眨眼嗫嚅着声道:「你、你这是在干嘛啊?」
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扬起,若严挺起身,往後跳了一步,他瞪大着眼睛,故作吃惊道:「不会吧!你害羞了?」
他手插腰,仰天大笑了起来,神采得意非凡,「果真不出所料!这世上绝对没有人可以抵挡我这摄魂术!不枉费我耗时费日的苦练,你终究是有一点点在意我了!」
「──说吧!说吧!好几个月不见,你有没有特想念亲亲小狐狸啊~」若严嘻皮笑脸的逗弄着她,「看来老子的易容术是越发超群了,所以这次就不计小人过地,原谅你没认出我啦~」
他拾起一旁用来擦发的布巾,笑着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啊,看来看去,也就只有你最符合老子口味……没有人得以取代的有趣啊……实在是万中无一啊……」
「……我原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与我相见了。」
回过神後,杨冠玲站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眸子里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我刚才的问题你并没有回答,为什麽会成为辟阳侯?为什麽会出现在皇宫里?为什麽会跑去那寻欢阁?」
男人唇边笑容一凝,便是停下手边动作,旋过身背对着她,语调清冷的问:「你以为,我愿意?」
「自然是不愿意的……」杨冠玲喃喃着,视线茫然,「所以,我不懂……为什麽?」
眼前人的背影顿了一顿,半晌後才见若严回过身子,郑重答道:「你有困惑,我自然是该回答於你。不过你这话问得有些问题,第一,我并非成为辟阳侯,而是假扮成辟阳侯。」
「第二,我并非自愿出现在皇宫,」他眼底聚起厌恶之色,「还有那什麽狗屁寻欢阁。」
「第三,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你。」他微微一笑,瞳底隐隐泛起邪狭,他轻挑般的试探道:「假如,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回家,你愿不愿意试试?」
──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回家?
闻言,杨冠玲脑中一片空白,却在弹指间被莫大的欣喜给填满,她惊道:「此话可当真?」
「骗你又没啥好处。」若严睥睨她一眼,继续着擦发的动作,「不过这另一种方法挑战性可说是大为增加,甚至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明明不用那麽麻烦的,」他仰起头,以鼻孔瞅她,「可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爱近路走远路,该做的事一律不肯做,不该做的事偏偏做一堆,可惜解约就解约了,正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前主子呀咱们是回不去噜……」
他盯着她,轻声问着:「你啊难道不会觉得自己走了太多冤枉路?」
明明知晓男人是在调侃她,可这话仍然似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她的胸膛,杨冠玲备感难堪,默了半晌才涩声道:「既然我欠了你那麽多,你又怎麽可能会帮我。」
「我说会帮你,便是会帮你,哪来那麽多废话,」若严皱眉,不悦地啐道:「你这人何时变得那麽窝囊了?还真是越活越回去。」
这些日子杨冠玲安份守己惯了,行为举止的确有些唯唯诺诺,此时心底已是觉得难受,再闻讽刺不免一恼,她反驳:「我没有!」
「哼,是吗?」若严斜眼瞟她,继而慢条斯理续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虽说我会帮你,可你欠我的,总是得还的。」
「──等那天你愿望便要实现时,你心里一定会想,」他情绪万分激动,掐着嗓子怪里怪气,看来入戏极深,「啊!小狐狸对我那麽那麽好,我到底要如何来报答他呢?是要疯狂称赞他俊美一百遍?还是每日每夜端着盆恳求帮他洗脚ㄚ子?可惜啊可惜,欲以身相许又惨遭嫌弃,这可该怎麽办才好?」
杨冠玲气得噎住,不由咬紧牙关:「你这人不要太过份。」
「过份?哪里过份?」若严冲着她眨眨眼,「这可是我未来的愿景呢,还是你比较想要晚上帮忙按摩搧风打蚊子?这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杨冠玲索性不理会他发癫,横切直入主题问道:「你说的方法,是指什麽方法?」
她瞅着他,神情专注隐含着偌大的期待,不自觉握紧的双手泄漏了心里头的紧张。
捕抓到这细微动作,若严勾起唇,回以一抹狡黠的微笑︰「你可有听过虎符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