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解语花眼神冰冷,却勾起唇角,嫣然一笑:「因为吴三省,是我杀的。」
霍玲看着解语花,神色惊异,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麽。吴邪则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小花,是你杀了三叔?不可能吧!」
「为什麽不可能?」解语花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平时不在宅邸的我,为什麽那天会突然在这里过夜?」
「但是,解语花,你怎麽进出吴三省的房间?我怎麽看那都是间密室。」霍玲若有所思的问。
解语花还来不及回答,吴邪便插嘴道:「小花,你不是一直待在房里吗?我记得你说,因为你的房间在三叔房间的正下方,所以听得见脚步声。十点多的时候黑眼镜进过三叔房间,然後十一点时,又有人进来吗?如果你是凶手,你必然要离开你的房间,你怎麽可能知道有人进出三叔房间?」
解语花微微一笑:「吴邪,我会那样说,正是想让别人以为我一直待在房内,那句证词是我胡诌的。」
吴邪闭上嘴巴,只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解语花猛瞧。
「解语花,我不懂,你是怎麽做到的?」霍玲微蹙着眉头,问道:「在门窗都由内部锁起的状况下,你如何让吴三省服用过量的安眠药,然後离开密室?」
「你们也太天真,」解语花轻笑:「你们难道以为安眠药吃下去之後人会立刻晕倒吗?安眠药是需要时间起效用的。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把药交给吴三省,等他服下後,再大大方方的离开。」
「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麽密室,是三叔自己在你离开之後把门窗锁了?」吴邪张大嘴巴,一脸茫然。
「如你所知,吴三省失去了味觉,我只要告诉他这是二叔常用的药,帮助稳定神经的,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解语花平静的解释。
「你居然……这麽轻易……」霍玲低语,轻轻摇头。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起灵,突然开口询问:「你说你是从吴三省的房门离开的?」
解语花转过头,定定地凝视着张起灵,面无表情。张起灵也不说话,两人一言不发的打量彼此。像是对峙的两头雄狮,望进彼此的眼底,评估、审视,绕着对方打转,等待出击的时刻。
一旁的吴邪,看了看解语花,又看了看张起灵,再看看解语花。霍玲则抱着手臂,置身事外。
最後,解语花打破了沉默:「不,我不是从房门离开的。」
霍玲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你是从窗户离开的?」张起灵询问,保持着一贯的扑克脸。
「对,吴三省让我走窗,因为我除了拿药给他之外,我们还讨论了一些关於公司营运的事情。」解语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霍玲:「他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还要精明,他看事情比我们更加透彻、更加深远。他要我走窗,说走门太危险,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半夜商量的事情。」
「所以你来回都走窗?这就是为什麽你的房间刻意选在吴三省的楼下?」张起灵确认似的询问:「窗户与窗户之间,上下至少距离了两公尺,你是怎麽办到的?」
「从吴三省的窗沿,脚尖虽然无法碰到我的窗户,但是如果我事前带一根绳子,先抛给吴三省,让他系紧了,我上下楼就很容易,顺着绳子就可以攀上去。我安全回到房内後,再让当时安眠药还没发挥效用的吴三省把绳结解开,从我这边回收绳子就可以了,对於住在吴三省房间正下方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等等,我还是不理解。」吴邪困惑的问道:「小花,我不懂,就算你真的杀了三叔好了,但是只要你不说,我们没有人会怀疑是你做的。既然你之前说假证词,是要让其他人误以为你在房里,那不是为了避免其他人怀疑到你身上吗?为什麽现在又要自首?」
「因为,我刚才突然想通了。」解语花带了几分邪魅,一笑:「吴三省的遗嘱里说,他把遗产留给最先找出杀害他的真凶的人。如果身为凶手,我自己揪出我自己,那麽,就是我最先找到杀他的凶手,根据遗嘱,我便可以继承吴三省名下的遗产。」
「原来如此。」霍玲苦笑:「我没想到这面象,解语花,我低估你了。」
「可是小花,这样你会被抓去关啊!」吴邪有些焦急的说道:「那继承了遗产又有什麽用呢?」
看着吴邪的脸,解语花的神情不知道为什麽,柔和了下来,淡淡一笑,好像在宽慰吴邪:「别担心,不用与我们的法制体系太认真,雇个好一点的律师,暗地里塞点东西。你看,霍玲杀了张启山一家人,才判二十年徒刑,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我才杀一个吴三省,没什麽好担心的。」
吴邪似乎一点也没有放下心,转而望向张起灵,求证似的问道:「张律师,这是真的吗?」
「针对解先生对於司法体系的误解,我不予置评。」
解语花嗤声冷笑:「你就承认吧,天下乌鸦一般黑的。」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吴邪。」张起灵漠然说道:「因为,杀了吴三省的,并不是解语花。」
解语花像是被电到一般,将身子转过一百八十度,正视张起灵:「你在说什麽?你有什麽证据?」
「你要证据?很简单。」张起灵平静的指示:「解先生,请把你的左手伸直,举高。」
解语花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瞪视张起灵。
「这是怎麽一回事?」吴邪紧张的问道:「你们在说什麽?」
张起灵轻声说道:「解语花的推理是符合逻辑的,只是,他自己不可能实行这个计画,除非他有办法用单手攀爬绳索,爬上吴三省的窗子,再从上面单手翻回自己的房间。如果你是右撇子,解语花,或许你还有可能办到,但是在惯用的左手受伤的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麽?」霍玲不解:「解语花的左手怎麽了?」
沉着脸,解语花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肩头:「好眼力,张律师,你是在我拉弓的时候看出来的吧?我左肩上有过去练戏的旧伤,前阵子突然复发,刚才一拉弓,伤口就裂开了。」
「不,在那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当时大家制伏潘子之後,你一脸苍白,坚持要去洗澡,稍後,你身上隐约传来一股药草的味道。我第一时间并没有联想到,但是,那是麻药吧?你趁着去洗澡的时候,上了麻药。」
摇摇头,解语花苦笑,承认:「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我身上有伤,那时候担心凶手在我们之中,对方要是知道我受了伤,很可能会挑我下手,所以我暗地上了麻药。」
吴邪眨眨眼,问道:「所以三叔不是你杀的?」
彷佛有些不情愿,解语花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不是。」
「太好了。」吴邪松了一口气:「你到底在想什麽啊,小花?不是你杀的,你干麽要说是你杀的?」
「因为,这是我唯一想到,能破解这个案子的手法。」解语花沉声说道:「我刚才说,我昨晚有去找吴三省,这是谎言。而事实是,昨晚我房间的空调有问题,我睡不着,自晚间十点开始,我在楼梯那边抽菸想事情,一直到天亮才回房。我亲眼看到,在黑眼镜做完吴三省每日的身体检查,下楼後,就没有其他人再用楼梯上楼了,不仅如此,我也听见吴三省自己将房门锁上的声响。锁门时,吴三省还是活着的,那样的一间密室,我想不到还有什麽方法可以进出,并成功的让吴三省吃下安眠药。」
「没有人上楼,不代表没有人能下毒啊!」吴邪说道:「潘子跟文锦夫人……呃,我是说霍玲,他们都在楼上啊。不然,从宅邸正门出去,再从塔楼的楼梯上来,通过石像鬼走廊,同样可以抵达三叔房间而不被你发现。」
「你说的不错,但问题在於,我没有听见开锁的声音。自从吴三省锁上门之後,一直到大概凌晨四点半、五点我回卧房之前,没有人开过那扇门!」
「说不定……小花,你有没有可能只是没听见?」
「不大可能,你也很清楚,吴三省的门锁特别复杂,开起来很麻烦,我不可能没听到那麽大的声响。所以无论凶手是如何进出房间的,都不是从门,而是走窗。要走窗,就只有从我的房间有机会翻上去,可是我在走廊抽菸,我的房间一直锁着,钥匙在我身上,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出,我也没有看到有人进出。」
「所以,你想到乾脆由自己假冒凶手,先把遗产抢到手再说?」霍玲从鼻子里哼出冷笑:「这就是为什麽你明明知道这麽多讯息,却不愿意跟我们分享?」
解语花鼻翼很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或许,在我假设性自首的时候,真正的凶手会露出马脚也不一定。」
「不需要为自己的贪念找那麽多理由,解语花。」霍玲嘲讽。
解语花正想回些什麽,却被吴邪打断:「可是,小花,你自己说了,安眠药不是吃下去立刻发挥效用,说不定像你说的那样,根本没有什麽密室,是凶手事先让三叔吃下药,三叔自己锁了门,死在里面,凶手根本不需要费力进到三叔房间。」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在药效发作的时间内,能让吴三省吃下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潘子,另一个是黑眼镜。我不认为潘子在吴三省死後那种歇斯底里的反应是假的,他是真心想要制裁杀死吴三省的凶手,所以不可能是他杀了吴三省。至於黑眼镜,他确实很可能下手,但是,我怎麽都想不到动机。吴三省活着所带给他的利益,绝对比吴三省死後来的大,不管有没有吴三省那奇怪的遗嘱,遗产有黑眼镜的份机率微乎其微,他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毫无利己的动机,黑眼镜是不会杀吴三省的。」
吴邪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转头询问张起灵:「张律师,你怎麽看?」
「吴邪,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应该学着自己独立思考。」解语花不悦的眯起双眼:「不过,张律师,我也想请教,如果我刚才坚持我可以单手攀爬绳索,敢问您如何证明吴三省不是我杀的?」
「我会请您单手爬给我看。」
「如果我办到了呢?」解语花勾起唇角,眼神却毫无笑意:「或者,如果我向您坚持,我左手的伤是後来才弄上的,我杀吴三省时可以毫无困难的攀爬呢?」
「那麽,我就必须宣布,」张起灵淡淡地说:「根据吴三省的遗嘱,您没有资格继承遗产。因为,有人在您之前就已经指出了杀害吴三省的真正凶手。」
解语花的眼睛倏然一眯。吴邪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霍玲则脱口而出:「你说什麽?」
张起灵微微蹙着眉,没有立刻回答。
「张律师,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吴邪试探性地问道。
张起灵看着他,淡定不起波澜的眼睛读不出心绪,只是很缓慢的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
「什麽事情?」吴邪问。
张起灵皱着眉头:「在这个宅邸里,有谁不知道吴三省的卧室是特殊锁?」
吴邪、解语花和霍玲彼此对望了一下:「应该都明白吧?」
「既然都知道这件事情,那麽,又为什麽有人会想用如此粗糙的手法撬开门锁?」张起灵抿起嘴:「这样做到底有什麽意义?就像吴三省被划花的窗户一样,那种划法,一来撬不开锁,二来,就算真的撬开了窗户,然後呢?楼下解语花的房间又进不去,而吴三省的房间在四楼,不可能直接跳到地面。」
众人沉默了一下,吴邪抬起头,眼神闪烁着不解:「难道,弄出这些痕迹的人,并不是真正要撬开锁,而是某种……烟雾弹?让我们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张起灵扫了吴邪一眼,很轻的一点头:「再者,我认为,最基础的命题,在根本上出了错。」
「什麽命题?」解语花拖着下巴,神色严肃的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坦然的回应他的视线:「到底,为什麽,吴三省会立下那样的遗嘱?『找出杀害他的真正凶手』这句话隐含很奇怪的假设,那就是,吴三省他很肯定自己必然会被什麽人杀死,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会被人暗算,为什麽不是积极地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反而被动的要求家属在他死了後查出凶手是谁?这个假设,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吴三省完全排除了自己自然或意外死亡的可能,一般人会这麽斩钉截铁吗?他的口吻听起来简直像……他的死亡,在某种程度上,是他自己可以掌控的。」
「你在……你的意思是说……」霍玲的声音很虚弱。
「试着回想一开始时,大家刚得知遗嘱内容。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还在惊讶的情绪下,没有时间多想,当时所有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因为,很快的,我们便都被吴三省的遗嘱给蒙蔽了双眼。」张起灵冷静的说:「我当时去检查吴三省的屍体,我们所提出每一种他杀的手法,都被黑眼镜驳回了。黑眼镜有着我们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势,因为他就是医生,他花了最多时间与吴三省的屍体和案发现场相处,他有第一手消息,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杀是不可能的。」
「但黑眼镜曾说过,吴三省的房间并不是密室。」解语花很快的打断。
「对,可是我不觉得他说了实话,我猜,他无法看出凶手是用什麽手法杀死吴三省的,所以,他说出这样让人误解他已经看穿一切的话语,试图让凶手自乱阵脚。」张起灵将视线转向霍玲:「然後,云彩被杀死了。我们所有的人立刻认定,云彩是因为知道什麽关於吴三省死亡的秘密,而被杀人灭口的。黑眼镜必然也这麽以为,并且以为杀死云彩的霍秀秀,或是霍秀秀背後的主使:霍玲,便是杀死吴三省的真凶。所以,他才说自己是霍秀秀的未婚夫,以牵制秀秀。可是,我们当时没有人知道,云彩的死跟吴三省一点关连都没有,云彩的死是与她不经意间知道的:文锦夫人的死才有关。我说的对吗,霍玲小姐?」
霍玲苍白着脸,声音发颤:「所以,根本没有什麽谋杀,是吗?是我们在听了吴三省的遗嘱後,再加上发生了云彩的死,让我们被误导了。」
「不对,谋杀还是存在。」阴着脸,张起灵沉重地说道:「只是,吴三省并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
「呼!」像叹息一般,解语花一口气将肺中的空气尽数吐出。
吴邪看上去有些惊慌:「等等,你在说什麽?张律师,你是什麽意思?」
张起灵只是看着他:「吴邪,你认为你的三叔有多了解你们?」
「非……非常了解。」
「你认为你三叔近几年快乐吗?」
「不是很、唔、不怎麽……」
「你认为他想要得到什麽?」
「我不知……我想,我……某种形式的同情或爱吧?我、我不清楚。」
「那他得到了吗?」张起灵问道:「他死了之後这个宅子里有谁真正为他伤心?还是大家只是顾虑着遗产?」
「…………」吴邪一言不发,视线定在自己的脚尖。
「是吴三省……张律师,你在暗示吴三省策画了这一切。」霍玲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神迷茫:「他立下遗嘱、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像是有人试图用粗糙的手法入侵,然後……自己服下过多的安眠药,以自己的死亡做为启动这个连环谋杀案的开端,因为……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人会为了遗产而大动干戈?」
「只要抓出凶手便可以获得遗产,谁也不会想到凶手就是吴三省自己。」解语花手指轻抚唇畔:「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彼此猜忌、自相残杀。」
「吴三省的遗产……这是太香的诱饵,我们当然……像瞎了眼一样。我们都太冷血、太深沉、太自负,我们毫不迟疑的开启这场杀戮游戏。」霍玲笑了,神色苦涩:「都过了这麽多年,吴三省还是这麽厉害的角色,即便已经踏进棺材,还是能精准的预测我们的反应。」
「他想杀了我们……让我们杀死彼此……」吴邪喃喃自语。
「但是,我不懂,为什麽呢?」霍玲露出浓浓的不解:「为什麽吴三省要这麽做?他这麽痛恨这宅子里的人吗?如果不希望任何人得到遗产,他捐出去就好了。如果受不了宅子里的人,他钱那麽多,自己搬出去随便去哪里逍遥都可以,或者把整家的人都轰出去自己孤身一人也可以,干麽非要自杀呢?自杀就算了,还要大家彼此残杀?」
解语花从怀里掏出长烟管,点燃:「说不定他不快乐……说不定他,嗯,只是不想孤身一人。」
「说不定他只是无聊。说不定他脑筋有问题。」吴邪抬起头,嘴角神经质的扭曲出笑容。
「吴邪!」解语花蹙眉责备。
「难道你要说他这样很正常吗?」吴邪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神色:「想要藉由自己的遗产让全家的人相互残杀,这一点都不正常。」
解语花摇头,责难的看着吴邪:「他不是不正常,他只是年纪大了。」
吴邪看着解语花,挑起一边眉毛,然後嗤声笑道:「哈,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相信你刚刚所说的话。年纪大了并不是藉口。」
「吴邪,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吴邪扬起右手,在前额反覆磨擦,彷佛这样就可以擦去深锁的眉头:「你不懂,小花……事实是,现在还活着的,不论是你、霍玲阿姨、或是张律师,你们都不会懂。你们在这个宅邸的时间太短,小花你只是偶尔回来,待个两天就离开了,霍玲阿姨也没有假扮文锦夫人太久,张律师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你们不会理解长期待在这个宅邸是什麽样的感受。」
「为什麽?难道我们比较少在这里就不能理解吗?」解语花微微低头,试图接触吴邪的视线:「你只要好好解释,我都能理解啊。我不觉得……」
「不,你不会懂。」吴邪坚决的说道,回避解语花的探询:「那是经年累月的压抑……死气沉沉到窒息,与世隔绝至绝望……你不在这,你不会懂。」
「……很奇怪,吴邪。」霍玲露出虚弱的笑容:「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你在说什麽……虽然,我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
「那你或许明白我的意思,霍玲阿姨。」
「我知道。」霍玲的眼神变得遥远飘渺:「我有时会想,文锦怎麽受得了呢?我的秀秀不用说,她是受不了的。这种一成不变的……有时候我从塔楼看出去,我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被囚禁在这个地方。」
「对,就是这样。」吴邪的眼睛了无光彩:「无声,囚禁,和绝望。」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麽?」解语花瞪着他们,像看着陌生人:「霍玲,请你不要跟着起哄,陈文锦跟霍秀秀明明都是你杀的。」
「我没有,我只杀了黑眼镜。」霍玲以疏离的神情回望:「你不相信,就算了。」
「你说陈文锦是秀秀杀的,但是霍秀秀有什麽理由要杀陈文锦,陈文锦养育她那麽多年,对她那麽好……」
吴邪抬起头,漠然:「你怎麽知道?」
解语花不可置信地看着吴邪:「你是什麽意思,吴邪?难道你真的相信霍玲所说的,陈文锦跟霍秀秀的死都与她无关。」
「我没有说我相信,但是,也没有证据指出霍玲在说谎。」
「什麽?拜托,秀秀没事为什麽要杀陈文锦?」
「那霍玲没事为什麽又要杀文锦姨?」吴邪翻了个白眼,续道:「我的意思是,现在你已经不可能知道他们是谁杀的了,你高兴怎麽解释这个事件都行,毕竟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
「你难道是说所有的推理都只是我们扭曲事实去浮合自己脑中的想像?」
「是啊,推理不就是这麽一回事吗?」吴邪笑了,神色诡谲:「你所解释的一切,都不是精确的,也都不可能是精确的。」
「才不是这麽一回事,霍玲她确实是杀了人的!」
「我知道,我并不是在否定推理,我只是说它不一定是精确的……现实生活中的案件是不可能跟古典推理小说一样,凭着什麽菸蒂的残余或是神秘的死亡讯息就能解开。」吴邪耸耸肩,视线飘向远方:「现实生活是漠然的,我不在乎你的生活,你也不关心我的人生,我们各自过各自的,根本无法拥有真实。如果你们想问我,这间宅子里每个人的关系出了什麽问题,那我会回答你,是因为我们都太现实了,我们都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然後对於自己之外的一切视若无睹。我们是如此漠不关心、如此本位主义。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每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隐藏了多少谎言,我们与彼此对话,并不是坦承,也不是隐瞒,只为达到某种效果。其实,小花,你应该最能理解我的意思,还有霍阿姨也一样。你们应该知道,在这个范畴之内,一切,都是不精确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知晓真相?永远不可能了解他人的动机?」
「对,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吴邪冷着脸,淡淡地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猜,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
解语花凝视了吴邪一阵子:「所以,你怎麽猜?你认为,陈文锦是霍秀秀杀的吗,吴邪?」
「我不想猜,」吴邪迎向解语花的视线:「不过,我知道秀秀不快乐。」
「而你什麽都没有做?」
「我是一个比你想像中更现实的人,小花,我并没有多余的快乐可以分给她。」吴邪移开了视线,嘴唇又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张起灵看得很清楚,吴邪说的是:因为,我也不快乐。
「……我不想跟你吵,吴邪,我也不会跟你吵。」解语花轻声说道,将视线投往张起灵:「张律师,你刚才说,有人早已指出杀害吴三省的凶手。现在我们知道吴三省是自杀的,请问谁有这个荣幸继承吴三省的遗产?」
「我以为这很明显。」张起灵回望面前三张茫然的脸孔,平静地说:「当我一宣布遗嘱内容,便有人立刻指出吴三省是自杀的,那是最先指出吴三省是杀害自己的人,所以那人就是吴三省的继承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解语花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回过头,他看了吴邪一眼。霍玲注意到解语花的动作,眼睛里闪过了然的神色,自顾自嘲讽地一笑,没说什麽。
反倒是吴邪本人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好像是潘子先说的……咦?可是,难道……」
「吴邪,因为我现在与这个案件的牵扯,我很可能会被调离遗嘱执行。我们事务所会尽快指派另一名律师来接替我的工作,不会对您造成任何时间上的拖延。」张起灵向吴邪解释。
「……啊?我……所以是,我?」
「你自己说过什麽你不记得了吗?」
「我……」吴邪不知所措的望着张起灵:「没有,唔……好像、好像……」
「恭喜。」
「不……」
吴邪紧紧咬着下唇,茫然的瞪着众人,好像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麽事。然後,他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既惶恐又不确定,他很快的摇了摇头,凝视地面。不知道为什麽,那个笑容隐藏着某种惘然若失,令人心痛。
霍玲冷冷一哼:「这固然很好,不过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否则不管谁继承遗产,我看我们都只有一起困死在这山间别墅的份。」
「这你不用担心,」张起灵淡然说道:「因为,我明天要出庭。」
「你要出庭又如何?」
在知道吴邪继承遗产後,解语花一直目不转睛的凝视远方吊桥的方向。这时,他突然开口,询问:「……我说,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是不是车灯?」
在吊桥的另一侧,知名律师事务所所长陈皮阿四坐在後座,一边用手杖戳驾驶座开车的王胖子,一边破口大骂:「阿坤那死仔,明天要出庭,今天居然闹失踪!听好了,一定要找到他!如果首席辩护律师没能出庭,你们这些猪脑袋就等着明天拖出去午门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