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低温冷得让人直打哆嗦,纲吉挪了挪身子,往旁边的温暖热源更靠近了些。
...温暖热源?
恍惚中,纲吉努力转动着还未清醒的脑袋,寻找这个时间身边可能会出现的温热来源。
他在睡觉...所以身边应该是云雀吧?可是以往似乎并没有这麽温暖啊...?
眯起眼,让自己稍微适应光线後,慢慢将焦距对上,却只看到一片白皙。
以为是视线还不清楚,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却还是一片白皙。
正当脑袋仍缓慢转动以致於思考不能而陷入呆愣中时,来自头顶的浅浅温热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抬头一看,是那张这阵子以来每天早上睁开眼都会见到的面容,已经习惯了的纲吉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当他将视线沿着那张好看的脸一路往下,他的脸逐渐由白转红。
脑袋瞬间清醒。
「哇啊──痛!」
在纲吉发出第一声惨叫时就反射性出手的云雀皱着眉,慢悠悠地坐起身,看着身旁抚着头上被不留情地狠揍一拳的地方,还发出了难过呜咽声的纲吉。
「一大早鬼叫什麽?」
怯怯地抬起头,湿润的大眼睛看着刚被吵醒而心情不好的人,极其委屈的表情像是在作无声的抗议。
「云、云雀学长你...没穿衣服...」
「那又怎样?」
完全不认为那是问题的云雀看着纲吉,一脸莫名其妙,无法理解这种事情有什麽好鬼叫的。
「睡觉前我还是猫的样子,当然不会穿衣服。」
看着仍然满脸惊愕的人,云雀难得好心地解释道。
「草食动物,把衣服拿给我。」
云雀伸出食指朝下,突然领悟过来的纲吉赶紧爬下床将底下的行李箱打开,拿出白衬衫、黑长裤,交给坐在床上只用一件单薄被单随意遮盖大腿部位的云雀,仅仅瞥了一眼便急忙挪开视线,脸上一阵热烫。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时间让他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此时心跳加速的原由,听闻纲吉叫声而破门闯入房间的狱寺看见坐在地板的纲吉和床上衣服穿到一半的云雀,不由分说便拿出藏在身体各处的炸药就要攻击,随後出现的山本见状赶紧拉住暴走的人。
「该死的混蛋你对十代首领做了什麽?」
「咦咦──什麽事都没有啊狱寺你冷静点!」
「再把房子炸坏管理员会生气啊!」
「唔...」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黑了一半的婴儿脸,突然的恶寒让躁动中的人踩了煞车。
来势汹汹的突发事件在纲吉和山本协力制止下总算平息,待山本将情绪仍然激动的人拉走後,云雀已经整装完毕。
「去巡逻。」
丢下这几个字,云雀潇洒地转身往外走,就连外套的摆荡弧度都如它的主人般乾脆俐落。好好一个假日就这样化为泡沫,纲吉一边哀叹着,一边赶紧跟上。
经过一楼大厅时,纲吉与正在吃早餐的山本和狱寺等人道早安。为了克制自己不要又冲动丢炸弹,狱寺只小声说了句「十代首领路上小心」就撇过头,以免见着云雀就会暴走。
跟着云雀走出并盛馆,纲吉还对方才山本他们手里拿着的土司夹蛋念念不忘,他也好想坐在那里和朋友们心平气和地共度早餐时间,而不是这样跟在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危险人物旁,即使没吃东西也感觉胃袋翻腾得难受。
一早就跟云雀出来巡逻,这代表他们要等到经过商店街时才能吃早餐了。
想起早餐店的老板每每见到云雀上门时那副饱受惊吓的样子,他就觉得走在云雀身边的自己非常无地自容。
哪有买东西都不用付钱的恶霸呢?就算云雀说是老板自己坚持不收钱,纲吉还是认为老板是屈服在云雀的恶势力下才会如此大方的。
虽然因此让他的早餐钱也省了,他还是觉得良心极度不安。
搞不好哪天他自己一个人经过那间早餐店时,老板就会找他把先前白吃的钱要回去。
「...他有找你吗?」
「嗄?」谁?老板吗?云雀怎麽会知道他在想什麽?
走在前方的云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还愣着的人。「那家伙...有去梦里找你吗?」
「那家伙...啊,你说骸吗?」
见云雀在听到骸的名字时皱起眉头的样子,他想自己应该猜对了。
「昨天没有梦见他,不过倒是梦见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也有许多开心的事,但由於被其他小孩排挤,童年的他一直都是孤单一人。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点失落。
想法都会不自觉表现在脸上的纲吉垂着头,没有注意到云雀若有所思的视线。
云雀观察半响,那对总是清澄透彻的褐色大眼此时明显黯淡了许多,站在这片明媚晴朗的蓝天下实在相当格格不入,云雀不知为何就突然烦躁起来。
原本想就这麽丢下正在消沉中的人不管,却在走了几步後驻足,回过头看见对方还是那种令人烦躁的样子,云雀低声咋舌。
虽然只是只草食动物,但好歹也是解开他身上诅咒的关键人,如此颓丧失志的模样要想恢复什麽解咒能力恐怕是难上加难,稍微拉他一把就等於在帮助自己,有益无害。
『为了解开自己的诅咒所以才需要这只草食动物』,云雀如此告诉自己。
「...跟我过来。」
说话的同时云雀转过身向前走去,纲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看着黑色的背影逐渐走远了才赶紧提着步伐跟上。
他跟着云雀一路沉默着前往不知名的目的地,走了段不算短的路程还不见前方的人有停下脚步的迹象,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却还是作罢了。
云雀听到他说昨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後就突然改变了预定行程,那麽现在他们前往的地方难道和这有关?
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地撞上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云雀,以为会被拐子痛打一顿的纲吉慌慌张张护着头不停道歉,却迟迟没有受到预期的疼痛,他奇怪地抬眼偷看云雀,对方根本没在意刚才的小碰撞,正用一种嘲弄的表情看着他。
发现自己做了蠢事,纲吉尴尬得红了整张脸,赶紧想个话题欲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那、那个...云雀学长到底要去哪里呢?我们...走了很久了...」
「已经到了。」
「咦...」
顺着云雀的视线望去,他们此时所站的地方是一间白色的小房子前,被砖墙包围着的小房子有两层楼,外墙全部都漆成了白色,房子前方有个小小的绿色庭院,看上去乾乾净净的感觉,却又有那麽点冰冷。
这似乎是谁的住家,纲吉寻找着门牌,一时间错愕。
挂在砖墙入口处旁的方形木板上,写着『云雀』两字。
──难道这里是云雀家吗?
惊讶不已的纲吉正想向云雀发问,才发现对方已经迳自走到门前,连钥匙都没拿出来,门把一转就开了。
为什麽门没有锁?难道不担心有小偷闯进来吗......思及此,纲吉一下子明白过来,反应快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根本不会有人那麽不要命敢进云雀家偷东西。
原来『云雀』这块门牌还有这种效果,简直比警察局的巡逻箱还要有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期间,这个家的主人已经不见踪影,待他回过神来,看着敞开的大门发呆了几秒,总算意识到这应该是『请进』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探入屋内。
「打扰了...」
明知道不会有谁回应,纲吉还是打了声招呼。
将鞋子脱下放好,带着有点近似於朝圣的心情,他环视这间过於乾净的房子,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那个代表并盛秩序的帝王、那个人见人怕的鬼之风纪委员长、那个云雀恭弥──让他这个老被人戏称废柴纲的人进入属於云雀的私人领域。
受宠若惊或许还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我家有这麽稀奇吗?」
从二楼走下来的云雀见那个带着好奇目光左右张望的模样有点好笑地说,纲吉看着对方提着一大包东西走下楼梯的样子,竟和这个略显冰冷的家如此相融,才有种『这里果然是云雀家』的感觉。
朝对方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纲吉摇摇头。「不是的...这个家很有云雀学长的感觉,只是我一直以为云雀学长就住在并盛馆,没想到另外还有一个住家,所以有点意外。」
「...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诅咒才会去那里,否则我不可能和一堆草食动物群聚。」
说着说着,室内气温顿时低了好几度,从对方脸上的表情就发觉情况不对劲的纲吉赶紧换了话题。「那、那麽...为什麽突然带我来这里呢?」
转换话题果然有效,云雀脸上的阴郁渐渐退去,却突然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就在纲吉开始怀疑云雀是不是兀自发起呆来时云雀终於开口。「...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咦?是、是这样啊...」
完全搞不清楚云雀突然这麽说是什麽意思的纲吉愣着搭腔。
「一个人我也过的很好。」
「嗯...」
「所以,不需要露出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
纲吉愣愣地回望着那双如夜般深沉的墨黑凤眸,突然想起云雀带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似乎与他因为回想起小时候孤单的回忆而情绪低落这件事有关。
难不成...云雀在鼓励他?
想到这个可能,他睁大了澄黄色的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仍旧一脸淡默表情的云雀,直觉告诉自己,他猜的没错。
某种情绪在胸口深处澎湃着,令他有点想哭的冲动。
「谢谢...云雀学长,真的很谢谢你...」
即使只是个很没技巧性的鼓励方式,但当对方是个平时绝对无法想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时,却能令被安慰的那方感到更加倍的喜悦。
若是...若是他真的有能力,就可以帮云雀解除诅咒了...
这是从小到大,纲吉第一次有希望自己真的拥有解咒能力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