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装备齐全,一路上展昭把情况详细形容过,又反反覆覆的提醒衙门众人如何应付蜂群,当众人走进史家庄半里范围,看到一条野狗屍体上爬满胡蜂,并且已被噬至露出白骨时,仍是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才忍下逃走的冲动。因为身上涂了展昭给的药,蜂群并没有聚集在众人身上,却仍然不断围绕着人打转。众人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拍打蜂群,拼命忍住挥手赶走蜂群的冲动,不然难保不会落得像野狗一样的下场。众人背上冷汗涔涔,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举步维艰,耳边听着蜂群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好像千百只恶鬼在身边打转,正商量着要如何把自己生吞活剥一样。展昭和白玉堂虽然身经百战,此时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跳加剧。
来到史家庄大门,看到大门已开,众人都松一口气。展昭在蜂群轰鸣下提气朗声道:「众位兄弟,咱们进庄後找到庄内人躲藏之处,在他们附近先点起柴草,驱散他们身边的胡蜂。然後引火烧掉庄里的树,和拿出庄上可燃之物,在庄内各空旷处点火,驱散蜂群。切记不要烧到屋子和惹怒蜂群,不然情况就不可收拾。」说完却见二十几人中只有一半人随展昭的指示而动,其余人伫立在蜂群之中,呆若木鸡,想是被情况吓到之余,又因为蜂群飞动的声音太吵,才没听到展昭说的话。展昭暗暗心惊,这样子怕会有人沉不住气,反而让衙门手足折损在这里。展昭提气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些呆住的人才慢慢移动,推着装满柴草的车进屋。
展昭抓住身边的白玉堂和张捕头说:「白兄,张捕头,请照看一下众兄弟,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救人不成反害了兄弟们。」白玉堂和张捕头沉默地点了点头,三人各往一边指挥众人。
小七手上握着火刀火石,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怎样也打不出火来。刚才进门不久,就见到几具被胡蜂蜇死的屍体,就好像之前看见的野狗一样,被噬至看到白骨的屍体上爬满了不断蠕动的胡蜂。强烈的恐怖感让他感到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搅动,勉强压住一阵阵恶心的感觉,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小七拿着火刀火石又徒劳地打了几下,手一抖把火刀掉在柴草上,正想重新拾起,却见一只胡蜂爬在上面,登时僵住。不远处白玉堂看到小七呆呆地站在柴草前却没有点火,来到身边一看就明白情况。他没有怪责小七,自己也被这场面弄得汗毛直竖,何况是这初出茅庐的衙门小子?白玉堂拿着火刀下的柴枝轻摇几下,让胡蜂飞走,拾起火刀,接过小七手上的火石,把柴草打着了。白玉堂用力拍了拍小七的背,大声道:「小子,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就吓到了?振作点!」小七向他投过感激的一瞥,用力点了点头。白玉堂指着庭园,叫道:「到那边去烧树。」看到其他人也点起了火,四周开始浓烟密布,传来阵阵被烟呛到的咳嗽声。白玉堂摒住气息,以防吸入浓烟,高叫道:「点起柴草的去庭园烧树,不要留在这里!」众人如言向庭园走去,白玉堂不断眨着发涩和流着眼水的双目,拿着火把将窗下及回廊的胡蜂赶走,并高叫屋内的人千万不要出外。
展昭看到庄内到处浓烟滚滚,蜂群却有散开的趋势,心下一宽。忙了两个时辰,终於将蜂群赶走了,众人都累得几乎站也站不稳,所幸姚凤飞的药非常有效,众人又小心翼翼,竟无一人受到蜂蜇。众人拖着疲乏的身子把躲在屋子里的人叫出来,查看伤亡情况。展昭吩咐了两个衙役回城里找大夫来治理伤者,自己到处查看,总共看到三十六具屍体,另有几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看到这个情况,展昭顿感无力。刚才所见的白衣人一定就是那天晚上的黑衣女子,心里设想过很多她可能会采取的行动和捉拿她的方法,却怎样也没想到她人根本没进史家庄,就已经杀了这麽多人。到底要怎样对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方法的凶手?
回到人群里,看到白玉堂扯下套在头上的布笠,丢在地上。心想白耗子个性这麽急躁,刚才一直指挥若定,耐着性子跟乱了套的捕快衙役们一起辛苦了半天,真是难为他了。正想过去安慰一下,却见一只胡蜂飞近白玉堂,白玉堂看也没看,本能地举手就想挥走它,展昭心中一急,从後飞身扑上,一手抓住白玉堂的手拉下,一手抱着他的腰将他压在自己身下。白玉堂给他压得蹲了下去,心中有气,回头却见展昭拚命用身子护住自己,如临大敌的看着头上盘旋的胡蜂,那口气登时消了大半。
胡蜂转了两圈就飞走了,白玉堂没好气的道:「花面猫儿,起来啦!你压得我透不了气。」
展昭脸上一红放开了他,道:「白兄,得罪了。」
白玉堂顺势坐在地上,嘟囔道:「猫儿,再来一次这样的人虫大战,我乾脆辞官归故里,告老还乡去。」
展昭也坐在地上,给他这句话逗得笑了出来,答道:「展某深有同感。」
两人望着对方满头满脸炭灰的狼狈样子,不禁摇头苦笑。这一役的凶险之处,也许比起两人以往的江湖经历来说并不算什麽。但论惊心动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休息了一会,小七端过两碗水给他们,两人漱了口,吐出嘴里的黑灰,喉咙才稍为舒服了点。
小七一会儿又端来凉水给两人喝,却对着白玉堂欲言又止,白玉堂瞟了他一眼,道:「干什麽?」
小七吞吞吐吐的说:「对不起,白大人,刚才我太害怕…」说着低下头来。
白玉堂没好气的道:「行啦,你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会怕也不奇怪,下次就会好一点。」展昭心想,刚才不是说若有下次,就要辞官归故里了吗?
小七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把胆子练大一点,像白大人一样。」白玉堂点了点头。
展昭心里翻了个白眼,白大人的胆子实在太大了点,小七你实在没需要把胆练得那麽大。
「小七,麻烦你在史家庄的人里找个情况比较好的过来,展某想问清事件的来龙去脉。」
小七答应了,不一会找了个护院回来。
展昭问道:「这位兄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忽然间会招来蜂群?」
那护院惊魂未定,声音带颤的道:「小人…不知道为什麽…可能是棺材里的白花,花…花招蜜蜂来了…」
展昭瞧他有点语无伦次的模样,耐着性子问道:「今天早上有人送了棺材来,是吗?」那护院点了点头。展昭尽量表现温和,放轻语气问道:「然後发生了什麽事?」
护院好像定了定神,答道:「二当家叫我们把昨天运回来的屍首放入棺材,怎知道打开棺材之後,却看见里面有一堆白花。」展昭点头,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护院接着道:「有兄弟不知道是碰到白花还是棺材里层时中了毒,二当家立即吩咐我们把棺材抬出後院烧掉。怎知道烧了不久,棺材突然爆开,散了一堆白色粉末出来。不久之後…蜜蜂…蜜蜂…就来了!我们被刺得好痛,赶紧躲进房里,可是外面的蜜蜂越来越多,我们都不敢出来…」展白二人对望一眼,关键似乎就是那些白色粉末。
送走了那人之後,白玉堂若有所思的望着展昭,道:「猫儿,刚才我想了一会,发觉那个凶手心思非常细密,又工於心计,但可能心肠不坏。」
「白兄有何发现?」
「今天那个山岗上的白衣人,应该就是黑衣女子,也就是老狐狸口中姓方的女子。之前她在灯油蜡烛下毒,又让多人死在她的淬毒兵器上,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会用毒。因此今天他们发现棺材有毒,又古里古怪的装了些白花时,就以为她把毒下在棺材上来毒害他们。因为不知道是什麽毒,谁也不敢仔细检查棺材,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把棺材一把火烧掉。其实真正的陷阱是埋在棺材里的火药,一旦点燃就会爆散出那些白色粉末,招来胡蜂。啧!这计用得真巧。」
展昭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一些事,道:「昨晚那护院说,他们的人一出门就会被她追杀,所以最近人都尽量留在庄上。其实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让他们以为留在庄上就安全,尽量把人集中在庄上,那今天的毒蜂计就可以杀死更多人。」想到这一层,展昭不禁为凶手的心机感到有点心寒,眉头皱得更紧了。
「其实她要杀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无声无息的在水井下毒,可能杀死更多人。她选了这麽迂回曲折的方法,想来想去,都是因为她不想滥杀无辜。如果在井中投毒,地下水脉相连,可能会毒死附近的人。可是用毒蜂就不同了,史家庄方圆两里内没半户人家,毒蜂只会杀死庄内的人。其实在棺材装个小机关,一打开盖子就爆出粉末也行,要装这样的机关还比较容易。可是她之前大费周章的安排,在棺材设的又是要燃烧才启动的机关,目的就是让寿庄送棺材的人有时间离开。我想,姚凤飞跟她一定有关系,也是她刻意安排在路上等我们的。」
展昭也想到一点:「她在蜡烛下毒,就是要史达生赶走下人,那麽胡蜂来时就不会杀死不相干的下人了。可是…这可能吗?要是真的,那姓方的女子可谓料事如神了。」两人沉默下来,一方面觉得难以置信,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想的话,很多无解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过了一会,展昭望了望在不远处聚集的史家庄的人,道:「白兄,你看史家庄的人,是不是很古怪?」
白玉堂望了那群人一眼,若有所思的道:「猫儿,女人、小孩和老人都死了吗?」
展昭摇头道:「没有小孩和老人,七十几人中只有三个女人,都没死。」
白玉堂微眯着一双凤眼,道:「这根本不像一个商人的家,还比较像一个帮会老巢。」
展昭沉吟道:「七十几人中,除了三个女人和十几个当家掌柜的,都是护院。寻常人家,岂会这样?」之前探访史家庄,不可能看到庄上所有人。看到很多护院,也只道史达生为防黑衣女子偷袭才请回来的。现在所有人都被逼出来了,才发觉事不寻常。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护院,而是帮会手下。这一定跟姓史那厮所说的秘密生意有关。」白玉堂冷冷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