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個月>> — 第一章

第一章---梦

「有时我会迷惑,是我疯了还是其他人疯了?」----爱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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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日

午夜三时,我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像溺水者般死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背上的汗湿再次提醒我刚才梦中的情节是多麽惊悚恐怖,心跳的频率快得好像要把心脏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我移动身子,试图站起来。

双手按摩着太阳穴望获得喘息的机会,同时也希望能摆脱那烙印在眼球上的梦中情节。

不行,太真实了。

放弃手上的按摩动作,我拿起茶几上的一样物件——那支吐着鲜红如血一样的墨水钢笔。

轻轻扭动笔身,在十二月的月历上划下一个记号,这是第三十个记号了。

从十二月一日起,每作一次那个梦,我便会在月历上划下一个记号来提醒自己。

这是真实的,我的确陷入一个梦魇中。

有好几次我尝试睁眼一整晚,甚至服用了兴奋剂来抵抗睡魔,可是最後我依然会像刚才般惊吓醒来,只是我的位置可能在大厅,浴缸、沙发…..

我有看过精神科医生,压力大绝不适合用在我身上,我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尚算衣食无忧,工作上也没什麽问题,何来会有压力?

在这梦出现前,我生活作息都正常得很,没有行差踏错,也没有惹事生非。

我不懂,真的不懂。

轻叹一口气准备到浴室洗一个冷水澡以平静不稳的情绪及浇熄积存的恐惧。

冰冷的水温打在我不算健硕但也绝不瘦弱的身躯上,从满布水点的玻璃上依稀可见反射在上方的脸孔。

镜中的男孩脸色苍白如纸,早已看惯的五官一如以往地陈列在脸上,梦中的某一幕再次闪现在我眼前,双手立刻惶恐地抚上脸颊,没事,一切都还在。

从小到大,我自以为没有任何人和事物再能惊吓到我,因为再恐怖的我都看过了。

我是一名灵语者。

即俗称拥有阴阳眼,能看见灵魂的人。

在我刚出生时,我就被放到孤儿院的大门前,身上只有一封据说是我父亲留下的信,大致的内容是希望孤儿院的院长能收留我,因此除了这些,我对自己的家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此能力是否为家族遗传的缘故。因为他们还没来找过我——无论是人是鬼。

在孤儿院长大时,年纪小的孩子还能看到「他们」,小孩子一向对这些事特别敏感,只是随着年龄渐长,他们便会失去此能力,随着大家的成长,我成为了一名不受欢迎的人物,因为其他人常常看见我对着空气说话,而他们早已忘掉自己小时候也这样做过。

灵魂跟在生者其实是很容易去分辨,俗话说工多艺熟,现在的我只要一看就知道「他」是人是鬼,那种死人及生人的气息是大大不同的。

纵然当时我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他们」跟我并不相同,是属於另一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那里自立生活,直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闲时,有些灵魂会来找我帮助,希望我能替他们完成世间上未了之事,例如跟家人交待离别的话或完成某件一直耿耿於怀的事情,千奇百趣,应有尽有,直到他们了结心愿便能安心离去。

自身的背景介绍暂时去到这里,我是一名灵语者的事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轴,现在的我正被那个梦缠扰得心烦意乱,快要精神崩溃了。

走出浴室,我看看窗外微亮的天色,决定离开家里出外走走。

随意地披上外套,现在只是清晨,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思考着那梦的细节。

今天是2011年的最後一天,如果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的话,那今天将会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2011-12-31,我忆起梦中的某样物件。

这座城市充满了新年气氛,商店的橱窗还有尚没拆掉的圣诞装饰。

那句「HAPPYNEWYEAR」不停出现在我面前,看着碍眼也显得讽刺。

我被那个梦足足困扰了一个月,直到今天再次睁开眼时还没完结,看来这「NEWYEAR」目前还不能「HAPPY」了。

直到那梦能彻底消失,但如生俱来的第六感已告诉我,就算这梦完结了,後续的事还陆续有来。

通常如果有灵魂想找我帮忙时,其中一个方法也是透过梦境向我表达来意及暗示,但是此次的情况大大不同,这个梦比以往的梦来得真实,也来得更长时间,我可没看过一个灵魂这麽有耐性愿意陪我缠斗整个月,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我还没察觉或发现当中的意思的话,「他们」就会主动现身告知。

「唉。」我轻叹一声抬头看向还没尽亮的天空。

到底这个梦何时才会完结?

收回仰视的目光回到平面上,我快速地扫视了附近的环境一眼。

还是到附近的餐厅吃早餐吧,反正回到家也是不能睡的。

正欲起行时,身後的一股灵魂独有的气息把我定住,我反射地向後头一看。

果然是有一位灵魂坐在餐厅前的长椅上,他是一名约三十至四十的壮年男人,样子正常,看来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尚算安详。

因为他并没有头破血流或是身上少了某肢体,而且气息及样子也平和正常,不像有些灵魂般面目狰狞,使我浑身不舒服。

只是当对方察觉到我发现他时,样子立刻显得慌张起来。

如果是一般的情况,我是断不会贸然走近灵魂的,因为当你一走近的时候,意味着你要帮他完成心愿。

我不是圣人,若然答应了帮忙,我定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但除非特别情况否则我是很少主动上前,毕竟我不是拯救世界的人,人人能有心愿,我只是一名在生的普通人,现实中也有不少事需要我去烦心,并不能单凭我一己之力满足到全世界。

问题是就算我不找麻烦,麻烦都会来找我。

这名男子看到我的反应实在有点奇怪,按道理,那些灵魂们一旦发现我能看到他们,通常都会高兴地跟着我向我表示他们那段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日子。

而这个灵魂则避之则吉,更有想离开的冲动。

「等一下!!!」我快速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东南西北十米范围内都无人经过後才急步走向长椅的位置。

男子见我步近反应更是激烈,原先他还能利用灵力促使自己坐在长椅上,但被我这样一吓,他整个人弹起向後一退穿过了长椅,整个身子都陷进了长椅内。

「不好意思。」我摸摸後脑,看着对方怨愤的表情,大概是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能使自己接触到现实的物件。

「你…..认识我吗?怎麽一看到我反应就这样大?」不等男子回答我便抢先发问,以免对方趁机溜走。

男子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可能身子还陷在椅子的缘故)只是惊惶地看了左右的方向几眼才俯下身子拿起手贴住脸颊像是说悄悄话般小声开口:「我当然认识你,我们这里人人都认识你,你在我们的世界可有名了。」

有名?我轻轻皱眉,我知道灵魂也像在生者般常常交换消息或讨论八卦,但却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成为他们谈论的话题。

「那你为什麽这样怕我?你还停留在这个世界是有什麽心愿未了吗?你是来找我帮忙吗?」盯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总觉得他在躲着谁。

男人疯狂摇头,随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手巾擦去额上的汗,正常来说他是不能可能会流汗。当人死後,他就会失去一切的感官意识,他并不会有疼痛、寒冷等感觉,而顶着意外或骇人模样出现的灵魂大多是还没放开或有心结的灵魂,如果他们能放开了就会回复成正常温和的样子,但如果他们不能放开,就会一直顶着那副样子并被负面的能量围绕住,即是我们人类俗称的恶灵。

看着他像一个在生者般擦去不停流出的紧张汗水,我感到有趣同时也有些不安。

到底是什麽事把他吓成这样?

「不,我不是来找你帮助的。」他小声开口,然後又急速地看了後头几眼。「你是好人,你帮助我们脱离怨恨及完成未了的心愿,所以我特意来提醒你。」

听完他的说话我更不解,眉宇之间的皱纹也更深。「提醒我?那你为何一副想躲避我的样子?而且你有什麽要提醒我?」

街上突然出现了几名急速步过的上班族,他们看到我跟长椅面对面地站着也好奇地看了我几眼。我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假装在憩息,小心地躲开男子还陷在长椅中央的身躯坐在旁边。

虽然碰到他也没什麽大不了,可这是不礼貌的行为,而且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绝不好受。

「我不是在避你,我只是在躲『另一些人』他们无处不在,整天在窥视我们——包括你。」

男子一个激灵终於脱离长椅,表情比起先前更惶恐。

「噢……不……我说得太多了……我不应该来找你的……」他边摇着头边向後退。

我被他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忘了现在还是在街上,只有我能看到他的事实。

「你到底怎麽了?你有什麽要提醒我?」

「我不能说太多…….」男子依旧向後退,却被我步步进逼。「那个梦……那些人……那个世界……你要小心……」

纵然他说得含糊不清,可我还是捕捉到一些重要字眼。

「梦?是指我的梦吗?是真的吗???你如何知道?」我连忙追问,再也不理会周遭奇怪的目光,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当成神经病了。

「我说得太多了……会被发现的……我要走了……总之你要记住……无论是我们或是你们,不是只有这个世界才有的……万一真的发生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小心……」他的身子渐渐消失在半空,眼里流露出的目光像是惧怕什麽似的……

眼看他要离开,对於他说的话我完全搞不清头脑。

「什麽你们我们?你知道那个梦?告诉我!!!!!!?」我向着空气大吼起来,路上剩下的只有激动的我及愈来愈多的路人。

那具灵魂一定知道一些事,听他的描述还一定是坏事。

对於未知的恐惧感骤然而生,我情愿他从没出现,至少我不会像现在般担惊受怕,小心他所说的事。

被他这样一警告下,整个人的胃口都没有了,只想回家躲着。

早晨的阳光渐渐洒落在我身上,我就像吸血鬼一样厌恶这种环境,而且也跟我现在的恶劣心情大大不搭。

回到家後我只是躺在床上不停思考着刚才那名男子所说的话,有没有一个细节是我遗漏了?有没有一些暗示是我忽略了?

虽然我整个人都很疲累,但就是不想睡,整个人也处於亢奋的状态。

我从床上弹起身坐到书桌前,找出那本笔记本。

自己一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翻到十二月一日的那一页开始看起,试图重整每一天梦到的细节。

并写下刚才在街上碰见那灵魂的经过

虽然我这个月都在作同一个梦,可是每一天的内容都不是相同,但凭它的环境及出现的事物,我就知道是同一个梦。它就像一套连续剧般,由开始到高潮慢慢出现在我的梦境,与其说是一个梦,倒不如说是一件事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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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至少在我印象中没出现过这样的环境。

当我有意识时,我就站在自己的房间内。

所有的装潢陈设都跟我的房子一模一样,就连那盆我常常忘记浇水的文竹的枝叶也枯竭地倾向左边,电子的时钟也显示着2011-12-3117:48的字样。

可就是有些不同,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房间,看看有没有错掉任何一个细节。

观察良久,我才发现到不同之处。

房间的布置格局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玻璃窗外的景色。

我平静的拉开玻璃门走出露台,被眼前的环境震撼着。

这里不是我家,不,正确来说这里并不是我的世界。

在我面前的依旧是一座城市,但这是一座残破的城市。

附近的建筑大多都残缺不全,像是被轰炸过的满目疮痍,不少大厦还冒出了白烟。

有些大厦则承受不了炮火的轰炸,直接了当地倒塌,满地的碎片与窟窿分布在城市的道路上。

但……一切都很安静。

整个城市(至少在我看见的范围内)均没有一丝人影,难道是去逃命了吗?

这里就像一座被丢弃的城市,除了我,再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微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颊,空气中的烧焦味道也感染了我的嗅觉。

面前的城市中央浮现着一个影像,当我一走出露台时就被它吸引注意力了。

我不清楚那是影像或是海市蜃楼,它时不时在半空中浮动一,两下,正在显示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而在大楼附近则有很多像我现在身处的城市的房子,不过两者都完好无缺,完全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

那是什麽?

直觉告诉我那摩天大楼是一座重要的地标,而且也不在这城市中。

脑子突然灵机一动,说不定这座城的居民就逃到那里去了。

可是这里到底发生何事?

还陷入思緖中的我突然被一下巨响惊醒,回过神来发现整座大厦都在震动,似乎有倒塌的冲动。

我所居住的大厦楼层数目并不多,只有三层,而我却住在三楼。

我冲上栏杆前向下一望,赫见大厦的第二层遭受严重的损毁,整座大楼就像一个沙漏般,原来三楼已摇摇欲坠。

想起刚才我还睡在床上不禁令我感到一阵心寒。

现在的情况已不容我再胡思乱想,我立刻想回到房间找寻逃生的方向,可在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玻璃门便应声而下,成千数百的碎片飞溅四方,我连忙伸手护着脸部,就算我离那里有两、三米之遥,可仍有不少碎片飞到我身上,脸颊及手部鲜明的剧痛已提醒我被击中,一道温热的液体流过我的眼睛,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希望活着的信念驱使我继续前行。

但就在下一刻房间内的天花板已塌下,石块杂物全散落一地,把唯一的出路堵塞住了。

我慌张地向後一看,剩下的逃生方法唯有从三楼跳下去,若我再犹豫多一秒,不只这一层,就连整幢大楼都会像玻璃门一样碎掉。到时我就连跳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被倒塌的大楼压死或跳楼跌死这两种死法也太灾难性,但我决定还是奋起一博,冲上前跨过围栏选择一处看似比较安全的降落点跳下去,在那短暂的几秒中,我脑海浮现出曾在我面前出现过因跳楼而身亡的灵魂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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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我睁开眼睛惊醒起来,身子因剧烈的动作而向後一仰,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椅子上掉到地上。

撞落地板的痛楚使我还慒懂的意识清醒过来,我平躺在地板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急速得很,额上也滴着冷汗,不用去摸也知道我背上同样汗湿一片。

我掩着嘴巴,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

刚才我就坐在书桌上试图整理那个梦,怎料在不自觉的情况又睡着了,然後又陷入那个梦中。

我之所以惊慌是因为这次的梦同样也不同了,先前的梦只去到玻璃窗碎掉的情节。

但这次却发生大楼倒塌,我跳了下去的事件。

但我跳了下去又会怎样?

是否又要再把所有情节重演一次才能知道答案?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身,目光投向露台的方向,窗外的景色是我原本所居住的城市,天色已一片灰暗。

我转身看看电子时钟,看来我不是昏睡了,而是昏迷了。

那个梦对我的影响愈来愈大,大到快要把我拆磨得快要疯掉了。

现在的时间已是:

2011-12-3123:30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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