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阳光、空气都显得炽热,偶尔晚上会吹来不属於夏季的凉风。
晚间十二点,是昨天也是一天的开始。唯一还亮着灯的是位在离台北闹区不远的街角上,名为「GiraConMe」的咖啡店。这家店开了一年多,成了许多人喜爱的餐厅之一。暖色系的油漆搭配上黄澄澄的灯光,一幅幅欧洲各地的美景放在木头做的相框里,不规则的排列在墙上。店内右方有个六坪大的空间,放着许多空白的画布和画作,那是让客人作画的地方。偶尔也会举办些活动,让附近的居民一起参与,算是这家咖啡店的特色之一。店内的装潢摆设非常有异国风情及艺术性,不难看出老板应该是个热爱艺术的人。
令人讶异的是,开设这间店的是四位七、八年级的年轻女孩,从店内装潢到餐点全由她们一手包办。据杂志的报导,四位女孩是在大学认识的,她们明明是读设计的,就算四人要在一起,也是创个品牌或是开设工作室接案子,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跨行经营咖啡店。
吴以槿正打算清理好店内的环境就下班的,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她想在店里待上一阵子。如果要问她认为世上什麽东西最搭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咖啡店和雨天。以前学生时代的她,三不五时就往咖啡店跑,虽然不能喝咖啡,但还是点了杯香草冰沙,偶尔看书、偶尔带上电脑打打文章。多年後,脱下学生制服的她则是呆愣地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让脑袋放空,这是对她这个咖啡店老板兼作家的一种休息方式。
她的工作在这四人当中,算有点复杂却又单纯。虽然说现在看似是以咖啡店老板为主业,但对她来说,真正的主业其实是作家。从国中开始,她就幻想自己能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不需要大红大紫、不需要像线上作家们一样,只要有人喜欢她的作品、对她的作品产生共鸣这样就足够了。当她升上大学真的与出版社签约并发行实体书时,还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直到她收到总编捎来办签书会的消息,听着许多读者们因为她开始把作家当成梦想後,才惊觉以前也是这样在心里期许自己的。
但这还不是全部。
升上高中後,常常能看到她拿着有照相功能的手机对着生活周遭的人事物按下拍摄键。可能常被路人白眼或是被当成异类看待,她还是坚持下去。到了大学,拿着辛苦打工赚来的薪水买下人生中第一台单眼相机。要她从写作和摄影这两种工作做取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对吴以槿来说,写作是心情的抒发,利用文字来记录每一个时期的自己,而摄影就是纪录生活的每一刻,两者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摄影成为她最喜爱的副业之一。
她还记得与出版社总编见面的时候,是约在咖啡店。总编是个看起来年仅三十出头的男人,叫做林承伟。从电话里的声音能猜测是个沉稳的人。果不其然,第一次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很绅士、说话有条理,而且还很斯文。能与她这个不多话的人相谈甚欢,便默默地在心中把他当成好朋友。林承伟简单的对她说明有关於签约的注意事项等等,但到了第二次见面,吴以槿发觉第一印象这种东西根本是浮云。
林承伟带上企划主管叶欣怡与她见面。从言谈之中她得知,两人是情侣,而且在叶欣怡面前,林承伟完全像小孩子般,一点总编辑的架式也没有。瞬间这个男人在心中的地位从绅士变成长不大的小孩。不过,整体来说,他该认真的时候还是会认真,吴以槿倒是庆幸总编是个蛮好说话的人。几次相处下来,林承伟也把自己当成妹妹般照顾,不会催稿、不会跟她见面就提到公事,她得承认自己是个非常自由的作家。
经过几番讨论,吴以槿的第一本实体书终於发行,也办了几场小型的签名会。一直到大学毕业前夕,她已经出版五本书,累积一点积蓄,便向林承伟请了长假。对方刚开始对於她请长假感到讶异,但并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问她要去哪。
「加拿大或欧洲吧。」
「一个人?」林承伟盯着桌面上的咖啡,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吴以槿不知道为什麽被他问话会这麽紧张,只能撇开视线,继续说:「大概是一年吧。如果没意外的话……」说完,两人陷入沉默,空气里只剩下林承伟手中的搅拌棒碰撞到咖啡杯的声音。
「自己要注意安全,一个女孩子在外很危险的。需要我帮你什麽吗?」过了许久,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漾出一抹微笑问着。
吴以槿愣愣的望着他的笑容,摇头。心中传来一阵暖流,轻轻的、暖暖的让她觉得很舒服,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人会这麽关心她、这麽问她了。在她出国前,林承伟像是她的父亲一样担心的问她东西准备好了吗?钱有准备够吗?房间机票订了吗?这样的行为还被叶欣怡吐槽,她只是微笑不语。
出国当天,她站在机场的大厅,拿出手机传了封告知的简讯,给有可能会与她联络的人,并在社群网站留下耐人寻味的字眼,确定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後,她将手机关机拿着行李前往这段长达一年的未知旅途。
有人觉得这种方式很疯狂,但谨慎活了二十几年的人生是该稍微放纵一下。只是她不曾想过,真的会有那麽一段时间,过着曾经跟好友们聊到的向往生活。没人相信她会这麽果敢的前进下个人生阶段。
就以这次为例,人生第一次的流浪,乾脆并毫无挂念地离开台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