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船上私斗情况发越频繁时,渊就已经带着烛龙避到货舱去了,虽说他并不担心那些人类会危及他们,但还是小心点的好,毕竟他没法忍受烛龙受到半点误伤。
而期间他见到太多人偷偷摸摸下来对别人的货物动手脚的行为了,原本货舱门口都会派人留守,只是近日人手都被调去阻止纷争才导致有心人有机可趁,一旦这些商品卖出去,不仅买的人受影响,就连卖方的声誉都会大受损害,可受害的商人却根本不会晓得罪魁祸首是谁,只会以为自己倒楣进到一批有瑕疵的货。
可笑的是,动手脚的人的货物也同样会被其他人动手脚,彼此之间互相陷害,最後无人能从中获利。
渊只淡然地旁观这一切,对人类的利益纠葛毫不关心。以前他刚带着十数条山蔘从东栖山下来准备卖掉好攒钱给烛龙时,他也曾被骗过、抢过,即使都被他抢回来了,但之後店家见他年纪小不懂价,也大多会故意出贱价收购,若非林老头教过他该怎麽估价,他恐怕几文钱就把那些珍贵的老山蔘卖了。
他相信人类中有好人,可他更相信人都是自私的,包括他自己这个非人族类也是如此。
如同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烛龙,除非烛龙平安无事,否则其他人怎样他都不在意。
随着越来越接近西域,烛龙醒着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渊觉得这是个即将痊癒的好现象,就算现在是他说什麽烛龙就做什麽,对方丝毫不会有任何异议,但他宁可是自己什麽都听烛龙的,也不愿烛龙像个没有魂魄的人偶浑噩过日。
当船上突然弥漫起一阵越发浓郁的血腥气时,渊的神经也随之绷紧,他心想:情况果真还是失控到这个地步了。
平常为了点纠纷就能将别人打成重伤,酿出人命不过是迟早问题。
只是渊却没想到,竟会连与世无争的烛龙都成为众矢之的。
老远就听见纷乱脚步声的渊连忙将货舱锁上,并搬来重物堵在门口阻止别人的进入,旋即又不放心地将烛龙藏在隐蔽处,这才化回狼形守在门前摒息戒备。
砰!砰!堆叠的木箱被砸门的力道撞得一震一震,不时伴随门外嚣狂的叫骂声,内容不外乎是指责烛龙愧对龙神之名,当年见死不救、如今亦不见出面,更甚者连祸国殃民的罪名都一条条往烛龙头上加,这莫须有的罪状让渊几乎气炸了肺。
姑且不论烛龙这样的情形是有隐情,就算是真的冷眼旁观,那也不该是烛龙的责任,那些人类一厢情愿地称呼他为龙神,便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忘了人类的死活其实和他这条龙全然无关,如此忘恩负义,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忽然,门外静了,钥匙插入门栓的轻微声响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待锁一开,门被撞击的力道更是剧烈,最後无数木箱终不敌被猛然撞开而砸落满地,那些人也手持武器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门内,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黑狼旋即俯身朝闯进的人群发出充满威吓性的低咆,比寻常狼种还大的体型及逐渐染上血红的兽眸,使得这些西域人当下就意识到在他们眼前的是妖狼---妖森独有的凶残的、且生命力强韧的生物。
黑狼牢牢盯着被二、三十人簇拥的祁,少年面上一片漠然,不带情感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睥睨,那种眼神渊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相柳。
烛龙是从见过相柳的那一夜才变成这个状态,後来船上又人心浮动得异常、加上祁此刻的表现,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渊至今都还在後悔自己当时太轻易被相柳漫不经心的态度所骗,甚至还将相柳的话当真,现在想来,那人的一言一行都不可尽信。
只是烛龙出了这事,他根本不可能会去借用相柳的力量,那为何相柳还多此一举说出这个提议?
逐渐逼近的人潮让渊无暇多想,在那些人猝不及防的当下猛然扑咬离得最近的人,狼的坚牙利爪使得货舱地板很快便溅上鲜血,其他人却像受了刺激的疯子一般,不仅未後退反而更加情绪激昂地朝黑狼围攻而去。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黑狼仍选择避开他们的要害,只让那些人失去行动力,而非简单明了的直接一口咬断他们的咽喉永绝後患。烛龙不喜欢的事,他便不会做。
可惜蚁多咬死象,就算地面不断有人倒下,但周遭虎视眈眈的人始终占多数,黑狼再小心依旧挨了好几次闷棒、多了几道刀伤,他倏地转头俯身朝那群人发出阵阵低咆,正欲以火彻底逼退敌人时,却蓦然惊觉以往任由他随心使用的力量半点也使不出来。
他原先担心误烧到船才一直没用火,不料下定决心要用了才发生这事,偏偏他仍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仍存在於体内,可却像被什麽压制住似的巍然不动,他的目光下意识就移向可能的凶手身上,见门口没人,短暂一顿後旋即惊忙看向烛龙藏身的方向,就见到祁的背影消失在那一角落里。
他心下一凉,想也不想便冲破包围的人墙往烛龙的所在奔去,正朝烛龙高举匕首的祁听见声响刚侧身回头一看,下一瞬间便被扑面而来的森冷狼牙紧咬住咽喉,手中的匕首也随之被撞开甩落,在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後归於沉寂。
生死旦夕,祁却半点反抗挣扎也无,眼底满是心死的漠然,嘴角却勾起了诡谲的弧度,艰难地反覆喃喃道:「我报了仇,却也什麽都没有了…能多拉一个人下去都算是赚来的……」
黑狼听着他彷佛自我洗脑般的言语,不禁略一迟疑,抬头望向始终不曾将注意力放在这边的烛龙後,这才缓缓松开嘴,跃回烛龙身边让他变成小龙,旋即叼着小龙一路惊险避开追打的人群离开货舱。
渊心里清楚他不杀那些人,这艘船便不能再待下去,西域将近,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也幸亏他现在能维持很久一段时间不进食,这一点烛龙更是无需担忧,於是他抢了船上预备用的小船匆匆下水,最终在漂流了好些时日後意外抵达临近妖森的海岸,便索性暂时在他昔日的出生地找了个藏身处休养。
而等那艘大船在西域一座偏僻小岛附近搁浅,岛上的居民派人上船去探查後,船上弥漫的一股浓烈腐臭味始终挥之不去,甚至隐约有一阵黑雾飘散在各处,每个上船探查过的岛民下船後不是性情大变就是当场暴毙,久而久之,居民便对此讳莫如深,哪怕船上载满了价值不斐的货物也依旧严格禁止居民再上船去。
直到某一夜的暴风雨过後,那艘大船才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无踪,有人说是船沉了,也有那怪力乱神的说是船上唯一自杀身亡的那个人良心未泯,把船开走了。
对於船出事的缘故,也是众说纷纭,利益斗争、遭人下蛊…什麽猜测都有,只是因为船上粮食充足,虫害引发杀机的说法便被排除在外。
曾有人误带到酿灾的蝗虫卵导致粮食被吃掉大半,全船差点被饿死的惨案仍历历在目,孰不知比起虫灾,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