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和渊的茶尚未喝完,应守就已经从街巷的另一端走回原处。
渊远远见到那有着灰蓝发色的盲眼男人站着街道中央一动也不动,似乎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他却也丝毫没有开口去喊对方的意思,相反的,渊巴不得应守越晚回来越好,如此他才能再和烛龙多享受一下两人世界。
不过应守显然并非那麽容易就会放弃的人,随後只见他漫无目的似的沿着那条路回来绕了一圈,接着脚下蓦然一顿就果断地转往茶楼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桌前便依然语气礼貌地向两人颌首道:「久等了。」
───这与原处相差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就算是瞎子也晓得某狼刚才八成曾看见过自己了,可应守却没戳破这件事,反倒是烛龙听到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後,才疑惑问渊:「我怎麽没听见你喊他的声音?」
因为他压根儿没喊。渊只得腼着脸连忙转移话题:「既然人回来了,那我们是否要准备出城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烛龙略为一顿,没一会就点点头:「也好。」随着这话题一转,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先前随口问的问题。
渊暗自松了口气。
等三人一出城门,旋即有一名蓄着落腮胡的中年男人拉着一辆马车走上前来,历经风霜的脸堆满笑容,殷勤地向他们说道:「客人,您要的马车我可给您拉过来啦,您看看这…哎怎麽突然…吁、吁!」话还没说完,落腮胡就只得急忙回头安抚一接近那三人就突然惊慌嘶鸣的马匹。
这情形,渊和烛龙以前就曾遇过,自从好不容易找到不怕狼和龙的那匹老马在蝗灾中阵亡後,他们便没再兴起以马车代步的念头,而既然不是他们两人找的马车,那就只会是应守在方才离开的那一段时间里顺道去找的了。
渊对此不置可否,只见怪不怪地打趣道:「龙威果然不同凡响。」
听出这话里的调侃,烛龙不服了:「你怎麽不说狼吓人?」这马绝不是被他一人吓到的!
「是是,吓人、吓人,不吓龙就行了。」渊『从善如流』地笑答,让被调戏的烛龙真心想瞪他。
一旁的应守依旧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是什麽大事的模样,不一会就主动从费尽心思想安抚马匹的落腮胡手中接过缰绳,还顺便将扣除押金後的银两交付於他,接着沉稳道:「无事,留着我们自己处理即可。」
「可这…」可怜完全不知自家马儿为何惊慌的落腮胡良心过意不去,还想再推辞几句,就被应守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落腮胡一走,渊原本还等着看应守的好戏,岂知後者随後不过往马的鼻子上摸了下,那匹梡马便渐渐冷静下来,安安份份地在原处待命。
「你做了什麽?」渊不由得疑惑,上前询问。
「用了个小法术。」应守边回答就边用手逐一摸遍整个马车,检查完毕後这才站直身子,意有所指的补上一句:「这匹马是被你们两位吓的,让牠嗅不到味道就行。」换句话说,就是渊和烛龙那一番打情骂俏他全听见了。
渊权当听不出来,迳自问道:「那个法术要怎麽施?」如果能学起来,那以後他和烛龙出游不就能方便许多了吗?
这回应守特意面对渊的方向,打量似的一番深思後才回道:「这位少侠,我看你根骨堪忧,恐怕不是学术法的料。」
…怎麽『看』的?渊不以为然,正打算回头去抱烛龙上马车,应守的声音就接着在身後响起:「我不是因为记仇才这麽说,但你确实不适合修习法术,照你力量耗竭时的状况看来,红鳞既是你的力量来源、也是赖以生存的根据,在力量无法依靠自身恢复的情形下,你若想多活几年就不能再这麽随心所欲下去。」
应守的嗓音因後天造成的伤而显得沙哑,此刻反而格外具有某种莫名的说服力:「想必你家主人也晓得这件事,先前才一直没教你怎麽让力量回归到他身上。」
渊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乐意将烛龙当作主人,但更喜欢他是我唯一的爱人、伴侣,因此无论什麽东西,他都能拿去,我也情愿都给他,何况是他给我的?」
「因为将对方视为伴侣,所以愿意奉献一切吗?」应守喃喃道,显得有些无法理解。
渊也无法理解应守的不解,反问:「既然你不能认同,那你为何视应龙为主人?就因为你是他造出来的?还是他要求的?」
「…不是每个人都会把伴侣当主人对待,主人更不等於伴侣。」都说狼一生中只有一个伴侣,应守觉得这大概得思考一下是否就跟獒犬一辈子只会忠於一个主人同个意思了,反正都是狗───东域的狗和西域的『狗』───大概想法都差不多。当然如果眼前这只妖狼是个体差异那另说。
应守顿了顿,才接着说:「不过我必须澄清,我的主人并没有这麽要求过,我之所以主动奉他为主人,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他生我亦存,他死我则灭,反之…却不然。」
闻言,渊当即想起些什麽,略一深思後便问道:「难道你原本以为我们的处境很像?」他还奇怪应守怎麽会突然提醒他这种事,原来是因为这样?
应守缄口不语,渊於是得意地将他当作是默认了。
不过渊没能得意多久,应守就默默补上一句:「话说回来,方才大街上不少人都在议论,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在茶楼里搂搂抱抱简直不像样,让我不想找到两位都很难,这点还请两位日後多克制。」
渊:「………」这还说不是记仇?根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