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越界 — 9

第三章<游戏>

伍越梦见他跟芥子着陆了,环顾四周,没有丝毫变化,人还是人,香港还是香港。他问芥子这里跟之前有什麽不同,芥子不答,竖起食指贴着嘴唇,面上现出一种神秘的笑容。那时,伍越便知道芥子变了,因为芥子并不会露出那一种深深埋藏着某种感情或动机的样子,他平时要笑就大笑,要不想笑就板起脸,直至有人行过来跟他说话,他才脸露微笑,而那种变换总不会令人觉察到丝毫虚伪。

他不会将「虚伪」这词套上芥子身上。芥子就是芥子。

这时,芥子伸手圈着伍越的肩,伍越感到肩上滑过一条湿冷黏滑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芥子的手臂变成一条红眼的白蛇。蛇温顺地伏在伍越肩上,一触及布料就将之腐蚀,所以伍越的皮肤才能直接感到蛇腹的冰冷。蛇与芥子的身体分离,芥子缺了一条手臂,脸上还挂着寻常的笑容。伍越不怕蛇,因那蛇本是芥子身体的一部分,他眼看蛇爬下去胸膛,破碎的衣料片片落下,蛇由他的胸膛卷着他的腰,款款来到他的胯间。伍越合上眼,想像芥子透过那蛇爱抚着他,四方八面的人却忽然冲到他们面前。他们戴着口罩,一双双眼睛如一个个黑色泥球,没有任何生物的光泽,对着伍越。伍越从他们的眼中见到自己红润的脸。

在高潮的临界点,伍越醒了,梦中的高潮顺延至现实。伍越用脸蹭着被子,舒出一声叹息,双腿夹着被子,有意无意摩擦着,下身很快又硬起来。很多人都会以为他是个禁慾者:长於读书,平时不近女色,对一切向他示好的女同学太有礼貌。事实是伍越的慾念很强。他不以为这是错误,因为他知道伍灵跟他一样。

小时候他跟伍灵睡同一间房,他睡上层床,伍灵在下层。夜晚他不时听到伍灵在被窝中喘息,伍灵说那是一种又累又舒畅的行为,并在伍越面前做了一次示范。他见伍灵上身还套着T恤,光着下身,两条腿瘦长有力,大腿比他想像中要有筋肉,下体覆着稀薄的毛发,伍灵那只平时握笔或弹奏乐器的手撮着粗硬的茎身,灵活游走。而他们不觉得这是一种淫亵,伍灵只是教弟弟「性」这回事,而伍越也只是向哥哥学习「性」这回事。

自那以後,他们的关系没什麽变化,而伍灵知道伍越学会了,就没有必要在伍越面前再做一次教学。伍越很早便懂得「性」,然而没有人从他的外表知道这件事:没有人会去想一个天真无邪、双眼圆滚滚的小男孩知道自慰,但人不会觉得一个四十岁的单身男人不懂得自慰。

一个人有很多张面孔,面对慾望时的那一张脸是最神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性伴侣也不会知道他自慰时的样子。伍越为了知道自己高潮时的样子,有一次特地放了一面座台镜在床上、靠近脸庞的地方,然後看着镜子自慰,可最後,他却闭上了眼睛。

慾,极私密。

刺激将欢愉放大几百倍:伍越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密室般的空间满足自己的性慾——慾将他与外在空间割裂起来,在他追逐慾时,他不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什麽事:比如父母工作、隔离邻居的老人在煮早饭、楼下看更在哼歌、电梯里女工在清洁、医院里病人在垂死……在空间外的人有可能做任何事,而伍越却在这空间里伏在棉被上,裤子也不脱,用膝盖顶着床垫,下体隔着几层布从摩擦中得到快慰,最後再度泄於裤子里。

伍越全身平贴着床面,急促地呼吸,渐转和缓。他在空间里取得自私的狂喜,一下子又去到空间外的地方,思索自己的身分:他是个好学生。一旦意识到他戴着一块平常的面具,表面上满足大家的要求,暗地里又恣意与慾共舞,达到过无数次满足,伍越觉得「自由」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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