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葛蓝没有和青年计较他的不告先行。他放下手中的魔杖,拿过青年手里的缰绳,有目的而且有方向性得朝着远方的小镇前进。
这让青年相当得坐立难安,一路上时不时得偷偷将视线往葛蓝的方向瞟去。他注意到葛蓝对频频做出小动作的他不予理会以後,便正大光明得观察葛蓝起来。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要来得大,圣诞青年手里捧着巫师刚用魔法升起的火焰,看着巫师小心翼翼的指挥他那群驯鹿朋友飞行。认真驾驭雪橇的巫师是很迷人的,他沾沾自喜的想着,而驾驭雪橇的巫师只有他一个人才看得到。巫师的表情远比研读艰涩的远古魔法要来得专注谨慎。
他们在细碎的风雪里来到第一座城镇。青年提起他的礼物袋,在每户人家的烟囱里爬上爬下。巫师葛蓝准备了一壶冒烟的姜汤,等待青年工作告一段落、筛抖着身体爬上雪橇时递给他一小杯姜汤,让他暖暖身子。在前头拖拉雪橇的驯鹿们不时会回过头,对青年发出讪讪的笑声,调笑青年对於冷天气的不耐。
但是越分送礼物带队的驯鹿们越羡慕起圣诞青年来了——他还有姜汤可以暖身,他们却必须在暴风雪中瑟瑟前行。但是,当青年从一户人家的烟囱里爬出来,踢踢屋顶上厚厚且持续在堆积的雪以後他们就不这麽想了。
屋顶上的积雪禁不起那小小的一踢,轰隆轰隆的沿着屋檐向下崩落。巫师葛蓝和那一群驯鹿就这麽傻愣愣得看着出乎意料的雪崩,伴随在他们耳边的是圣诞青年的一声惨叫。
「唔——哇啊!」
圣诞老人因此和厚厚的积雪摔落了二层楼高,姿势凄惨地和在雪堆里哀号。葛蓝和驯鹿们震惊过後便挪动雪橇,停靠在青年的身旁,纷纷向前查看青年身上的伤势。
「唔……」青年扶了扶他摔到的腰,尝试要起身,没想到却是发出了疼痛的呻吟。
「怎麽了?」巫师葛蓝赶紧跳下雪橇查看。迎接他的是青年痛到泛满泪水的双眼。
「我、我的腰——」
是的,圣诞青年,在经历刚刚那场从三楼高的屋顶雪崩以後,扭到腰了。
巫师葛蓝替青年的腰做了简单的处理,再抱起青年,将青年安置在雪橇上头。青年的腰痛让他难以行动,连很平常的坐下都不太容易。葛蓝只好扶着青年,在他旁边指示,「很好……就这样,慢慢坐下来……」
他用力得抓紧巫师葛蓝的手臂,在巫师的协助下调整为较舒适的姿势,左一蹭右一蹭得挪动屁股移到巫师旁边,惨兮兮地拉拉衣角,「可是礼物还没送完……」
他话还没说完,贴在唇上的胡子就被葛蓝撕下,转黏在葛蓝的脸上。
「我来送。」巫师葛蓝这麽对圣诞青年说道。圣诞青年还来不及对葛蓝表达他的感谢,他身上的红色装束随即被葛蓝扯了扯,抖下方才雪崩时窜进他衣领内的雪块。
「拿好,」葛蓝将魔法升起的火塞到圣诞青年的手里,一边吩咐,「我不在的时候,不准碰缰绳、好好坐着休息、不要乱动也不要乱跑。」他把姜汤放在青年的手边,「冷的话就喝这个,和你的驯鹿们一起在这里等我送完礼物回来。」
青年「嗯嗯」的答覆巫师的叮嘱。巫师再三罗唆一番後便离开雪橇,放着青年和十来只的驯鹿,前去完成圣诞老人尚未完成的工作。
猎猎猛吹的寒风让圣诞老人越发觉得天冷。葛蓝和他一起送礼物时也这样捱着冷风等他的吧?——圣诞老人不由得想起以往。他在烟囱里跳上跳下活动得全身温暖的时候,葛蓝就坐在雪橇上,像他现在一样,忍受着寒冷的天气等着他归来,朝往下一座城镇前进。
葛蓝没有埋怨过,更不曾在他的面前喊过天冷。圣诞老人突然全身发抖起来。
他才坐一会就觉得天气冷得让人受不了,那麽葛蓝是怎麽在雪橇上等着他挨家挨户送礼物?
圣诞老人为了这个问题纳闷许久,最後讷讷得问向前方跑着蹄子的驯鹿们。他们笑着拒绝回答圣诞老人的问题,吃吃地看着圣诞老人乾瘪在他们面前。圣诞老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好扼杀自己狂奔的思绪,阻止自己探讨巫师葛蓝在雪橇上等他回来时到底冷不冷。
巫师葛蓝在雪橇上施了魔法,纷纷落下的白雪顺着雪橇滑开,落到他们的脚边,但是阻止不了冷风呼呼得朝他们压下。青年终於受不了冷风的强烈,咯咯咯的喀着牙,忍着腰痛,爬进放在雪橇後方的大红色礼物袋里保暖。
巫师葛蓝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青年那一颗毛茸茸的头自礼物袋里冒出来,见到他靠近雪橇时很开心的对他喊出来。他默默的看着躲在礼物袋里的青年,然後伸手,将圣诞老人的头压进礼物袋里。
「葛、葛蓝!呜——」
巫师才不管青年的挣扎。在他确定把青年压进礼物袋里以後,他弯下身,抖开礼物袋的开口,跟着爬进圣诞老人的礼物袋里。
银亮的月光穿过大红色的礼物袋,将礼物袋里映成晦暗的灰红色。巫师看了圣诞老人身後堆积成山的礼物,然後温和得朝圣诞老人问道,「外面很冷吗?」
青年点点头。巫师看向那层层堆叠的礼物,沉默了好一会便唱起了咒语。
那咒语又臭又长又艰涩,跟魔法完全绝缘的青年也听不懂葛蓝究竟在做什麽。当富有意义的文字结束的那一刻,圣诞青年见到像山一样高、往年他要分送大半夜的礼物瞬间在他眼前尽数消失。
「好了,礼物送完了。」巫师说,「我们回去吧。」
青年惊呼一声。他头一次看到巫师葛蓝施法耶!还是施法替他将礼物一次全部送乾净耶!他还在赞叹巫师葛蓝所施展的精湛魔法,巫师葛蓝却早已自礼物袋爬出,拾起缰绳驾驭雪橇,返回他们在极为北边、鸟不拉屎又没人想光顾的北方森林。
腰扭伤的圣诞青年是被巫师用调整过角度的公主抱给抱下雪橇,带进巫师家里进行後续的处理。驯鹿们看着他们的好朋友圣诞老人被抱进屋里的时候纷纷窃笑,然後疯狂得飞奔进森林里躲雪了。圣诞青年则僵在巫师葛蓝的怀里,尴尬也不是,不尴尬也不是。
毕竟是被公主抱抱进屋里的——多亏了这个姿势,这让他没感到多少不适,但多少有那麽一点难为情。巫师葛蓝将他放在沙发上,让壁炉燃起温暖的火焰,并进入对於圣诞青年来说是异空间的房间内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坐到青年的身旁。
他将青年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将他调整为屁股翘高趴跪着的姿势,撩起青年的衣摆。预期的冰凉感并未从腰部窜上来,青年疑惑地要回头一看究竟,忽然感受到温软的触感贴着他的後腰。
「葛蓝?」
巫师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手,专心致志地替青年受伤的腰部上药。
青年被伺候得舒服了,眼睛一眯一眯得,最後抱着巫师放在沙发上的圆柱形小抱枕睡了。
隔天青年是在巫师葛蓝的床上蹭醒的。他受伤的腰部依然犯疼,巫师葛蓝将他伺候得服服贴贴,三天後青年便能活泼有力得又跑又跳。
但是,当他跑出葛蓝家,打算回家一趟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片平地。他怔愣地看着消失的他家,然後急匆匆地跑回去呼唤巫师。
「葛——蓝——!」
正在温习腰伤救治的巫师从书里抬起头来,不意外地看见青年抖着手指着自己家的方向。他温和地问着,「有什麽事?」
「我、我家——!」
「喔。」他了然得点头,「我拆了。」
青年当场石化。
「你的东西我已经搬进来了。」巫师指了指屋内多出来的物品。
青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东西整齐有序的摆放在四周。然後,他扭扭捏捏得在巫师面前蹭来蹭去。
这样的话他们就是住在一起了,那他在圣诞夜之前的装死也是白装了——青年乱七八糟的想,他连继续犹豫、继续考虑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高兴我拆掉你家?」巫师看着欲言又止的青年问道。
「不、不是……只是……」青年对了对手指。他当然喜欢跟巫师葛蓝住在一起,光是这几天就嚐到了以前还未离家时鲜少拥有的关注,「只是有点……」
「有点……?」
——怕被厌烦。青年在自己的心里补上。毕竟他倚靠巫师葛蓝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很担心哪天人家不要让他依赖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家已经被巫师葛蓝给拆了。在很久很久的以後,圣诞青年才明白巫师葛蓝是有预谋的。巫师盘算了许久,早就打算把他给拎回家养了。
当然,那个时候,圣诞青年和巫师葛蓝,已经住在一起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