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真的不出兵吗?萨文契大军已经登陆了!”骑士团的大将谢丹利从撤军开始便一直责问瑟尔。但是他得到的答案没有变过。
“在安铎答应条件之前,我们不会再为瑞迪族效命。”瑟尔一脸冷峻。
“但是,法尔玛的收复是用我们兄弟的命换来的。现在敌军就要攻过来了,我们却夹着尾巴逃到这里!”
“报——萨文契军队攻入了主城区,屠杀了大批的居民,搜刮了所有萤石。”一位训练有素的骑士进入帐篷进行报告。
“不行!我要带我的人出去迎战!”谢丹利准备起身。
任何人都没想到,瑟尔端起桌上的茶水,从谢丹利头上浇了下去。
谢丹利的剑刚要出鞘,瑟尔抬脚一踢,制住对方——下一秒,他的剑离对方的喉咙便只有一毫米。
“冷静不下来吗?那就带你的人永远地离开骑士团!”瑟尔的眼神甚至比他手中的剑更寒,“想要留在这里就得听我的。”
“就算萨文契的军队把这里夷为平地也没有关系。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园,安铎不是我们的国家!瑞迪族应该付出更多鲜血的代价去明白生存的残酷。”
谢丹利听后,只得朝桌子来了一拳发泄不满和愤懑。
“报——法尔玛贸易商哈里求见。”
“让他进来。”
哈里是法尔玛最大的贸易商,虽无贵族血统,但是萤石贸易给他带来了财富和地位。即使在法尔玛港沦陷的时期,哈里也不断壮大自己的事业。
如今萨文契军队在法尔玛港烧杀抢掠,哈里特意携重金求见,希望骑士团保证他和家人的人身安全。
“你们不是雇佣兵团吗?开个价吧!只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多少都不成为题。”满脸横肉的贸易商张扬跋扈、趾高气昂。
瑟尔一句话都没说,从身边的侍从那里拿来一把匕首,朝对方胸口扔去,“用这个去保护你的家人吧,我们不做保镖!”
“我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钱!你们不是想要钱吗?”
“你把带来的萤石一颗颗吞下去我可以考虑考虑。”瑟尔说完,身边的人都大笑起来。那个贸易商窘迫得冒出汗来。
“还不赶快走!或许你的家业都被洗劫一空了,妻子女儿正被萨文契的军人压在身下哭着求饶呢!”
瑟尔知道法尔玛港正被蹂躏,可是他却没有露出丝毫同情。他此时的冷静就是一种残忍,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残忍。
“报——王都送来的急件。”
瑟尔接过印有安铎王室标志的信件,看过之后便大声笑了起来。
“是时候出兵迎战了!”
瑟尔先派隆威带一小队人马将萨文契大军引入山谷,而卡恩和谢丹利两名大将都带着各自的人马在那里已经埋伏好了。等敌军一现身,便从两侧包围他们。当萨文契大军知道中了埋伏之后惊慌地想要从原路返回,这时他们便遭遇了巴兰率领的人马。
在瑟尔宣布出兵前,他就预先吩咐巴兰带人偷偷绕到港口,在敌军登陆港口往城区移动之后袭击烧毁他们的船舶。然后跟在敌军后面与卡恩和谢丹利所率领的人马形成合围之势。三个方向的包围不断缩小,和对方短兵相接之后萨文契的军队慢慢被逼进山谷。
这时,瑟尔亲自率领主力人马正面迎战敌军。朝着萨文契军队冲过去的骑士们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席卷过去,高大的战马一路碾压,势如破竹。
虽然萨文契此番出战军队人数众多,但他们选择从海上入侵法尔玛,所以军队中步兵占绝大多数。他们自登陆以来没有遇到丝毫抵抗,在屠杀了大批手不缚鸡之力的居民之后,他们逐渐放下了警惕。
在骑士团把敌军包围在了山谷之后,两军交战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瑟尔骑在马上,停在高高的山岗上,俯视着山谷的屠杀。那汇聚成河的鲜血染红了他黑色的瞳孔。
海边飘来了厚厚的乌云,如夜幕降临一样,金色的阳光似乎被黑暗吞噬。霎时,狂风大作,雷声四起。
屠杀结束之后,暴雨裹挟着泥沙和鲜血在山谷形成一条浑浊而湍急的河流。持续的暴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山谷的水流终于引发了凶猛的泥石流,石块和泥沙倾泻而下掩埋了成堆的尸体。
大雨中,瑟尔率领着骑士团的人马离开危险的山谷,穿过主城的街道。
街上见不到一个人,遍地都是尸体。大雨冲刷之下,街道的石板路浸泡在血水中,似乎天上下的是一阵血雨。
诺林和瑟尔共乘一匹马,光和其他两只黑豹跟在后面。
看到敌军屠城之后满目疮痍的情景,诺林满脸悲伤。连骑士团里面见惯了杀戮和死亡的骑士们都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经过法尔玛港的圣教教堂时,瑟尔放慢了速度,最后甚至停了下来。诺林从马上下来,看着那半个屋顶都已坍塌了的教堂。
教堂门口层层叠叠地躺着尸体,诺林注意到一个躺在尸体上面的小孩还活着,他向诺林虚弱地伸出手,“女神……女神……带我走吧……”
诺林靠近他蹲下,然后紧紧握住了那只小手。那小孩被鲜血弄得脏兮兮的脸舒心地笑了,然后,他闭上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了。
但诺林久久不肯放开那只握住的手。
瑟尔骑马等在雨中,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口:“你为每一个死去的人而悲伤吗?”
“……你本可以拯救他们。”诺林站起来面对着瑟尔,脸上那抹悲伤更加凝重了,雨水从他脸上不断流下。
“拯救他们?”瑟尔大声反问到,“我谁都救不了,连……”瑟尔的后半句被大雨吞噬了,根本没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瑟尔脸上的阴沉。
“不,你本可以拯救他们,拯救所有人!”诺林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充满了谴责。“但是你没有!是你让他们一个个死在这里!”
瑟尔听过突然愤怒起来,拿起手中的马鞭朝诺林挥去。诺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左肩的衣服裂开一条缝,露出鲜红的伤疤。但瑟尔并没有就此停下,他骑在马上,继续用马鞭抽打。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追随瑟尔这么久,他们也曾多次领教过瑟尔的严厉和苛责。但一向沉稳内敛的瑟尔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愤怒、如此失控的样子。
“够了,瑟尔!你应该知道他是国王最后的血脉吧!”那个时候,只有巴兰敢站出来制止他。
还停留在空中的马鞭陡然停下,瑟尔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一样,放下了挥舞马鞭的右手。
诺林承受对方的马鞭,背部和肩部的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但他一声不吭,从头到尾都用那桀骜不驯的眼神望着施暴者。
“来人,把诺林带走。让所有人先在教堂休息。”巴兰指挥着愣在后面的人马。骑士团这才又行动起来
只有拿着马鞭的瑟尔一动不动,他似乎没有进入教堂避雨的打算。大雨让他静止的轮廓模糊起来了。安顿好其余人之后,巴兰来到瑟尔身边。
“这一点都不像你了!”
“我只不过想要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现在掌握在我的手中!”
“安铎的人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你真的准备和诺林结婚吗?”
“哈哈哈哈……”瑟尔在雨中不管不顾地大声笑起来了。“很可笑、很荒唐吧!两个男人联姻。但是我非这么做不可!”
“瑟尔……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只能说着离我想要的越来越近了。”
“瑟尔,连我都有点不懂你了。你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是吗?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自己想多了吧。我们就快成功了,你就好好看着吧。”
暴风雨还在继续,骑士团暂且在那座被萨文契大军洗劫一空的教堂驻扎了下来。
瑟尔一个人呆在教堂最大的礼拜堂,望着讲坛前面高高的女神塑像出神。整个礼拜堂极其空旷,尖尖的屋顶和高耸直立的墙壁形成狭长的垂直空间,给人一种神圣和威严的感觉。礼拜堂前面和两侧都有彩绘玻璃落地窗,光线透过来,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
“巴兰恐怕会愁死!”是那种熟悉的玩笑似的口气。瑟尔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隆威。
“他说什么都不让人碰他的身体。巴兰找医生给他看看伤口都不行。”
“他该提防的只有你这种人而已。”
“还有你!都是你他才会伤成那样。”隆威依旧毫无顾忌地看着玩笑。
“那又怎样?让我去认错吗?”
“那是当然。你们回到王都不是就会结婚吗?还不认错怎么行?”隆威笑嘻嘻的,没个正经。
“你是特地跑过来跟我讲这个的吗?”
“对呀!因为只有我才看得出来你其实比你表现的更在乎他。”
“那你可以滚了。”
“出门左转上楼梯就有个小礼拜堂……”隆威身体都已经走出门外了,他还是不忘把头伸进来对瑟尔这样说。
正如隆威所确信的那样,瑟尔趁别人都不在的时候来到了诺林休息的地方。
诺林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昏迷不想。虽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是他的伤口依然没有得到处理,鲜血染红了新的衣裳。
瑟尔悄然进入,带着一副复杂的表情望着床上的人有点出神。然后他慢慢走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那人的脸颊。
睡得很浅的诺林突然苏醒了过来,一把转过头用“拒绝”的锐利眼神看着瑟尔。
瑟尔一惊,马上反弹似的缩回了手,然后又后退了几步。
“我去叫医师过来。”瑟尔似乎想要隐瞒此时的尴尬。
“大可不必如此假心假意。”
“……但是你的伤口会恶化……”瑟尔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施暴者的立场,显现出来了莫名其妙的关心。
“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你管!”诺林一激动背上的伤口就牵扯得生疼。虽然那疼痛让他忍不住咬牙和皱眉,但他依旧是一脸倔强。
看着这样的诺林,瑟尔倒是瞬间收起了刚才那副柔软的表情,又变得硬声硬气起来。
“你怎么能就这样死掉?你不知道现在你还在我的手中吗?要死要活你都没有选择的权力,由我说得算!你还不知清楚自己的价值吧?整个国家都在等你……”
“别说了!你这个窃国者!”诺林一反常态地高声说到,“你真的能为希尔人带来解放吗?给安铎带来和平吗?执着于如此荒唐的联姻果真是要用最神圣的契约消除两族人民的仇恨和隔阂吗?谎话!全部都是谎话!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诺林的话一针见血,撕破了那谎言的假面。
但是瑟尔一脸镇定,表情毫无变化,似乎一点都不怕被揭穿。
“窃国者?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没有错。我不能拯救希尔人,也不能拯救安铎……只有我自己,我只能拯救自己!”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那耀眼的光芒让瑟尔的脸苍白无比。
“我不会就这样听你摆布。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那就来阻止我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瑟尔继续说,“既然是这样的话,你才更需要好好地活着。”
说着瑟尔一把抓住诺林的身体,扯下他的衣裳,想要查看他的伤口。
诺林自然拼死反抗,这样一来伤口便更痛了。不一会儿,他便败下阵来,被瑟尔牢牢制住。
那鲜红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让诺林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那横七竖八的条状伤口已是皮开肉绽,发红发肿,还不断渗出鲜血。但诺林的背上远不止那些伤口。在他那白皙的皮肤上几乎是每一寸都有伤口,新旧不一,密密麻麻。连经常与伤口打交道的瑟尔都难以分辨出每种伤口是由什么凶器造成的。
受伤和疼痛不过是常态。
伤口暴露的那一瞬间,瑟尔的表情似乎有丝毫的动摇,他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减少了手中的力道。
诺林像是死心了一样,乖乖不再挣扎,只是急于用衣裳遮掩那丑陋的伤口。
但是瑟尔阻止了他。他依然不说话,只是轻轻将诺林的长发拨到一边,然后开始帮他上药。诺林的肩膀轻微颤抖,他感觉到瑟尔冰冷的指尖小心而细致地触碰他的伤口。他碰过的地方伴随着疼痛还有另外一种清凉的感觉慢慢渗透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