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嘉茹?」打开门,阿乐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电视机正开着,闪烁不停,歌声响片整间屋子。阿乐四处找着遥控器,好一会儿才找到并关了电视。
安静了,只剩下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有规律地响着。
随意放下公事包,阿乐睡眼朦胧的瞄了一眼枱下的一地碎片。
白瓷碟、璃玻盆、大汤碗,全变成破破烂烂,而好好的一条鱼竟被丢到地上。
「她又在发甚麽疯?」阿乐慨叹着,他实在太累了,现在已深夜三点,整天在公司加班,不想再想其他,不想吵,不想被烦。
很烦!
但嘉茹总喜欢找他麻烦,没事就拿小事和他吵吵吵。
太忙没空陪她,她就发疯的直指他有外遇。
救命,她这麽有幻想能力自导自编的话,请去做作家好不好,但请别来烦扰他。
她爱怎麽想就怎麽想,他没空去解释没力,气去自辩。
打开房门,房内空无一人,床铺整齐,阿乐累得不能思考,脱了鞋子就爬上床睡觉。
「现在几多点了?怎麽晚还没有回来?」
「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吗?不回来睡也不打电话回来?」
「你去了哪?」
「你别以为我甚麽也不知道!」
密集式的质问,一口气地叽叽喳喳向他炮轰,他完全不想理会。
他选择沉默,不说也不答。
然後,「你现在是甚麽的态度?板起脸给我看,是不?」
够了,都够了。
「神经!」阿乐尖叫,在睡梦中惊醒。
坐在床上,发现满身是汗水,摸了摸身边,依然是空的。
那是梦,也是现实,梦与现实交集着。
嘉茹没有回来。
也好,大家也可以冷静一下,他不想再作无谓的争吵。
也许,嘉茹是去了朋友的家暂住。
阿乐走出房间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水呱啦呱啦地流着,他洗了个脸,抬头看着洗手间墙上挂着的镜子。
眼圈黑黑的,白头发也多了几条,脸颊更越来越尖了,打了个呵欠,镜中的人无精打采,然反讽的是那个无精打采的,正好是自己。
伸了个懒腰,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刚好清晨六点。
阿乐甩了甩头,还没完全清醒,很想很想再去补眠,可是他记得八点又要回公司准备开会,完全没有多余时间补眠。
经过客厅,看到地上满地一片食物残渣,他拿出抹布,蹲下来,逐一逐一收拾乾净。
地上的污垢抹净,不留任何一点一滴的痕迹,光洁如新。
阿乐坦在沙发上,许久也没试过一个人坐在家里,享受片刻宁静的气氛,说实在有点向往,甚至觉得是自由。
有时候,一个人,也是挺好的。
阿乐坐着想着看着天花,然後不自觉的眼皮渐渐下垂,慢慢合上,逐渐逐渐失去意识。
11.
沐叶下班一个人离开电台。
没有驾车,一个人沿着长街徐徐步行到巴士站。
现在,下午五时,还没到繁忙时间,巴士站上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人。
一个人,站在站上等着。
她没有拿出电话,书本或杂志,就只是一个人站着。
过了不久,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身後一起等车。
隔了三分钟,又有另一个人,排在她们身後。
然後,排队的人龙越来越长,站在头位的,依旧是沐叶。沐叶从头到尾也没有留意,就只是一直站着。
不是发呆,也不是思考,也不是忙着做甚麽,就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着。
过了好久好久,车终於来了。
上车後,习惯性的走到巴士上层,找了左手边第五行靠窗的位置。
坐着,看着车窗上的风景。
就这麽的,一直地。
风景变与不变,日光减与不减,乘客加与不加,她都依然只是坐着,然後眼睛不知看向甚麽的地方。
良久,她才从口中深深长长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轻得如烟如雾,怎麽都听不见。
「嗨!」然而,一声短速懒洋洋的打招呼声音,惊扰了沐叶。她骤然转过头,发现身边坐着了一个人。
她没有回话,也不认识他,他是谁,她并不关心。
「沐叶。」可是对於选择沉默的她,那人并没有善罢干休。
他认得她,或者,因为她是电台主持,偶尔也会在媒体露面,他认得她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沐叶是如此地想。
依旧,沐叶没有理睬,视线从回窗外那转换得飞快的风景。
「你,不认得我了吗?」声音没有变,散漫轻佻,像是有心与保持沉默的沐叶纠缠下去。
沐叶没有显得不耐烦,只是当作身边的人不曾存在,或者,甚至连当也不用,直接觉得身边的仍是个空位。
「我,你看看我,我们没有见过面吗?还是你已经记不起我了?」他没有气馁,就是要逗她开口说话。「哦!是我,沐叶,你真的认不出我来吗?」那笑容非常灿烂,刻意的在她面前放大。
「是我,我是袁知,我回来了。」那,不是陌生人,是袁知,她的邻居,就是这样。
袁、知?
「袁、知。」沐叶终於开口说话,只是喃喃自语地念着这二个字。
「嗯,汐悠的叔叔,住在你楼上的袁知。许久不见了,沐叶。」
然後,又是沉默,沐叶也是没有接续话题。
原来袁知是她的邻居,仅此而已。
「你要去哪?回家?」袁知尝试与沐叶寒暄,虽然对方看来完全没有这个意愿。
静悄悄的──
「沐叶,你在看着甚麽?」袁知凑过头来,想挤过来看看沐叶在看个甚麽。
「没甚麽。」终於沐叶被袁知挤着,淡然地答了句。
「为甚麽没甚麽?不会吧!刚刚你的节目我听了。」打开话匣子吧!袁知终於找了个话题。可惜,沐叶也没打算接下话题,甚至一声谢谢也没有给。
不过袁知是有种和木树接近的自说自话也可以自得其乐的因子,当然只是木树比他严重很多。他这一面,只是有必要事才会发作。
例如现在,例如面对一个对於所有东西都无关她事的沐叶。有些时候,沐叶和汐悠,竟然会是如此的相近如此的相似。
「你播的歌都很动听,但是下次播些快乐活泼一点的情歌K歌好不好?播日本韩国的歌也可以的啦!播AKB48,我现在点唱可不可,点给我那个笨头笨脑的邻居木树和他可爱的姐姐好不?」
依然静悄悄──
「onetwothreefour,lwantyou,Iwantyou;Ineedyou,Ineedyou;Iloveyou,Iloveyou……」袁知用着他自认为最「娇俏」的声音却蹩脚的日语,兀自唱着AKB48的首本名曲<<Heavyrotation>>。
巴士上的人开始向他们投以奇怪的目光,可是袁知没有停下,而沐叶也没有甚麽的表情。
好一会,她终於有动静,不再如冰雕般的坐着,不理世事。
「终於理会我了吗?」袁知笑着,灿灿烂烂的。
「请借一借,我下车了。」她只是到站了,要下车。
她,真的完全不想与他说上任何一个话题,一句说话?
袁知跟过去,与沐叶一同下了车。
下了车的沐叶,要走上一条很长很长的斜路,才能回到他们所住的大厦。
袁知没有走上前,只是跟在她後头,保持二三步的距离。
「沐叶,你这样可以吗?」
不答。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没有人可以独活,你渴望的,只是找不着吗?」
不理。
「要记得播AKB唷!要快乐的,不要再播蒋一南那些悲悲惨惨的歌了,知道吗?」
顿住,沐叶听到了袁知那句有意无意的话而呆着。
袁知慢慢的走过去,站到沐叶身边。
「换掉吧!」袁知那张脸那个表情像是变法术似的,刚刚还是玩世不恭那种,现在已经是全然认真。
就是太认真,也过於认真。
认真得,不像他,不像袁知。
远远超过众人认识的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