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袁知。」当汐悠打开家里的大门,一阵暖意直冲进自己,把刚才冰店里的寒意立时躯散。汐悠痴痴地看着在厨房里煮着蕃茄薯仔汤的袁知,绽放了一朵笑容,连她自己也毫无所觉。
「你回来了,快来喝碗汤。」袁知拿出一碗热汤。
「好喝!」汐悠忘了自己是不爱笑不爱说的,只是单纯的赞叹着。
刚好、恰好,当你心里需要的时候,巧合的给你遇上,那是最幸福的时光。此刻,这种温暖,正是汐悠所需要的。
那店,是特别的冷,特别的让人不寒而栗,她很少会遇上这种事。
是很少很少很少,只是很少,并不等於没遇过。
「还要吗?」当汐悠陷入自己久远的思绪中,一声柔温的轻问,突然让她抽回心神,看着望着自己良久的人。
袁知,她的袁知,陪着她已经很久的袁知。
「嗯。」她大大的点头,把碗伸出去。当她的手碰上他的时候,有一刹间,她恍了心神,有一瞬间的感觉流进。
汐悠瞪着眼睛,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袁知,然而袁知并无异样,只是亲切的接过碗,走进厨房替她舀了一碗汤。
她想起了甚麽,欲言又止,只是呆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来来回回,然後一碗温热的汤放进自己手里。双手捧着汤碗,仰起头定睛而看,好久好久也移不开视线。「袁知,是时候了吗?」无头无尾的,她开口说了。
「是甚麽时候?」袁知在装傻,汐悠是知道的。
「我感觉到,越来越强烈。」淡淡的,汐悠喝着汤,一口接一口。
「噢,是吗?是甚麽感觉?肚饿的感觉是吗?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我还煮了肉酱意大利面,你要吗?」袁知不等汐悠回答,兀自替她盛了一盆。
汐悠知道他不想谈,所以不再说下去,然而她也知道不说并不代表不会发生,不是事实。
他与她对坐,二人一起默默地吃着意大利面。寂静中,以为就这样一直的用餐完毕,然後各自各洗好碗筷,最後各自各返回自己的房间,各自各在做着自己的东西。
可是,并不。
良久,汐悠鼓起了勇气,双手握成拳,然而出乎以外的,那口吻是淡淡的,说着:「袁知,我究竟是谁?我是谁?」
瞬间,袁知常维持着笑嘻嘻的脸孔,有着一闪而过的冰冷,但很快消失无踪,同样用着比汐悠更淡的语气说道:「有些事,多想无益。」
「为甚麽?」她问。有些事,她原来仍很想知道,只是因为时间这二字,被冲刷得越来越淡,越来越以为自己不在意。
不在意哦,包括自己,包括袁知,包括她的爸爸。
爸爸,不在,不知为何的不在。
「想起了、知道了,没有不同的,只是招来麻烦。你想要吗?也许,你会怕的。」袁知很明白汐悠,他与她相处毕竟六年,有许多事情,他是知道,但不说穿。「在岸边的人,常会想着对岸的是甚麽风景,站在此岸,想着彼岸,为的是甚麽?」
汐悠摇摇头,不想明白,但只想知道,也渴望知道,她没有打断袁知的话,只是乾瞪着他。
「为的,只是想知道彼岸和此岸有甚麽的不同,比自己所有的还差麽?还是更加的好?可是知道後又怎麽样,由此岸向着彼岸,横隔着的是不能测度无法预知的大海。」
「但我……」她明白他在说着甚麽,但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汐悠,我这,是为你好。」袁知走过去,无奈地把她一抱入怀,就像亲爸那种安慰着她,拍着她的背。
她哭了,甚至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就躲着袁知的怀抱中哭了。
很静,很静地流着泪。
汐悠以为自己不会哭泣,也记不起自己上次泣哭的是在甚麽时候,实在太久太久了。
时间,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可以改变许多许多的事情,甚至人心,甚至记忆,甚至……自己。
「汐悠,哭吧。需要的时候,可以笑,也可以哭,只要是你此刻所需就可以了。」袁知拍着再拍着汐悠的僵直的背,「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勉强自己。
这六个字自此以後,放在汐悠的心里最深层处,很久很久,没被时间所冲走,一点一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