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或许应该庆幸现在的用餐人数只有几只小猫,不然我大概就要被误会成跟女朋友吵架之後遭到女友巴着不放要求复合的臭男人了。
会这麽说是因为,盈君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我旁边,而我则刚吃完最後一口饭菜,还坐在餐桌旁仰头看着她,这种画面认谁看了都会觉得我真他妈的真是个畜生。
「子龙,帮帮我……」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我一定帮你,但重点是你要我帮什麽?还有你为什麽会浑身湿答答的?』顾不得盈君接不接得住我的问题,我便任性地扔了一堆给她。
「我的机车发不动,你可以载我回家吗?」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刚好吃完饭了,不过你这样会感冒,我去帮你买雨衣吧。』
「不用了,反正已经湿了,就这样淋雨回去吧。」
『嗯……虽然是这样,不过我想我还是去买好了。』
「……就说我不要了。」
『但是我要。』
看见盈君一时间顿悟了什麽一样的表情时,突然让我感到会心一笑了起来,好像以前的种种画面都活了过来,重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噗,抱歉,我没有想到这麽多。」她歉歉地说着。
『不要紧,虽然我要,但我也是个君子,所以我还是会再买一件。』
「你!……」
『我买了,爱穿不穿就看你自己了。』
「……」
说完就走向餐厅旁边的小七,我想现在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对彼此会比较好,毕竟曾经有过一段过去,虽然是个没有什麽发展的过去,不过总是有些疙瘩在心头上。
「这样一共是70元。收您一百。」
眼睁睁地看着我皮包里的国父战死在小七工读生手上,就有股淡淡地哀伤。而这样的光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大家听到这边来──」
忘了是几年前,大概是两年前左右,那是一个下着午後雷阵雨的日子。透过戴总宏亮的声音,以及锐耳的击掌声,引来了在办公室中本来埋头苦干着的所有员工们。好像现在的主角不是我们,而是戴总一样。
会这样子是因为,本来只应聘一人的提案被更改成两人,也就是我和旁边的这个女孩。那时的她还留着长发,五官端正的瓜子脸让她还算得上是清秀佳人。
你知道被所有人注目的感觉像什麽吗?演讲者?主持人?艺人?其实全部都不像,而是杂耍团的猴子,大家看着你,用着各式各样的眼光。其中一个家伙用着不知道是打量,还是默哀的眼神看向我,我还笃定我跟他一定八字不合,但天晓得那个默哀男就是我现在的好朋友──李睿哲。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在找什麽东西似的,当大家都两眼睁个老大看往我们这边时,有个少根筋的家伙弯着腰在办公桌下面东翻西翻,还时不时地发出明显可以听见的噪音。大概是现在过於安静的缘故,而让这一阵一阵的噪音显得特别大声。
「赖哲皓,你又有什麽东西不见了吗?」戴总的揶揄登时引起大多数人的笑声。
「啊……听说今天有新人啊,本来跟睿哲有准备拉炮要庆祝的……」永远少了一根筋的赖哲皓。
「庆祝他们走入火坑吗?你们该不会是情侣档吧?」志华有些恶意的嘲讽,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说到志华这个人,是个心机很重的男人。在四人行组成之後,志华就对我们感到嗤之以鼻,好像我们之中有他十分讨厌的对象,而其他成员就变成了他的迁怒对象。
对於志华,睿哲曾经说过:「那家伙只有目的性的亲近,绝对不会有义气上的存在。」我一直对这句话保留疑问的态度。但不管怎麽说,志华从来就没有和我要好的意思。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这一次总公司特别录用这两位才华洋溢的新人,分别是陈盈君,和林子龙。」
我们是怎麽样在志华的冷嘲热讽,以及睿哲与哲皓联手反击志华之中完成自我介绍的,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我依稀记得,那时候站在我旁边的那位陈盈君,是个很有主见、也很积极的女孩。至少那时候是这样没错。
大概你们会想问,这个女孩和我究竟有什麽关系?当一个很有主见、又很积极的女孩极力地想要和你打好关系,然後大小事情都想和你一起完成,甚至是吃饭也是,那你会怎麽想?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底。但我说过了,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过去,我想你最好不要抱持太美好的想像。
「子龙──」
约莫,那是个晴朗到让人只想待在有冷气的办公室里的一个下午,盈君突然走到我旁边,以温柔婉约的声音,把在中午休息时间里打盹的我叫醒了。
『……干嘛?』大概是被吵醒的感觉挺不是滋味地,我回应得有点懒散。
「这些文件的审核,你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吗?」
『喔,所以呢?』
「所以,请你自己去完成。」
她想也不想地就把一整叠A4大小的文件夹扔到我桌上,一瞬间里我打盹的势力范围瞬间被一张又一张的白纸黑字给占领了。当一张张被档案夹夹住的文件被迷你电风扇给吹起时,飘起来晃啊晃地就好像在嘲笑当时被女孩子压制的我,说着我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个蠢蛋。
托起腮一手翻了翻这些应该被审核的文案,便由不得我自己叹了口气。进入公司三个月以来都在做同样的工作,不免让人怀疑起三个月前那场面试究竟有何意义可言……亏我还觉得自己的气势非凡耶!
「虽然是你的工作,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
『你如果肯帮我做,我才能真正好好休息。』
「想得美喔!」她给了我一张丑脸,接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该休息的时候,就是我们去吃午餐的时间啦!」
『为什麽又要找我去跟你吃午餐?』
约莫你们都知道,中午到下午三点这段时间的天气都相当炎热。在这种天气里离开冷气房,对怕热的人而言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更别说目的地居然是号称大型烤箱的员工餐厅。
「因为我只认识你啊!」她居然讲得毫不客气,还理直气壮地继续说下去,「谁叫你在面试的时候讲那一堆劈哩啪啦有的没的,害得结果我得跟你一起进来公司。」
『干嘛?跟我一起进来公司不好吗?』
「当然不好啊!」
你知道吗?我跟她说着说着,居然就毫不自觉的跟着盈君走入大型烤……咳咳,是员工餐厅里,然後还疯了似地点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你想想看嘛,如果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一的公司,只有我一个人被录取了的话,那不就证明我是那一百个人里最优秀的吗?」
『嗯嗯──』
我自顾自地吸着面条,听她讲这些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其实是像屁一样的话。你知道像屁一样的话叫做什麽吗?
「但是你突然杀出来了,那不就表示我的优秀,被你给沾去了不少光吗?」
『屁啦!』
对,答案就是屁话。
『沾你妹!我优秀是与生俱来的好吗?告诉你,我要是认真起来,连自己都会害怕啊!』
「喂!你干嘛拿九把刀的台词来反驳我啊?很幼稚耶!」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沈佳仪?』
「……反正九把刀的台词,不可以从你的嘴巴里跑出来。」
『为什麽?名言就是要引用才叫名言啊。』我一边咬着牛肉,一边用着口齿不清的口吻反驳。
「吼,你真的很没水准耶!就不能把东西吞下去了再说话吗?」
『认真一点回答我的问题啦,花痴。』
「因为你会贬低它的价值啊,白痴。」
干,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会把牛肉汤淋在你头上!
「干嘛?生气了喔?」
『老子肚量大得像海一样,怎麽可能生气?』我头也不抬地吸着面,然後想着快点回到办公室里打个盹。
「哎唷!真爱张耶,你姓张喔!」
『你才姓张啦。』
「我姓沈。」
我差点把汤喷出来,这女人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有沈佳仪那种条件吗?
『够了哦。』
「喔,好吧。」她终於乖乖地继续吃桌上那盘炒面,「对了,你跟睿哲和哲皓他们,熟吗?」
『还可以,听说还要组什麽团,好像叫南方三贱客吧?』
「你们三个?」我意外发现,盈君的脸有点红红地。
『是啊,怎麽了?』
「没有,没什麽。」
相处的三个月即使不算长,但也够了解一个人的个性了,你知道为什麽会这麽说吗?因为,我後来知道,盈君想要倒追那个丢三落四的家伙。
没错,你想的没错,那个丢三落四的家伙就是赖哲皓。
当我从盈君口中听见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时,我除了感到好笑以外,还打了一个很烂而且很爆笑的比喻给盈君听。
还记得那时候因为盈君莫名其妙地在假日把我叫出来,於是我们约在离盈君家比较近的星巴克里见面。基本上我是个很怕热的人,所以星巴克这个决定是我的主意,而你知道吗?盈君那家伙的提议真的很烂,烂到你会想打人的烂。
「喂,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电话的那一头里声音相当纤弱,让盈君显得有失以往大女孩的气度。
『喔,什麽事?我在听啊。』我依稀记得,那时候自己正在吃统一凉面当午餐,顺便拿着指甲剪在剪脚趾甲。
「你真的很白痴耶,我们约出来讲啦!」
『干嘛啦,一个礼拜才休假一天,有什麽事情现在讲就好了啊!』
「电话钱很贵啦,我们约在……我想想──」
『我还没有答应要跟你去啊!』指甲剪的声音印象深刻地啪,脚指甲就带着声音一同飞进了凉面里,『干!我的35块!』
「啊?什麽35块?」
『不,没什麽。……』我心里满是慷慨激昂,盘算着把指甲挑掉的话应该还可以吃吧。
「不管了,我们就约在公司员工餐厅好了,今天应该还是有人值班才对吧。」
『干,又是巨大烤箱,你是牛角面包吗?』
「又没关系,而且这附近我又不熟……」
『星巴克,就星巴克了。那边有冷气,还有饮料喝!』
「啊?为什麽要喝咖啡?我比较喜欢其他的……」
『不管,就星巴克了。』
啪一声,我毫不客气地就挂掉电话,然後把手拍一拍,好像忘了洗手就拎起钥匙出门,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恶。
认识她这几个月以来,我们变得无话不谈,好像不管什麽东西都可以聊得嘻嘻哈哈的,有时候还可以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辩得脸红脖子粗地,大大小小的冲突在我们身上是家常便饭了。最好笑的是,每次赢的人是我,但顺着她意的,居然也是我。
这到底是什麽孽缘啊……
「嘿,久等了!」
『是久等了。』我吸着咖啡冰沙,挑起眉目看了看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短袖上衣的盈君。
「你真的很不浪漫。」
『不好意思喔,等一下饮料钱得请你自己出了。』
「哼,自己出就自己出。」
後来看见她拎了冰咖啡来,然後从满满的,喝到剩下四分之一後,我也差不多把她的话听完了四分之三。最後的那四分之一,是在冰咖啡杯里剩下冰块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你可以帮我吗?」这是她最後剩下的四分之一。
『所以,简单扼要来说,你暗恋哲皓,要我帮你牵线的意思。』
「……嗯。」她红着脸时,的确还满漂亮的。
『你知道有一个卡通叫做小红豆吗?』
「……知道啊。」她怔怔地看着我,我相信接下来的这个比喻很烂,而且很爆笑。
『里面有个叫做朋美的女班长很能干,但是她暗恋班上一个一点出息也没有的家伙。那家伙叫做小诚,你们就好像……』
「喂!──」
她突然暴跳起来,害得我好想拿个铲子挖一个只有一个人可以躺的洞,不是用来活埋盈君,而是把我自己给埋进去。
为什麽?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了所有人议论纷纷的对象时,就知道为什麽想要钻个洞缩进去了。
「呜……」後来她把头压得低低的,低到额头就快要撞到桌子了。
你知道当一个女孩子可以涨红着脸和你述说心事时,就表示你是她最重视的对象,特别是对一个相当有主见的大女孩来说。所以说,我相信盈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来找我讨论这件事。
『好吧,我帮你。』
即便如此,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神经轧错条了,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待续……
一句『好吧,我帮你。』,节外生枝出了一段过去。
而我,就是那个另外生出来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