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贵族日常生活实在是沉闷到让人想死,开一个盛大的宴会是打发无聊时间的好办法。
因此都城决定再举办一次D的千年诞辰,权当消解烦恼的狂欢会。实际D没有满千岁,但都城为了好听考量,还是对外宣称殿下已满千岁。
本来这种事情,和神祖万年诞辰一样,由得其他贵族怎麽闹,王庭都不参与活动。可这次神祖不知道想什麽,准备敞开王庭大门,庆祝自己小殿下的生日。
这下贵族的社会整个都沸腾了,王庭已经很多年没有允许普通贵族入内,举行公开的宴会了。虽说能进去的普通贵族人数有限,依旧有无数贵族聚集在都城,希望得到一个名额,陪他们敬爱的他们神祖庆祝他疼爱的殿下生日。
比起外面欢欣一片的状况,王庭内部的人在生日宴准备期间倒是照常生活,尤其是某个当事人全然没有自己要过生日的感觉。甚至在生日宴会场上,他也没有任何愉悦的表情,要不是自己身为殿下,多少要露个脸,D也许就不会出席这种无聊的宴会了。
实际上王庭虽然很少允许普通贵族入场的宴会,但只限高等贵族参与的宴会可没少开,D也参加过很多次。初时对宴会场还有的好奇心,如今早就半点不剩。
顾念到他们的殿下是半吸血鬼,王庭的宴会和其他高等贵族的宴会不一样,从来不曾出现过血腥残忍的场面,这却并不代表贵族谈论的话题就是祈祷世界和平了。
高等贵族本来就擅长藏起自己的真实意图,用美好的辞藻形容他们无比恶劣的行为,可惜的是他们不管怎麽收敛,由於认知上的差距,不少话题仍旧会让D感到不快。
比如讨论美食——鲜血的口味与人类本身的关联,这方面很多贵族觉得处女血是上品,也有不少贵族表示少年的血液也十分美味,当然还有一种非常干脆地说,只要是美人血液多半也很可口。
又如讨论兴趣——实验样本选取,怎样延长样本生命,样本使用完後的处理等等。
再如讨论猎艳——从今天和哪个贵族交往过,到诱惑了几个人类等等。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唯一共同点似乎就是贵族对除自身外,其他生命的轻视与不尊重了,肆意玩弄其他生命似乎是贵族的共有兴趣。
被迫一次又一次认识到贵族,就是如此自私生命的D,心情极为复杂。
至少他认识的高等贵族,譬如奥黛拉和布兰登并没有说过这些话,虽然D也明白他们不过是看在神祖的份上,才小心翼翼的避免谈及这些东西。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只要没有直接听到这些东西,他的心情会好很多。
最终他选择避开一切可能谈论这些的贵族,这个选择体现在行动上,那便是D所谓的露脸几乎是晃一下,就消失了人影。宴会途中离席是不礼貌的行为,D一般习惯躲在露台上,或者庭院深处,反正不管是地位如何高的贵族,都不可能像他一样在王庭里畅行无阻。
其他贵族也十分知趣,明白殿下身为半吸血鬼,必然和他们有所不同。何况从现实情况来看,殿下毫无疑问是王庭第二个主人,谁敢对他无礼,殿下不让自己死,陛下也会送你去边境。
於是,大部分贵族都很默契无视生日宴主角不知所踪的事实,只有一个金发贵族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
那便是法尔休雅,彼时的法尔休雅仍未陷入完全的疯狂。金色长发掩映下的绿色的眼睛鲜翠欲滴,绯色的薄唇说话间从不嚣张的露出利齿——这样看起来很明显没有礼貌,不是吗?优雅的谈吐配合肌肉紧实高挑的身材,实在不枉当年神祖曾认为他是成功的例子。
如今完美品这个头衔早已不属於他,他此番也正是为一睹新的成功例子而赶来,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扑了个空。
嫉恨之余,他也顾不得礼仪,一脸怒容无视神祖中途退席,而神祖则仿佛完全没看见他一般,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其他贵族见神祖对法尔休雅的退席没反应,也一个个装聋作哑当做没看见。
“殿下,您又在这里。”
这里是王庭最高的建筑物,一个隐蔽的小露台。也是全王庭唯一不会像其他露天的设施一样,到黎明会遮断外界光线的地方,这个露台作用似乎是收集太阳的数据以作研究,所以它到白天封闭的是下方通往王庭内部的出入口,这样既能保障数据收集,又可以保证王庭内部贵族的安全。
“这里的话,不会有贵族来。”
的确,这种随时会因为疏忽晒到阳光的地方,平日里都很少有贵族会来,王庭有宴会的话,贵族一时兴奋没注意时间,在露台上陷入沉睡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唯有此刻这里绝对不会有贵族来。
如此一来,问话的人自然也不是贵族,他便是王庭唯二的半吸血鬼——奇马。
“殿下,那边正在唱夫人的歌。”
“我知道。”
那边自然指的是宴会主场,D在这里也听得见那远远飘来的声音:
未知生,未知死。
献唱的少女声音甜美而嘹亮,她把这首歌唱得充满力量,虽然大部分贵族都听不懂是什麽意思,但光凭少女这副美妙的嗓音,任是再乏味的歌都能唱得动人无比。
“听说还没有完成,也许在宴会上的人只能听到第一句了。”
“嗯。”
“殿下,您不高兴?”
“没有。”
举头望向天上的满月,D突然说。
“奇马,陪我练剑吧。”
“殿下,若论剑术我是打不过你的。”
“像当初一样,你空间移动,我来试试能不能刺中你。”
“这……”
奇马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以前他这麽做,是因为当时身为他主人的奥黛拉有意刁难D。那种对决,从根本上就没有什麽公平可言,用剑术挑战异能,这是大部分高等贵族都办不到的事情,当然能轻松做到这一点的话,怕是这人实力已经和神祖差不了多少了。
“你不必担心,是我让你这麽做的。”
“不是这个问题,殿下,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战斗有什麽公平可言,用尽全力才是正确的举动。”
闻言,知道自己改变不了D的决定,奇马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殿下请看好了。”
片刻之後,一剑也没有刺出的D,将手上拥有优美弧度的长剑收了起来——这并非是神祖给他的神器,而是近乎相同外观的劣等品,这把剑不仅会损坏,而且也不能那麽容易伤害贵族。毕竟拿着那麽危险的东西到处走,无意伤到别人,可就违背了D的原则了。
“殿下,放弃了吗?”
奇马自虚空之中现身问道,D对此的回答是摇头。
“你来攻击我。”
“明白,殿下,请小心。”
虽然D刺不中利用空间移动逃遁的奇马,却可以防住毫无声息利用空间移动潜在身边奇马的攻击。这样想来,D刚才没有刺奇马,多半也是考虑攻击的时候,防卫动作该如何施展,最後选择不放弃自身防御去冒险。
“殿下,您越来越厉害了。”
面对奇马真心的赞美,D只有三个字。
“刺不中。”
“……”
现在奇马有点後悔自己为什麽要答应奥黛拉的要求,若是自己从来没有和殿下对决过多好啊,这样殿下就不必对此耿耿於怀,有事没事要尝试单纯用剑技砍不砍得中自己了。
“砍不中有什麽关系,魔法的话……”
“我不用魔法,更何况现在的魔法还有那麽大用处吗?”
奇马沉默了,大部分贵族都知道魔法能发挥效力与超科技能源吸收率连年下降的事实,虽说有少部分贵族市里几乎无损,但大部分贵族实力已是大打折扣。从整体来看,说句不大好听的话,贵族变弱了。
“过度依靠这些东西,一旦被削弱就毫无还手之力。奇马,你也不要过度依赖自己的能力。”
“殿下,我的能力从来没有减低过,应该没问题。”
“只要是能力,总有破除的一天,我比较相信自己的双手。”
您是因为这样才选择用剑吗?奇马不敢问,他总觉得这是个不该触碰的禁忌。
“殿下,好歹是您的生日宴会,您还是回去看看吧。”
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奇马开始催促道。
“陛下,也一定想见您。”
这倒是半点没说错,以神祖那个恶劣的个性和超乎常人标准的独占欲,他可以说是无时无刻都想见D。
D许是也想到这点,走到露台边沿一跃而下,落地後迅速动作,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唉,殿下这样,真是让人担心。”
贵族都是残忍无情的生物,殿下万一失去陛下的保护的话,迟早会因为自己的性格而遍体鳞伤。
“我宁愿您不择手段折磨我,也不要您这样关心我。”
要知道,您再强大,有些攻击也是防不胜防的,我不知道您为什麽不使用魔法,但那样对您人身安全并没有益处。
但是我没有资格对您说出这句话,您是我的太阳,是我的梦。
不管您做什麽,我都无法阻止。
妄图阻止太阳的光芒,是自不量力,更是一种亵渎。
说是回去,D也是找了个角落站着而已。D隐藏能力很好,普通贵族注意不到他,高等贵族知道他不愿多说话,只是互相交谈开始有意避开敏感问题,普通贵族一见高等贵族这麽做,立刻会意,也收敛了起来。
这下比起之前宴会的欢乐气氛,一瞬间紧张了不少,尤其是另一个人的视线,更是让在场的贵族背脊发凉,生怕说错一句话。
深深明白殿下不愉快,陛下也会不愉快的高等贵族,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开始拼命思考有什麽事情,能让半吸血鬼的殿下高兴起来。
“陛下的实验……”
说出这句话的普通贵族,差点没让旁边的高等贵族一巴掌拍在背上弄吐血,谁叫她脑子没转过来,在殿下面前提陛下的实验是嫌死的太好看吗?
只要了解陛下的人,都多少可以猜到殿下的真实身份,但如今这个殿下深受宠爱,和当年也盛传为实验品的法尔休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说错一句话不要说送命,干脆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对如此差别待遇,也难怪法尔休雅无法接受事实,非要来都城看看取代他位置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家夥。
果不其然,现场的温度因为某人说错话,立刻往下掉了十几度。感觉到了那股直接威胁到生命的寒意,在场贵族大气都不敢喘了。
结果,替他们解围的反而是这个被忽视已久的主角——D。只见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杯血,也没有喝的意思,就这麽端着杯子走向神祖。
走到神祖身边,D看了一眼杯子中的内容物,杯中所盛并非人造血,而是不折不扣的鲜血。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喝人类身体流出来的鲜血,可他若表现出无视态度的话,这场宴会必定会不欢而散。
D确实接受不了不少贵族的价值观,这种认知差异的问题,未必不能解决。不管为了什麽,至少他们愿意在自己面前收敛,事情就有转圜余地。
转了转杯子,D将唇轻轻凑到杯沿抿了一口,鲜血的甘香充斥口腔,带来了纯粹而激烈的味觉享受。
身体上享受,心里却产生了罪恶感,D的眼神流露出深切的悲伤。
见状,神祖从他手上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拉着他就往会场外面走,主角都走了,剩下的贵族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还是散宴,
“不想喝的话,不要勉强,我什麽也不会做。”
“是我动了,父亲才准备什麽也不做。”
接下来的话,D不说,神祖也明白。
“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希望是有限的。”
能阻止神祖做出违背自己希望的事情,是有其极限的。在D看不到的地方,只要他无法阻止,神祖都可以算作他默认。
神祖没有回答,D也没有多说,双方都知道对方想说什麽,却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欲望。
信任这种东西,放弃太容易,坚持下去却太难。
父亲,我能相信你到什麽时候?
会不会终有一天,我会选择放弃,那个时候,你会挽留我吗?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