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百年前那扇高达七米大门，浮着不断变换花纹的大门，只是这扇门在此刻的D看起来有了微妙的不同。
过去D只看到无边无际的宇宙其中的无数星辰，地面上万千异兽在各自的领域存在，而地球核心之下沉睡着比夜还深的黑暗。现在D才看清楚不管是宇宙还是地球，都是被那片黑暗所吞噬，万物皆为其之饵食。
花纹想表现的既不是宇宙的神秘，也不是大地的壮丽，而是代表黑暗的贵族承载万事万物，对一切绝对支配，简直是贵族君临天下的象征。
推开门後，就看到肩上站着左手的布兰登，低身行礼。奥黛拉先是微微一笑，提着裙摆也款款行了一礼。
“陛下。”
二人行完礼後，不约而同叫道。奥黛拉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抢自己台词的布兰登，布兰登不为所动，继续道：
“打乱陛下今夜的安排，我心甚感不安，实在是万分抱歉。但事关重大，请原谅我的失礼。”
一连串套话流畅的从布兰登口中吐出，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神祖这几年能有什麽打乱了会困扰的安排，表面上看来，神祖的日常安排不过是和D在一起练练剑，这几天还多了一项在床上的游戏。至於背後，神祖有什麽计划，那就不是布兰登和奥黛拉能完全搞清楚的事了。
“直说。”
“是。”
布兰登直起身，看着神祖：
“您知不知道有什麽东西，能让贵族能力大幅度降低？”
“降低？不是衰弱？”
很多东西都能让贵族暂时处於衰弱状态，但是降低贵族能力的东西倒是极其罕见。
“不，就是降低能力……”
布兰登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後，才继续道：
“……恐怕还是永久性的降低。”
想起被派去都城近郊的几位普通贵族，布兰登就忍不住皱眉。
“这倒是挺有趣的一件事，继续。”
“是。修奥斯盗走蓝色结晶第二晚，都城近郊发生非自然的小规模地层塌陷，为了了解现场状况派去的普通贵族，归来後能力都有所缺失。”
布兰登的说法很含蓄，实际上那几个普通贵族岂止是能力缺失，整体能力都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後来，我又派遣数名能力相较优秀的贵族再度前往该地，结果有一半人立刻降低了能力，剩下的一部分能力则是缓慢下降。带去的器械也受到影响，能源吸收率大大下降，可以说是报废了。”
说着，布兰登一扬手，他背後出现一幅极为清晰的全息立体影像，只是影像不知道被什麽干扰了，有时会有波状纹路飘过画面，如同隔着水观察事物一般。
“现在都城卫星尚可从高空观测该地，只是有些许不稳定，照这样下去，一般卫星对其的实时监测可能也要失灵。”
“好了，说了这麽多，也该吐出你的目的了吧？”
表现得气定神闲的神祖，用毫不在意的口吻问道。
“万分抱歉，都是我的无能。”
眼睛金中带红的岩浆都黯淡下来的布兰登，用极为严肃的口吻请求神祖。
“这是我所不能解决的事情，能否请陛下前往调查？”
“等一下，明明是你的工作，凭什麽去要求陛下解决？”
一听布兰登说自己无能，奥黛拉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开始指责这个奥黛拉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半调子贵族。
“那麽，请陛下命令奥黛拉大人前去。”
“哈？为什麽要我去，高等贵族……”
“就在刚才，我已经派遣了高等贵族。”
被布兰登这句话噎住的奥黛拉，眨了眨水青色的双眼。
“我想他们很快就会传消息回来，不过我对他们不抱什麽希望。”
“其、其他高等……”
“不管请哪一个贵族，遇到这种事都不好空手前去，想要准备万全都需要时间。而事态正在持续恶化，与其去搬远离都城的救兵，不如请陛下和您亲身前往，好解决此事，以免此事成为贵族的後顾之忧。”
“呼呼呼，你还真是会危言耸听。”
扬起一边眉毛的奥黛拉，张口就是讥嘲之音。
“後顾之忧？你有何证据？”
“您想要的证据，恐怕很快就来了。系统准备，连接预设坐标。”
全息影像晃动了一下，发出了单调的机械音应答道：
“了解，正在连接预设坐标。”
片刻之後，系统发出“完毕”的声音。
“锁定坐标，搜寻通讯设备同调。”
“了解，正在与通讯设备同调。”
这次等待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突然，全息影像上面弹出了硕大的红字“错误警告”，同时机械音开始重复道：
“发生严重错误，无法同调通讯设备，错误代码……”
“停止同调。”
“了解。”
“奥黛拉大人，满意了吗？”
“……你想说什麽？”
这下换成布兰登挑眉了。
“昨晚通讯设备尚可运作，如今却无法连接，这难道不说明了问题吗？”
“也许只是磁场太乱……”
“奥黛拉大人，这是都城的轨道监测卫星。若论监控与通讯能力恐怕同级别卫星，无人能出其右。”
换句话说，若是这个卫星连接不上该地。那麽就需要类似众神的挽歌，这种高精度轨道要塞才能连接了。
许久未出声的神祖，吐出四个字：
“以我的权限，启动都城特殊武装卫星。”
“……那个的话，实在……”
“必要的话可以直接毁灭该地，有威胁的东西不必留下。”
闻言，一直默默无语的D抬起头来。
“父亲，毁灭的话，那些高等贵族怎麽办？他们可不是有威胁的东西吧？”
“哦？你同情他们？”
“同情？父亲，你不是贵族王吗？”
“呵，我想我告诉过你，我当王的理由。”
——像我们这样的种族，步向灭亡的场景一定很壮观，在这里就能直接看到这一切了——
此刻，D才体会到这句话有多麽冷漠与残忍，他垂下眼睫。
“布兰登，若父亲不去，我去也可以吧？”
“小殿下您的话，的确也可以，只是……”
悄悄瞥了一眼神祖脸上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怒。但布兰登能从神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察觉神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父亲不想管他们，我来管。”
“不许去。”
“他们的命对父王也许不重要，但是也不该白白死去。”
听到神祖这麽说，D毫无妥协之意。
“我想起来了，你之前的兴趣就是四处去救人，但是这次不一样，去现场发生意外怎麽办？”
神祖难得表现得像个父亲，D也难得对神祖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父亲，这不是兴趣，不管多麽渺小的生命，都不可以如此践踏。”
“他们的牺牲当然不是毫无意义。”
态度似乎缓和下来的神祖，露出一副温柔的笑脸。
“他们可是为了贵族的前程而牺牲。”
“父亲，你了解我，我却不那麽了解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神祖怎麽说，D都要去救那堆神祖看起来完全是消耗品的贵族。他很清楚神祖不愿意去现场，只不过是那群高等贵族在他眼中毫无存在价值，他甚至都不屑於为那群高等贵族找个好理由来哄骗D。
在神祖的价值观里，人类的生命也好，贵族的生命也罢，全都微不足道。而D则相反，面对他人向自己伸出的求援之手，或许是半吸血鬼人类那一面作祟吧，他根本没法像神祖那般视而不见，既然他有这份能力，为什麽他不可以去救助他们。
不管是什麽生命，甚至像贵族这样没有生机的存在，都是那麽努力存活在世上。D无法接受，他们因为神祖的一念之差，彻底化为飞灰。
发觉D完全不打算改变主意，神祖沉默片刻，终於妥协的叹了口气。
“布兰登，先用武装卫星连接通讯设备，看看情况。”
“是。”
站在一旁的奥黛拉，又一次见识到了神祖对D妥协的场景。
看来这个半吸血鬼真的是很特殊啊，至少对陛下而言是这样。
她将手凑在唇边，掩饰住不禁浮现在嘴角的笑意。
我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陛下完全不在乎D成为自己的弱点吗？
还是……
奥黛拉敛起笑意。
……他完全不会成为弱点？
锁链鸟笼一开启，固定艾丝翠德周身空间的魔法就被解开了，斐瑞也从掩体里走了出来。
二人对艾布纳怒目而视，只有艾布纳没事人像什麽事也没发生，态度一如往常。
见艾布纳毫无反省之意，艾丝翠德更加火冒三丈。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我想脱离你们需要什麽解释？”
眯起水蓝色眼睛的艾布纳，高声笑道：
“我……不，我和西奥多都不是自愿成为罗盘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艾布纳明显感觉到体内西奥多灵魂波动变大了，这显然赞同之意。
“若真是命运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容不得有人仗着命运，肆意玩弄我们的人生。”
一时间，艾丝翠德哑口无言。
的确，化身为葛罗瑞亚的艾丝翠德，故意将艾布纳的命运导向了另一个方向，虽然当时的她自认为有充分的理由这麽做，也不能改变艾丝翠德玩弄了西奥多和艾布纳人生的事实。
“圣女大人，你就是这样才无法完成你口中的救赎。”
“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面对明知故问的艾丝翠德，艾布纳连嘲讽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你真的想要达成目的，玩弄我们又怎样，背叛人类又如何，理解什麽都是多余的。你只不过是打着救赎旗号，迎合自己心目中圣女的形象罢了。”
“胡说！我当时真的想要救赎啊。”
“是啊，你的确想要救赎，不，应该是轻松的救赎。你没发现吗？你杀死西奥多的时候，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试图缓解自己的罪孽感。明明插手了其他生命的人生，你却没有担负起这些人生的觉悟。”
“……”
“既然那是必要的罪孽，那你该背负着这些走下去，而不是刻意回避，甚至美化那份罪恶。”
“我……”
“我不想听你找借口，我言尽於此，不要再来问我。”
抛下整个人消沉起来的艾丝翠德，艾布纳大步走到门前。
站在门前的梅薇思，没有动作。
“打不开吗？”
“硬轰的话可以打开，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还是等赫伯特王自行开启较好。”
仿佛没听见艾布纳和艾丝翠德的争吵，梅薇思语气依旧平淡。
“你若是预言的幻影，或许我会相信艾丝翠德口中的救赎。”
“这个假设没意义。”
“的确。”
艾布纳苦笑。
“这个世界，所有假设都没有意义。没发生的事情可能不会发生，而发生了的事情——”
他用力闭上眼睛，似乎很是无奈。
“——无法改变。”
“你还不开门吗？”
一副无聊表情的爱兰汀，单手撑着下巴催促道。
“现在就开，似乎已经吵完了。”
“真是的，没想到你这个冷面男人，居然喜欢看别人吵架。”
爱兰汀抬起下巴，态度高傲的冷冷一哂。
“抱歉，爱兰汀大人，我并不了解他们。”
示意系统打开大门的赫伯特，轻声回答道。
“既然有得到情报的机会，怎麽能不好好利用。”
“情报？这个能算情报？”
“爱兰汀大人，只要您分析能力足够，所有事情都可能是情报。”
“呼，谁会信。”
闻言，赫伯特微微对爱兰汀颌首道：
“您不用信任我，只要您能好好利用我即可。”
因为惊讶的关系，爱兰汀张大了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贵族说好好利用我，你没有自尊吗？”
“自尊这种东西，在理想与生存欲望之前可不值一提，若您能给我想要的东西，这条命便是送您又何妨？”
“你想要什麽？”
“对於贵族是奢侈品的东西。”
“太阳？”
爱兰汀只能想到这个，赫伯特则摇了摇头。
“所有贵族都能安心存在的地方，与能够前进的王朝，若是能得到这个，就算贵族不是世界的主宰也……”
“你又提这个，就算贵族有那麽多不好，现在的话，不是还很和平吗？”
“和平？那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赫伯特表情哀戚起来。
“以贵族的性情是无法维持永远繁荣的，就算对人类进行再多精神操作，只要他们会反抗，我们就有可能失败。”
“难道没有解决办法吗？”
多少对修奥斯黄金都衰弱有一点了解的爱兰汀，皱起眉来。
“有。”
“什麽？”
“杀死全人类。”
“为什麽不这样做呢，反正人造血……”
“贵族的自尊不允许，况且……”
哀戚的表情渐渐消失，赫伯特又恢复了一张冰冷的脸。
“……杀死人类的瞬间，贵族就会形同灭亡，相信过不久也会真的灭亡吧。”
“我听不懂。”
“你知道新贵族的诞生率有多低吗？每年因为内部纠纷死去的贵族又有多少吗？还有……”
鲜有贵族发觉，若这世界不存在人类，贵族早就会因为固步自封，族群数量渐渐到无。
“……有多少人类成为贵族吗？”
正因为有人类，贵族才能维持一定数量。
不然的话，恐怕除了少部分高等贵族会残留下来，大部分贵族都会因为自相残杀与私下的实验，而彻底消失。
这简直是天大讽刺，一贯瞧不起人类的贵族，却需要从人类中补充因贵族残忍的制度而消失的人口。
这件事除了少部分高等贵族清楚，甚至贵族研究院都不知情，但大家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甚至有意识的隐瞒。
至於神祖……那个人恐怕很乐於看到贵族灭亡吧。只因为灭亡的光景如此壮丽，站在高处的他一定看得最清楚。
赫伯特都有些怀疑，就算命运早已明示贵族灭亡的命运，身为贵族的神祖是不是根本不会和他们一样死。
否则，为什麽神祖能够如此淡然处之。
到底是已经放弃挣紮，或者是另有企图？
就算赫伯特多麽想知道，神祖也不可能给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