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脖子上抵着那冰凉的刀锋、额头上顶着黑洞洞的枪口都没有让张佳乐有如再见到那个人时那般紧张和吃惊。那个从天而降一掌劈晕对方到举起枪对准威胁着自己的张新杰让形势逆转的人所用的时间不超过二十秒。这些并不足以让张佳乐感到震惊,即使拥有这样身手的人在特警里也是首屈一指的。
让他紧张的是那一张脸。
他开始有些恍惚了,他可以十分轻松地就判断出那个拥有相近长相的刀疤并不是孙哲平,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有些为难。看来做这张脸的技术比做刀疤的那张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已经能够迷惑到他了。
甚至看着这张脸还有点悸动的感觉。
但那个人从出现到对峙都没有看过张佳乐一眼。他只是举着枪死死地盯住张新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被张新杰挟持着被迫移动,很快双方就换了一个位置。张新杰的背後就是巷口,他的意图相当明显。
可孙哲平的目光并没有一丝松懈,就像一匹志在必得的孤狼,从他的目光里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张新杰。所以张佳乐在听到张新杰说出要孙哲平放他离开时心里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
即使再聪明的人也会有求生的欲望,张佳乐是这样想的。
而事实不过是简单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能熟悉孙哲平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的人其实并不多。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张新杰的手机响了,那是一种格外单调的电子音,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之际突然奏响显得格外的刺耳。孙哲平突然眼睛一亮快速地扫了一眼张佳乐,张佳乐瞬间心领神会,趁着张新杰的注意力稍稍分散时猛地推开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孙哲平毫不犹豫地直接开了枪。子弹贴着张佳乐的脸飞了过去。
他不想放过张新杰,但他更不可能无视那把张新杰甩出来的匕首。
那一枪击中了匕首,虽然改变了飞行的路线让方向偏了偏但还是擦伤了张佳乐的胳膊。孙哲平一把接住张佳乐,看了一眼他的伤,心下一定,立刻毫不犹豫地去追已经转身就跑了的张新杰。
“等下!先救他!他中枪了!”张佳乐虽没有被伤到要害,但是那把刀相当锋利,不一会儿他半个袖子就洇出了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他冲着孙哲平大喊了一声,那人停下了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了一眼张佳乐,又看了看张新杰已经拐出了小巷的背影,神情相当复杂。
他追了出去,端起了枪瞄准了张新杰。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偏僻小巷里的异动,好奇地探头探脑,先是被突然冲出的张新杰险些推倒,随後被孙哲平的枪吓得大叫了起来。孙哲平心烦意乱,眼看张新杰越跑越远,就听张佳乐又道,“他现在无回手之力,你对他射击违反员警条例,更何况他现在在公共场合,没有上级指示你不能开枪。”
孙哲平额角突突地跳,冷着脸终於开口同张佳乐说了第一句话,“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张佳乐一愣,皱了皱眉说道,“别废话了,快救人!那个刀疤他快死了!还有那个被你打晕的枪手,我一个人搞不定两个人。那个张新杰还给我名片,想要抓他还不容易吗?”
张新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用这种方式逃命。长期规律的运动让这种程度的量显得轻而易举,虽然对方似乎并没有追出来的打算。
多少有些狼狈,实在没有料到死人还会复活,这算是开挂了?他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时才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突然他远远看见一辆车以远超限速线的时速在街上横冲直撞,甚至连闯了两个红灯,丝毫不在乎周围司机的破口大駡与不要命的喇叭声,闹得鸡飞狗跳地飞快朝他驶来。那车驶过他之後,只听一道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车在划出几米後被紧急停了下来,然後慢慢地倒退到了他身旁,韩文清从车上下来,一把拽住张新杰把他丢上了车。
“我……”
“回去再说。”
韩文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语气很平静,但张新杰知道这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奏。他索性不再解释,靠着座椅看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
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了想,选择了回拨,那头却没有任何回音。
他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车并没有开回公司,而是直接开去了韩文清在附近的私宅。张新杰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那架势是等着韩文清来质问自己。
韩文清也没有说话,他很少抽烟,但今天却坐在那里一根接着一根。
“如果没什麽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张新杰推了推眼镜,表情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逃出生天的样子。
韩文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摁灭了烟头,青灰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大团地吐出。
“刀疤是卧底吗?”
“不知道,我没能带回他审问,所以还是不能下结论。”
韩文清沉默了片刻,问道,“下一个是谁?”
“什麽?”
“我说,下一个被你送去监狱的人是谁?是我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韩文清冷笑,“先是白言飞,现在又是秦牧云,一个月前言飞刚刚出事的时候,你让他待在这里不让他走,却连夜把奇英送出了国。如今,整个霸图有实权的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了。我的左膀右臂除了你以外,全在监狱里。”
张新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所以,你才是我身边最大的卧底吧。”他站起来走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张新杰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摘去了他的眼镜,保持与他视线相平,逼视着他冷冷地追问了一句,“是吗?”
骤然失去眼镜後,张新杰有些不适,眼前模糊一片,这让他非常不习惯。韩文清从来都不会对他动手,此刻这样做已经越过了以往韩文清对待他的底线,但他还是平静地回道,“不是,我不是卧底。”
“那你如何解释今天带着牧云擅自行动!”
“我有知会你……”
如果那也算知会的话。
韩文清气得站了起来,脸和脖子都泛着红,他捏着张新杰的眼镜恨不得摔在地上,可最终还是转身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往地上一摔,玻璃碎了一地。有些还弹到了张新杰的脚边。
张新杰滚动着喉结,不得不承认即使那麽熟悉韩文清,在面对这个人发火时,就算是他也有那麽点害怕。
“今天是你运气好。”
“没错,今天是我运气好。”张新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能把眼镜还给我吗?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韩文清总是拿他没辙,任你这边气得怒火滔天,他那个人连同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去,让人瞬间哑火,可内里还是烧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韩文清把眼镜丢还给了他,坐在那边冷冷地盯着他,听他小声嚅嗫了一句谢谢。
张新杰戴好眼镜,站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後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的玻璃渣,从厨房翻出了扫帚和簸箕,仔细地把碎玻璃一块块都清理了乾净。木头地板被砸出了个坑,他看见了只能叹息一声。
等这些全都做完了,瞅了瞅韩文清那张依然可怖的脸,想了想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语气一贯的冷冷清清,“不管我做什麽,我都是为了霸图。你若不信我,随时可以杀了我。”
那个“杀”字经由张新杰的嘴里说出来,同韩文清手下那些双花红棍随随便便挂在嘴边的词意义是完全不同的。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他做不到,他就绝不会开口。他会这样说,便已做好了即死的领悟。
韩文清没想要他的命。他只想知道张新杰有没有出卖了他。他一边恨这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知无不言自己却从来都摸不透他的心思,自己若不问他从不会主动说,另一边却担心害怕他今天真的就会那样折了。他气冲冲地去救他,气冲冲地质问他,却没想好张新杰回答他之後他又该怎麽回应。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直到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
“老大,有个小白脸来找张经理。”
韩文清看了一眼张新杰,道,“叫什麽名字,长什麽样?”
紧接着,他的手机就收到了下属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蓝河被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壮汉围住,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揪着衣角的小动作暴露出了他的紧张。
张新杰看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自言自语道,“他怎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