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林敬言。”蓝河难得显得有些激动,可靠着厕所雪白瓷砖墙的叶修除了深深地吐了口烟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表示。
“你怎麽不说话?”蓝河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说什麽?”叶修诧异地问。
蓝河一脸不可理喻地瞪着他,“昨天晚上我们从他家找出那麽多摄像头,他今天就失踪了,难道你不担心麽?我早就该强硬一点,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让他继续住下去……”
“你确定他不是出门遛弯看到了什麽新奇的东西而耽误了?张佳乐这个人很难说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啊,他曾经……”叶修不以为然。
“叶修!我在很正经地和你说这件事!”
“我也很正经地回答你,不可能是林敬言。”叶修弹了弹烟灰,语气笃定。
“为什麽?连我都察觉到林敬言的出现非常可疑,这个世界上哪有那麽凑巧的事,隔壁邻居就是自己新来的同事?况且他们家离警署也不近,像林敬言这样的专家完全可以要求警队为他在周边提供住宅。”
“哟,观察挺仔细的嘛。”叶修笑了起来,走过去揉了揉蓝河的脑袋,“不过有时候世界就是这麽小,事情就是这样巧合,不然你和张佳乐怎麽会因为争个茶叶蛋而认识?”
蓝河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又怎麽能说那全是自己设计主动接近张佳乐。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更能笃定地确认林敬言也是有目的的。但此时此刻,他面对叶修竟无从开口。
叶修摊了摊手,他一根烟也抽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手被蓝河用力地攥住了。他回过头,无声地看着蓝河在寒冷的冬季里满头大汗的模样。他的双唇微微颤抖,内心的活动看起来也相当激烈,叶修敛了敛表情,问道,“你还有什麽想跟我说的?”
“我……”蓝河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叶修的眼睛,“相信我,虽然我没办法说出什麽证据,但是那个林敬言……我真的很担心张队长,他是一个好人。”
叶修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别担心,我相信你。”
看见蓝河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叶修微微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麽的,心里竟像是被什麽东西给填满了,堵着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於是索性不去理会,拍了拍蓝河的肩膀示意他先回去工作。
叶修叼着烟,溜达着上了天台,就见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那儿,背对着他好像在发呆。
天台、厕所一向是他这种老烟枪常去光顾过过烟瘾的地方,可是现在他显然不光光是来抽根烟这麽简单的。
“给你。他的留言电话。”林敬言递给他一只手机。
“怎麽回事啊,我说,”叶修摆弄了一会儿,又还给了他,“不会弄。”
林敬言无奈地帮他拨通了语音信箱,那里有一条刚刚打来的语音留言。留言不长,但让叶修那张漫不经心的脸越来越严肃了起来。听完之後,他竟沉默了片刻,林敬言也跟着叹起了气来。
“他和张佳乐到底什麽关系?”
“你听不出来?”
“哥年纪大了,不太敢往那种方向猜。”叶修盯着林敬言,直到对方慢慢地点了点头。
叶修“啧”了一声,心里默念了句“怪不得”,可嘴上到底还是没说,只说这件事有些棘手。
“这工作一旦涉及到了感情,就连大孙这样的男人也会有点失控啊。”叶修感慨道,“说起来,我可一直没过问,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俩的关系,那我这里也就没什麽疑惑了。他派你监视张佳乐有没有出轨?”
林敬言笑了,“怎麽可能呢。”
“那就是大孙不信任我嘛。”
林敬言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一八三的汉子疑心病和保护欲这麽重,真是没想到。我说好了绝不会把张佳乐拖进来就一定会做到,你瞧他这三年小日子过得多滋润。”
“你别怪他,他一直放心不下张佳乐的病情,换作是你三年都无法现身,只能远远看着对方恐怕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最近他好像听说了一些消息,特意让我来接近张佳乐,暗中保护他。摄像头也是他授意我装的,并非想要窥探他的隐私,只是怕有人会动手脚。”
“什麽消息?”叶修问道。
林敬言摇了摇头,表示孙哲平并没有说的很明白,估计也只是一些风声和传言。
“他重伤诈死是我顺势安排,照理说我是他的直线,可这件事他却没有跟我说,而是绕过我,直接找了在七局的你……所以,你们觉得我……”
“不,”林敬言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在七局,但这次来不是认为警局里有什麽人是间谍,更别说怀疑你,而是出於我私人的原因。我们小时候就一块儿上了好几年的学,你看现在张佳乐他都不认识我了,孙哲平又来拜托我,我怎麽可能置之不理?”
叶修沉默了半晌,掏出根烟点上,“张佳乐最後一次接受催眠治疗是在半年前,当时王杰希说他的创伤後心理障碍所造成的部分失忆已经在慢慢恢复,而且可以接受关於孙哲平的一些资讯。现在就算我有时候故意刺激试探他一下,他的反应也很正常,我认为他已经能够接受大孙死亡这样的事实。没想到,还是没有完全好。”
“他选择性地遗忘孙哲平,也自然会遮罩掉一些以前的记忆,忘了我并没有什麽关系,朋友可以再交。”林敬言无不遗憾地说道。
“是,我只知道他俩是青梅竹马,没想到……”
“因为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而受到严重刺激造成了部分失忆,就算对方只是陌生人,按孙哲平的个性也会相当过意不去,更别提那个人是张佳乐。”
“我能明白。”叶修低着头回答道,“他一直在向我申请可不可以提前结束,但情况确实不允许……他心疼张佳乐所以准备现在就在他面前现身吗?”
“从留言来看,似乎是的。不过你放心,我想他应该不会不顾全大局,只是着急张佳乐的失踪罢了。昨天晚上被拆了摄像头,我就应该想到的,是我的疏忽。不过看你同那个小交警交谈时笃定的样子,张佳乐的行踪你应该知道吧。”
叶修眨了眨眼,看向林敬言,“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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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觉得自己的运气特别的好。他不过是早上出来买鸡蛋饼吃的时候撞见了卖糖糕的,就在那摊子前排了个队多待了一会儿。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只是对了一眼,那人就立刻转过了身子。尽管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可是张佳乐脑子里的那根弦却突然绷紧,二话不说就朝他走去。张佳乐冲着他来的意图十分明显,那人见被识破立刻拔腿就跑。此番一来,张佳乐愈发确定,紧咬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张佳乐在後面大喊。
那人跑得飞快,而且从不挑大路,专走小巷,显然对张佳乐家附近的街道异常熟悉。这让张佳乐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疑惑。
“你到底是谁!”
那人只顾着往前跑,而张佳乐也不是吃素的,随手抓了一瓶临街小卖部摆在外头的矿泉水就扔了过去,那人被砸中了後背,闷哼了一声,脚下顿了顿。眼见就要被张佳乐追上,他慌不择路,竟跑进了一条偏僻的死胡同里。
两个人狂奔了近几千米,这会儿都有些受不住,停了下来大喘着气。张佳乐都快直不起腰了,一边指着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把口罩摘了。”
那人不理,回头看了一眼两层楼高的墙,对着那夹角三下五除二地就爬了上去,张佳乐一看快气疯了,跑步他还算在行,可这空手攀爬他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冲着上面指着那人嚷道,“你什麽意思?躲躲藏藏的!男子汉大丈夫鬼鬼祟祟的,一点儿也不正派!你到底是谁!把口罩摘了!你知不知道长期带口罩会引发面瘫啊!”
那人爬上墙之後也没走,索性蹲了下来,看着张佳乐也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红扑扑的脸,竟笑了笑,解了挂在一只耳朵上的带子,露出了他那张令人感到害怕的脸。
“乐乐。”他朝张佳乐伸出了一只手,笑起来脸上的刀疤异常扭曲。
张佳乐定定地看着他,居然没有丝毫的回应,既没有激动,也没有意外,而是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那张一般人都不怎麽会去直视的脸。
“乐乐。”他又叫了一声。
“别这样叫我,同你不熟。”张佳乐突然笑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刀疤看起来有些意外,“我是孙哲平。”
“呵,”张佳乐的脸上露出了异常轻蔑的表情,“你是孙哲平?骗小孩吧。”
张佳乐慢慢地朝前面走了两步,“你以为用一张极为相近的脸,就可以骗人了吗?你可以骗别人,骗所有人,但惟独骗不了我。你是谁,老实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客气。”
“果然。”
突然一个陌生的、带着冷淡的声音在背後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啪啪啪”的鼓掌声,而那陌生人的掌声未落,便听到正蹲在墙上已被张佳乐识破的刀疤一声闷哼,紧接着就从墙上跌落了下来。
而那一杆乌洞洞装了消声器的枪也慢慢地调转了枪口对准了无处可逃的张佳乐。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张新杰。”来人推了推眼镜,声音清冷。
与此同时,停在外面大道上的一辆轿车上一个男人挂断了电话,留了一通不长不短的语音留言,然後紧了紧左手并无松动迹象的绑带,推开了车门。